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栓柱,栓虎,大娘喊你们回家吃饭了!”妘之南冲着笑闹成一团的男孩挥舞着拳头,“听到没?大娘说再不回去吃饭可要揍你们了!”
围在一起的男孩根本没注意她在说些什么,对着一条被拴起来的狗不停挑衅。
妘之南的肚子发出百转千回的叫声。她的手不自觉地抠着上衣的衣角,将衣角的洞又抠得大了一圈儿。她的脑海中一会儿出现大娘做的香喷喷热乎乎的饭菜,一会儿又出现大娘家人不齐不开饭的规矩。看着仍在玩闹的男孩,她挥动着拳头就向他们跑去。
“玩啥呢玩啥呢?没听见话呢?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快跟我回去吃饭!”
男孩们看不出她假意挥舞着拳头,只觉得妘之南马上要打上来了,连连求饶着往家里跑了。
被欺负的狗子看着妘之南,只觉得她神气极了,虽然穿着破布衣衫,但好像个英雄踩着七彩祥云为它而来。它看着转身就要走的妘之南,急得想要留下她,往前奔了一步,却又被脖子上拴的狗链拉了回去。想到它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忍不住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没想到妘之南却停了下来,她蹲下来,看着它。这狗吧,虽然长得眉清目秀的,但又莫名透露出不聪明的感觉。
她指了指后面的破瓦屋:“你的主人,大树叔,昨天上山打猎的时候被藏在山上的魔杀死啦。”
狗子停下呜咽,直直地看着女孩,歪了歪头,舌头从嘴里滑了出来。
看着它这幅傻模样,妘之南叹了口气,把狗链从门柱上解了下来,攥在手里。
这么傻的狗,没了主人怎么活啊。捡回去当大娘家的看门狗还不错。
她这样想着,却不想那饿了一天的狗还能有这么大的力气,一下子就挣脱了她的手,撒腿往前面冲了出去,一下子就钻进了林子里没了踪影。
“喂!你这个撒手没的傻狗!快回来!”她担心这狗跑丢了,最后也像它的主人一样被魔给吃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向着狗不见的地方跑了过去。
她惦记着大娘还得等人齐开饭,决定往林子里走一百步,找不到狗子就回去。走了六七十步的样子,踩到了什么,一脚掉进了坑里。
妘之南摔得灰头土脸,露出来的胳膊和脸还被蹭伤了。但她顾不得疼,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个子有些小,在原地跳了几次也只堪堪摸到三分之二的位置。
万一出不去,大娘和栓柱栓虎岂不是要饿着肚子一直等着我?栓柱和栓虎会饿哭吧。
她越想越着急,急得眼睛里都噙满了泪水。
“嗷呜!”她循声望去。
坑沿探出了个狗头,裂开的嘴像是在笑。它的口水顺着大张的嘴还滴到了妘之南的额头上。
“这道神通,是你救了神明的恩赐。”
陌生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随即一股奇妙的感觉从额头处传来,扩散到她的全身。
她看不见她的额头上出现了三道银色的印记,组合在一起看像火焰。
“那您可以帮我……”从坑里出去吗?
话还没说完,那条狗就又消失了。
妘之南有些无力,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像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同。她的手撑在坑壁上,无助地抠了抠。
这一抠,竟然使一大堆土块掉了下来。这让妘之南吓了一跳,她好像没有用多大的力。但她也没多想,心里只想着赶快出去回大娘家吃饭。手里连连抠着坑壁,落下来的土块很快就堆满了坑底,她连忙从坑里爬了出去。
她急忙往回赶,跑回大娘家的时候已经有些迟了。
“大娘!我回迟了!让你们等我了!”她内心里满是歉意,脸上还挂着笑,一边喊着一边跑进了门。
阳光从半支开的窗户中照进去,栓柱和栓虎坐在床上对打,大娘正端着她心心念念的菜往厨房走。饭桌上还有不知道是谁吃饭时不小心落下的饭粒。
妘之南扶着门框,一下子就停在了那儿。
“之南回来了,”大娘笑了一下,又转回去把菜放在了桌上,“快吃吧。”
大娘又给妘之南盛了一碗米饭,看了一眼她脸上的灰和伤,也没说什么,拿了块布沾了水给她擦了擦。
妘之南眨了眨眼睛,又挤出笑来跟大娘道谢。
她低头往嘴里扒着饭,菜有些冷了,但还是很好吃。只是她可能是累着了,没什么胃口,吃得比往常要少一些。
看到大娘要去洗碗,她咽下最后一口饭,忙拉住她的衣袖。
“我来吧大娘,您去歇歇吧。”
她抱起一摞碗,碗底还有些油,她害怕手滑,手指收紧抠在碗的外壁上。她以前都是这样做的,但没想到这次,那碗竟然被她抠碎了。这最下面的一只碗碎了,妘之南一下子没拿住上面的那些碗,摔在地上发出了破碎的声音。
“哎呀!这碗怎么全碎了啊!之南,没伤到吧?还是我来吧。”大娘赶紧把妘之南赶到一边儿去,收拾起那些碎片。
妘之南坐在床上,心里又是尴尬又是内疚,手指不自觉地抠着床,然后她马上感受到了身体被迫下沉的感觉。
“诶呀!”
“妈!床榻啦!”
对打的栓柱和栓虎都栽倒在了地上,坐在床边的妘之南也扶着地。大娘跑过来查看,只见床的一角断了,只剩三个角还支撑着床。
“这这这……”这一下似乎给大娘整不会了,呆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她愣在那里半天,才被响起的敲门声唤回神来。
进门的是村长和一位妘之南在村子里从没见过的男子。
那男子面容俊秀,头发束起。他身材瘦削,白色的长袍穿着身上有些空落落的,右腰还挂着一把剑和一壶酒。这男子一走进来就将目光投向扶着地的妘之南,盯着她的额头看了又看,伸出手要将妘之南拉起来。
妘之南看了眼自己撑在地上的手,冲着男子傻笑了一下,自己爬了起来,把手在裤子上拍了拍。
“这位仙长已经将咱们山上的魔除去了,这下过来是带之南走的。”
年近八旬的村长摸着自己的胡子,慈祥地拍了拍妘之南的头。
见妘之南正看着他,那仙长蹲下来,看着妘之南:“你是妘之南。我曾受你父母之托,要我在合适的时候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的父母……?”妘之南喃喃道。
她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村子里。村民们都很友善,她这几年虽然没有那种富足的日子,但也不愁吃喝,全靠百家饭长成这么大。村长说她的父母是村子的大善人,但妘之南缠着村长使出浑身解数,每次也只是看着村长摸着胡子叹着气,说他们是顶顶好的剑修。她不想让照顾她的村长露出那种悲伤的表情,也不再去问了。年纪比村长小的,没见过她的父母;年纪比村长大的,都不在了。她也羡慕过,埋怨过,但也就逐渐习惯了,养育了她的村民们,也是她的父母们。
那位仙长蹲在妘之南身前,尽量放柔了自己的语气:“你脖子上的玉坠,是你父母留下的信物,和我的是一样的。”
妘之南掏出玉坠。那玉坠戴了有些久,红绳都有些磨旧了。但那玉是真漂亮,红色的玉雕成了火焰的形状。栓虎不懂事的时候还吵闹着要大娘被他买一个一样的玉坠,然后被大娘拿着苕帚狠狠地打了几下屁股。妘之南一想到这件事,就忍不住想笑。
仙长又将剑柄给她看。剑柄上确实挂着和妘之南脖子上一样的玉坠。
妘之南看了看村长,又看了看大娘和栓柱栓虎,开口问道:“那我……是要去干什么的呀?”
“修仙。”
仙长牵着妘之南走出大娘家,他低头看着有些踌躇的小女孩,问她有什么疑虑。
“仙长……您能借我一些钱吗?”她说出这种话有点不好意思,面颊耳根全羞红了,“大家都照顾了我,我想回报给大家点什么……不过您放心!我会还给您的!”
她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仙长。
他笑了一下,左手轻轻抚过妘之南面上和胳膊。
妘之南感觉被他抚过的地方传来一种清凉的感觉,她抬起手摸了摸脸,发现自己的脸光滑如初,之前蹭伤的痕迹全部消失了。她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仙术,惊异地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发出“哇”的声音。
“在来的时候我已经打点好了。倒也不必还了,我并不是很在意这个。”他觉得妘之南这样子,就像那些毛茸茸又无害的小动物一样,可爱极了。
他的手在那酒葫芦上摩挲了一下,看了一眼妘之南,又拿开了手。
“你也不用叫我仙长,叫我师……先叫我师叔吧。”他停顿了一下,“我本名叫彭星阑。”
“现在,我们要回去了。你放心地靠上来吧,这件衣服不会脏的。”
彭星阑将妘之南背在身后,叮嘱妘之南一定要抱紧他。手里掐了个法诀,佩剑将自动出了鞘,变大悬浮在空中。他飞身而上,站在剑上微微侧过头,向妘之南挑了挑眉。
“师叔好厉害!”妘之南再一次发出由衷的感叹。
他抿了抿嘴,让自己勾起的嘴角压了下去。
飞剑逐渐升高,妘之南一手抱着师叔的脖子,一手紧紧抓着他的肩膀,忍不住回头望。
起初她还能看见村长,大娘,还有栓柱栓虎,站在门前看着她,然后整个村子就变成极小的一点,最后连平时觉得高大无比的山林都只缩成小小的一团了。
彭星阑御剑飞行的速度是修仙界有名的快,他享受这种速度与激情。但这次好像有些不同。
他在想自己是不是瘦得有些太快了,这件袍子穿在身上,似乎比来的时候更漏风了。
“师叔……那个,我不小心把你的衣服抠烂了……”
妘之南将脸埋在彭星阑的后颈,小心翼翼地说着。她第一次体验御剑飞行,实在是有点紧张,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指在师叔的衣服上抠来抠去。
她情绪波动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用手指抠来抠去。
“不可能。我这是件法器,怎么会被你一抠就烂呢?”彭星阑并不相信自己的法衣会被还是凡人的妘之南随便抠破,但他还是向自己的右肩侧头看去。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愣在了那里。这不是他最好的法衣,但也不是还没有引气入体的凡人能过抠破的。然而就是这件令他感到自信的法衣,右肩的部位已经被抠出了好几个小洞。每个洞是不大,但连在一起看,确实是不容小觑的存在。
妘之南不好意思,搭在彭星阑右肩的手不自觉又抠了一下。
好了,这下不用连在一起看了。这一抠,抠破了洞与洞之间本就不牢固的连接。好几个小洞和一整个大洞,你会选哪个呢?对于彭星阑来说,他都不想选。
他整个愣住,连带着脚下踏着的飞剑也一个急刹停滞了。
然后是无尽的失重感。
妘之南的眼泪都被这不停地下落吓了出来,她紧紧攀着师叔的脖子,只求师叔能赶紧回过神来,不要让他们一起摔成肉饼。
她甚至还分神想了一下,也许师叔仙法高强,摔成肉饼的只会是她自己。
不过好在彭星阑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重新操控了飞剑。他呼吸了几次,才憋出几个字来。
“……没事。”
妘之南努力控制自己,时刻提醒自己的手指不要再抠来抠去了。
她努力回想着神明告诉她的话。
那个神通叫什么来着……?
好像叫……
包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