第16章 真假
经锦瑶一闹,众人将视线都放在了她身上,完全忽略了今日真正的主角。
待众宾落座后,才有人举杯拍马屁:“陛下,早先听闻大皇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不知我等今日能否有幸一睹风姿啊?”
众客间,忽有一位身披玄色斗篷的中年男子举杯站起来对妖皇毕恭毕敬道。
锦瑶安安稳稳坐在专座上上下打量着这个率先开口恭维的人,发现其功力深厚,她现在还看不出是妖是怪。
妖皇清咳两声道:“诸位请稍等,犬子一向注重面子,正在更衣,稍后会给每一位宾客满酒,以表谢意!”
“妖皇不必如此客气!”中年男子饮完杯中之物后,朝妖皇深深作了个揖。
锦瑶安安稳稳坐在专座上上下打量着那个率先开口恭维妖皇的中年男子,虽瞧不出对方是妖是怪,但能感应到对方法力深厚,不是个好对付的主,且眉宇间透着几分不可一世的魄力。
如此暗藏能力,还带头拍妖皇马屁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瑶,上神专座与其他席位可有不同啊?”
锦瑶正思索着,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真是阴魂不散!
只恨自己现在灵力低微,打不过对方,否则,她会一掌将来人拍到紫晶宫大门上抠不下来,缠劲儿坚硬,做个门神也不错!
见慕白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自己身边,锦瑶翻了个白眼预备起身,左臂却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拉住:“本神跟妖皇说你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他才没有追究你今日之过,你若就这么走了,妖皇还会信吗?”
“你!”锦瑶伸出一食指戳在慕白鼻尖上,两条柳眉几乎拧到一起,凤目里似有火光燃烧。
“本神可是为了救你才如此说的!”慕白乜了眼锦瑶,理直气壮道。
锦瑶从未如此无言以对过,世上最憋屈之事莫过于对方明明占了你便宜,却无从反驳还觉得确实是对方有理!
“六界众生若知道他们望尘莫及的上神是位表里不一,厚颜无耻之徒,会作何感想?”锦瑶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并不真诚的笑容来。
“此事阿瑶不必担忧,只要本神不想,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慕白紧了紧握住锦瑶左臂的手不紧不慢道。
事到如今,逃是逃不开了,况且这上神专座不是想坐就坐,不想坐就走的位置,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她锦瑶也是要面子的!
“罢了,我锦瑶今日托上神之福,享受了一回特殊待遇!”锦瑶说着客套话,语气里却满带讽意。
慕白勾起一边嘴角,没有接话端起茶杯喝了小口,目光转向妖皇那边。
锦瑶方才只顾着与慕白说话,完全没有注意到妖皇身边多了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子一身黑紫长袍,与妖皇身上的有些相似,果真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不断与宾客们挥手打招呼,那便是妖族大皇子紫炫了,与其并肩的女子一身黑紫广袖裙,脸上保持着僵硬的微笑。
锦瑶在肇山时便听于凰提起过狐族公主灵幽明艳动人,端庄大方,可今日一见却总觉得哪里不对,虽说样貌当得起明艳动人四个字,但端庄大方却明显是装出来的,不像是一族尊贵的公主,倒像是哪位尊者座下的贴身婢女。
见紫炫的目光投向自己,还带有几分玩味,锦瑶礼貌性地点点头,表示打过照面。
一旁的慕白不知在想些什么,连紫炫对他行礼都没有任何反应,可能是对这些无聊又繁琐的礼节习以为常了。
待紫炫与贵宾们行过礼之后,妖皇拍了拍手,数十名妖姬风姿妖娆迈着小碎步自紫晶宫大门而出,来到长桌中间的空地上随丝竹之音翩翩起舞。
所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一时间紫晶宫外觥筹交错,酣畅淋漓。
“啊!”
酒至一半时,忽有一声刺耳的惨叫打碎众宾雅兴,一道黑色身影从高处重重砸在舞姬们中间,吓得她们个个花容失色,朝四面散开。
随后,又是七八名黑色身影自天而降,横七竖八砸在地上,有个别甚至砸在长桌上,将酒菜打翻在地,吓得宾客们起身后退,他们手带银腕,身披铁甲,有此装扮的除了妖兵,再无其他。
随着空气中飘荡的血腥味,众宾再也坐不住了,纷纷起身看是怎么回事。
风从红枫林方向刮来,能感受到这是一阵强大的灵力,甚至可以说是怨气。
一个身着白色广袖裙的女子出现在人们视线中,流光素影,翩翩欲飞,身后跟着的妖兵黑压压一片,但女子并未露出惧怕之色,亦没有设下结界阻挡,而是径直看向道:“紫炫,是我啊!”
此话一出,众人惊鄂,纷纷将目光投向白衣女子所指的方向,这才发现来者和紫炫身边的女子长相一模一样!
众人表情各异,唯有紫炫一脸平静,只微微侧头看了眼身边人,而后对白衣女子怒道:“足下何人,竟敢擅闯妖界?”
紫炫正问着,女子身后的妖兵们纷纷举起□□攻来,女子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长鞭一挥,头顶上出现九条透明的狐狸尾巴,将妖兵们纷纷击退。
强大的灵力带起一阵狂风,将所有桌席吹翻,酒水佳肴洒碎一地,妖兵们如下雨般掉落,但并未伤及性命。
场面之大,令众宾凉气倒吸,纷纷屏住呼吸,不敢出声。
一直稳如泰山地坐在上席的妖皇此刻终于起身怒喝:“来妖界闹事者,从来都没有好下场!”
白衣女子并没有被妖皇震慑住,目光一直放在紫炫身上没有移开过。
妖皇被她如此失礼的态度逼得面露厉色,掌中聚起的紫光照得天空都变了颜色,这一掌要是打出去,那白衣女子必然灰飞烟灭。
锦瑶屏住呼吸,抬手在胸前顺了顺,幸好她是借了慕白上神之名,否则她恐怕看不见这出好戏了。
“父皇息怒,儿臣今日定亲,不宜杀戮!”众人唏嘘间,紫炫的声音显得异常响亮。
妖皇怒意不减,语气冷得吓人:“是她无礼再先!”
“今日儿臣与灵幽公主定亲六界尽知,她如此做,定有苦衷,不如先将她关起来,择日处罚不迟!”
紫炫话说得有些着急,身边未婚妻侧眸看了他一眼,他才缓了缓,继续道:“今日有贵宾在此,还望父皇三思!”
“慕白上神今日在此,便绝不会允许她滥杀无辜!”妖皇手中紫光逐渐暗淡,朝慕白这边看了看。
这父子俩真是做得一手好戏,自己不想在大喜之日当着六界来宾动手,好彰显大族风范,却让慕白来背这口锅。
众人瞬间将目光移到慕白身上,那边打得水深火热,而这位上神则若无其事得拎了串葡萄细细研究,不知道在瞎琢磨什么,见其面如寒冰,都不敢先发出声音。
片刻后,锦瑶终是忍不住了,起身道:“上神的意思是,他们若不住手,便管不了妖皇家事!”
此话明眼人都能听得出,上神虽有维护六界和平之责,但清官难断家务事,地位再高,家长里短的谁没办法。
闻言,妖皇大袖一挥,没有言语,妖兵们却止及时止步,纷纷退下,白衣女子曲指捏诀,收起铺在半空中九条透明的狐狸尾巴,面色煞白,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受了内伤,而且不轻。
她抿了抿唇,眉宇间的戾气逐渐褪去,露出一张芳华绝代的容颜,她双手叠交于腹前,直立挺拔的身子在宏伟的紫晶宫前略显单薄,哪怕面对六界尊者,唯一的上神也没有半分要低头行礼的意思。
“有什么冤屈让你选择在今日大闹紫晶宫?”锦瑶憋不住她的好奇心率先问道。
闻言,有些宾客互相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番,大约是觉得这个小仙侍太过任性无礼,毕竟妖皇,上神都没发话,她却缕缕越俎代庖先开口。
白衣女子此时才将注意力放到了锦瑶,少顷才开口道:“我乃青丘狐族公主灵幽,今日前来并非是闹事,只是想带我族逃犯回青丘处置!”
此话一出,议论声顿时炸起,她是灵幽公主,那大皇子身边的那个是谁?
众生皆知青丘乃上古五大遗迹,狐狸居多,它们不是真神后代,亦没有真神亲传弟子,但它们会吸收天地灵气修炼,自成一脉,存世之久无人知道,但它们从不危害六界,也无争权夺利之心,更不插手六界之事,哪怕是当年魔神出世,它们也只是保护自己地界,与六界各处是井水不犯河水。
当六界收到妖皇请帖之时,众生也是吓了一跳,一向不问世事的青丘怎么会与妖界结亲?有少数人也传过几个小故事,但是真是假没人敢深究,也就不了了之了。
因来者众多,且各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在,妖皇一时间也控制不住场面,只得任由他们议论猜测。
“你修得胡言乱语!”紫炫身边的女子终于沉不住气站出来呵斥。
白衣女子冷哼一声,道:“灵萱,你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三千年来,你可曾噩梦缠身?”
两名女子你一言,我一语,如同搭了个隐形的戏台子,台下明说暗指,台上立场坚定。
“灵萱,你我自小一起长大,你竟然在我定亲之日来搅局,我究竟哪里得罪你了?”台上的女子面带委屈,身子朝紫炫靠了靠,做出一副我见犹怜之样。
台下的人眸中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暗光,掌中聚起一道灵光,直接朝紫炫身边之人劈过去。
紫炫剑眉微皱,眸中闪过一丝惆怅,替身边人挡住了这一击,并重重回了一掌,白衣女子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回击,一时没有防备,中了招,鲜血从嘴角溢出。
她捂着胸口望向紫炫,明亮的眸子暗了暗,语气冰冷:“我青丘要抓逃犯,妖界也要阻拦吗?”
“逃犯?灵萱,你才是青丘的逃犯!我念着自小陪伴的情分悄悄放了你,你却反咬一口,父帝说得对,你这种人不值得同情!”紫炫身边的女子捏成拳头的手微微紧了紧。
白衣女子欲言又止,许是不想多言,甩出一条长鞭直接将紫炫身边的女子捆住,手中一发力,直接将其从主宴上拽下来重重摔在地上,挑起一边眉问道:“你说你才是灵幽公主,为何连最简单的招数都接不住?”
地上的女子吃力地爬起身子,一副弱不禁风之态,委屈地望向紫炫:“当年我散尽修为救大皇子,此事他人不知大皇子却心知肚明,距今不过才三千年,我刚重新修回人形。”
此话让慕白上神的脸上都闪现一丝惊讶,众宾更是一脸意外,三千年前六界众生只听说妖族大皇子急于求成,赴魔族入口处苍梧渊修炼时走火入魔险些丧命,恰好遇到路过的青丘狐族公主灵幽公主才得以保住性命和修为,且法力大涨,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就没有了下文,原来竟是这样。
当时六界众生对此事就颇为质疑,妖族修炼一旦走火入魔,必伤本元,稍有不慎便会灰飞烟灭,永不入轮回。
为何妖族大皇子不但没有伤及本元,法力反而大涨呢?众生虽有疑问,但碍于情面,遂无人问起,况且妖皇一向不喜别人过问家事,如今在大皇子定亲宴上却出现两个灵幽公主,都说自己是真的,这下六界可有故事编排了。
众宾看着这一白一紫两个气质不同,长相却一模一样的灵幽暗私自猜测起来,甚至有的还直接摸出银票与自己的小伙伴赌一把。
“你们都说自己是灵幽公主,可有证据?”终是锦瑶打断了静默。
白衣灵幽从腰间撤下一块白色玉珏举到一个能让众人看清楚的位置道:“此物只有狐族皇室才有,从不外传!”
锦瑶定睛一看,玉珏呈半圆形,上面雕刻着九尾狐的纹饰,看成色确是上品。
紫衣灵幽见状扯下挂于腰间的香囊,也从里面拿出一块玉珏来,与白衣灵幽手上的一模一样,还大声呵道:“你好大的胆,连狐族皇家玉珏都敢造假!”
锦瑶一见,也没了辙,尴尬地朝慕白望了望,而对方却露出一脸意味深长的笑,继续研究着葡萄。
妖皇此时方才察觉到事情不对,慕白上神虽以寒川之殿著称,但十二万年以来闲事也没少管,哪里有战争哪里就有他的身影,如今这局面已不是妖皇家事那样简单了,冒充青丘狐族公主,还擅自与妖族大皇子,若青丘追究起来妖界必受其牵连。
“慕白上神,你倒是说句话呀!”锦瑶有些着急了。
锦瑶一开口,慕白果然起了身,好像就是在等这句话似的。
“你二人皆称自己是灵幽公主,且都有信物,定亲如此大事,为何不见狐帝?”
慕白此问倒是提醒了众宾,对呀,定亲何等大事,为何狐帝不来?不仅狐帝,其他狐族都没来,这是为何?
问及此处,妖皇面色忽然一青,朝自己儿子看了看,没有答话,紫炫缓缓垂下头来,平静的脸上多出几分愧疚,白衣灵幽眸中似有薄雾蒙上,而紫衣灵幽脸上则微不可查地闪过一丝喜意。
锦瑶最是个眼尖儿的,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她也想知道个究竟,妖皇为个定亲宴还分发枫叶丹,闹这么大阵仗,亲家竟然没来,着实奇怪。
在众宾质疑的目光下,白衣灵幽终于讲出了一段既感人肺腑又令人悲愤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