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欢迎回来
好黑、好疼、好困…
“这里是哪里…妈妈？”岛野幸本能地蜷缩成一团, 在一片黑暗中呼唤她的家人，“虹？你在吗？”
在久到让她不安的沉默后，熟悉的微凉身躯触碰上了她的手臂，带着莫名的粘涩感的尾尖轻轻扫过她的脸颊。
“啊、虹！”女孩发出了细小的轻呼, 她摸索着把不知为何变得很轻的虹抱在了怀里, “你也很冷对吗, 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但是没关系的，虹, 不要害怕，”虽然岛野幸的声音都还在抖，但是她仍强撑着安慰自己沉默的朋友, “是困了吗, 虹？想睡也没关系, 我们先休息一下, 然后一起去找回家的路吧。”
在幸看不到的地方，不再如他的名字一般美丽的守护神仰起身，用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一般的动作轻柔地蹭了蹭他唯一的信徒，在她的耳旁发出了一声应和的低鸣。
在溃散的暗色秽屑中，已经看不出原有颜色的长龙将自己的身体环绕在小女孩的身侧, 陪伴着她一起陷入了远离冰冷与痛苦的长梦。
*
“…店长、岛野店长？”
“啊、好的, ”岛野希美枝快速回神。
她看向呼唤自己的店员，扬起一个笑容, “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啊呀, 也没什么, 我们是在讨论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您看，最近隔壁区新开了家游乐场不是吗？”
打扮时尚的店员小姑娘双手递过来一本花花绿绿的宣传小册子，后面的夹层里露出了票的边角，“店长要不要周末和我们一起去呢？新店的话这段时间有促销的哦？”
“游乐场吗…我就不去了吧，”岛野希美枝像是愣了一下，她有一瞬间露出了完全空白的表情。
随即棕发绿眼的女人笑着摆手婉拒，“你们好好地去玩吧，要玩得开心哦。”
“诶？您真的不再——”面露失望之色的小店员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位年长一些的销售员喊走了。
因为店里来了新的客人，她很快就投入了工作里。
岛野希美枝看向小姑娘匆忙之下放在柜台上的宣传手册，印着色彩鲜艳的“本园设有儿童专区，给您和您的孩子最佳的游客体验！”标语的背面正好冲上，配图上的简笔画小女孩扬着大大的微笑。
“…游乐园…吗？”岛野希美枝低声喃喃，看着看着，发间微染银丝的棕发女子失神地伸出手，指尖轻轻摩挲小女孩脸上的笑弧，“啊、已经这么久了吗，幸……”
而在另一旁，在客人满意离开、工作告一段落后。
稍微年长一点的销售员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对着正在核对仓库尺码的小店员开口：“说起来，游乐园的话…你知道吗，我们这里曾经也是一个游乐园呢。”
“诶？真的吗？”小店员抬头，惊讶地看向自己的前辈，“就是我们店现在的这栋楼吗？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诶！”
“因为你是新来的啦，那大概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如果是本地人应该还记得。这里曾经是一个很有名的儿童乐园呢，可惜后来出事故了，是儿童失踪案。”
说到这里，年长的销售员的声音也低沉了下来，“因为失踪的孩子很多，轰动一时，但是据说案件太蹊跷了，完全没有可用的线索，最后好像一个孩子都没找回来。”
“在那之后，那家儿童乐园就倒闭了，游乐园的土地被友创百货收购，我们店现在的位置，也就是明琦大厦就是在当时游乐园的土地上建立的大楼，”销售员前辈拍了拍后辈的肩膀，“不好意思，你看我一不小心就扯远了，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情了。对了，你想好具体在哪天去了吗？”
“本来想邀请岛野店长一起周末去的，但是被拒绝了，”小姑娘有些沮丧地低头，“岛野店长真的很可靠，有时候还会帮我们代班，她可是店长诶？而且从来都是第一个到，最后一个回家的。”
初入职场的小店员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店长是个即热爱事业又温柔负责的职场标杆，最棒的是岛野希美枝店长还会烘培，有时候会给她们带自己做的小饼干之类的甜品。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原材料里基本都有胡萝卜，但是哪怕是这种材料，岛野店长做的也都很好吃。
“店长一直如此啦，我们之前年假邀请她出去她也没去过哦，不过都很大方的给我们批带薪假了，说是让我们带着她的份一起开心玩就好，”年长的销售员说道，“说起来好像她的家也在这附近，所以哪怕下班后也能在附近偶遇到岛野店长呢。”
“啊、有客人来了，我们先去工作吧！”
*
“唔、太阳还没升起来吗？感觉已经睡了好久了…虹？你醒了吗？该起来了哦？”
稚嫩的童音闷闷地响起，随即，又传出了几声拍击的声音，“这里是哪…你在吗、虹？！”
“……不要、我们约好了的…虹、回答我？”
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后，女孩子的声音逐渐带上了泣音，黑暗之中，某种扭曲而诡谲的波动开始攀升，“呜…约好了的、你在哪里…”
不详的波动达到了顶峰，污秽的气息开始扩散，空气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眼状悬浮物，在更深的暗处，各种奇形怪状的低级咒灵像是受到了什么吸引一样向一个方向汇集而去。
它们无声地相互撕咬、互相吞噬、紫黑色的血液将楼层间溅射成了常人看不到的炼狱之景。
“回应我！来到我的身边！虹！”
无人倾听、无人回应。
寂静的黑暗中，只有她自己发出的声响。
在女孩子彻底崩溃哭出声后，一声低哑的嘶鸣遥遥传来，带状的咒灵从血狱中升起。
它有着修长的身躯、参差的犄角、暗淡的鳞片，狰狞的獠牙，发出的声音也并不动听。
但是已经哭到打嗝的小女孩在听到它的鸣叫的第一时间就发出了喜悦的惊呼：“是你吗！虹…虹！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的！”
“我好像被困在这里了…不过没关系、好像有人告诉我，我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出去了…”她用力地拍击着困住自己的箱壁，“他应该没有骗我，等等我哦，等我出去了，我们就一起去找回家的路。”
“虹”回以应和的低鸣，身体上镶嵌着无数不规则眼球的咒灵靠近了赋予自己名字的存在，驯从地把自己盘成一团，粘稠涌动的咒力在它的身周涌动，逐渐结成了一团流动着艳丽色泽的茧。
在茧中，它的形态伴随着隔壁传来的咒力流发生着脱胎换骨的改变，镶嵌着眼球的创口蠕动着闭合。
黯淡的外皮成片脱落、亮色的鳞片逐渐浮出体表，玉一样的犄角从头顶穿出，狰狞的獠牙被整齐的齿列取代、柔软的鬓毛覆盖上它的脊背。
于是，等身穿白裙的女孩子从箱中走出，在红色的太阳和彩色的云间，她春芽色泽的眼瞳中倒映出的，是熟悉的、有着美丽鳞片和温润虹光的修长身影。
岛野幸对着悬浮在半空的朋友伸出手，流动的彩光中，新生的“虹”睁开眼睛，发出了一声清亮的龙吟。
*
黄昏下的彼岸花海中，龙形咒灵的挣扎迟缓了下来，它迟疑地低下头，看向下方渺小而让人安心的身影。
“…妈、妈妈？是你吗？”它呢喃着出声，有着庞大身躯的咒灵匍匐下来，用一种渴慕的姿态凑近了张开怀抱的佐原真依，“不、不是…你不是她，但是…这种感觉…”
“回家、是的…我要回去…”破碎的荧光从虹龙的身上逐渐浮出，纤细的白色身影扑入佐原真依的怀中，“我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姐姐，我真的很努力了…可是我还是找不到，妈妈不见了，虹也不见了，对不起…妈妈…但是…”
破碎的呜咽声响起，岛野幸在这个陌生而熟悉的怀抱中痛哭出声，她拽着真依的袖子，整个人都在颤抖，语无伦次地道歉：“对不起、妈妈…对不起…我想起来了…我好像做了错事，我是不是变成坏孩子了，所以你才、虹也是，对不起，姐姐，我只是、我只是想要回去……”
“啊、没事的，我们的幸是很好的孩子，”与上次不同的、安心而温暖的黑暗将她包裹，熟悉而怀念的声音在幸的耳旁响起，“没关系的…睡吧，妈妈和虹就在前面等你，你马上就要回家了。”
恍惚间，在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岛野幸看到了一条两旁盛放着艳色花朵的小路。
在道路的尽头，棕发翠眸的女子微微蹲下身，对着她张开手臂，虹色的长龙盘旋在女子的身周，抬起头，发出了一声轻柔的鸣叫。
[欢迎回来。]
“啊、是的，”幸一边抽噎着一边笑起来，她在轻飘飘的喜悦和幸福中缓慢地合上眼眸，呢喃着回应，“我回来了。”
岛野幸向着家人们的方向跑去。
*
夏油杰成功再次压制了龙形咒灵，相比之前，他这次的进度简直快了一倍不止。
看着掌心黑色的咒灵球，夏油杰没着急进行最后的调伏步骤，而是先靠近了身前的佐原真依，看着她的背影，他试探性开口：“真依同学？”
“嗯，我在，”佐原真依转过身，少女身周的那种诡谲波动还未完全消失，“夏油同学已经完成了吗，那我们可以出去了。”
“抱歉，待会儿可能会连累夏油同学你，但是我还有件要做的事情，”没等夏油杰回话，她又继续说道，“夏油同学可以先准备好撤离的咒灵，如果我没猜错，这里可能很快就要塌了。”
在昏红的领域解除后，佐原真依在夏油杰惊愕的目光下站起身走到四层走廊左侧墙壁旁边，咒力包裹手掌，一拳就砸了上去，水泥破碎的声音瞬间响起。
像是还不满意，在不详的晃动感中，佐原真依面不改色地后退一步，在短暂的蓄力之后又补了一拳，涌动的咒力在墙上炸裂开，发出爆鸣。
在飞溅的碎石和崩裂的砖块中，左侧的墙壁颤抖着倒塌了一小部分，露出了夹层里一个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咒的小箱子的一角。
看到那个箱子，面沉如水的佐原真依伸出手，但是她在碰到目标物之前就被空气中闪烁的电光弹开。
“啧。”甩了甩手上的血，身穿红白二色巫女服的少女从袖中摸出一把短剑，作势欲挥，却被一旁终于反应过来的少年拽住了手臂。
“啊、我没有阻止真依同学的意思，”在佐原真依的眼神下，夏油杰很快为自己的行动做出解释，“只是我觉得这种事情，说不定我会更擅长一点。”
说着，夏油杰本人伸出手，但是，意想中的痛楚和阻拦并没有到来，他畅通无阻地碰到了那个箱子。
这就很有意思了。
想到了那个选择性的领域，夏油杰在试探之后直接上前，抬手一拳把本就摇摇欲坠的墙壁打塌了。
在成功拿出那个箱子后，考虑到之前佐原真依被弹开的情况，夏油杰快速把外边的符纸都撕了下去，随后直接把箱子放在佐原真依的手里，抬手就开始召唤咒灵。
“你说的没错，这栋楼真的要塌了，”在剧烈的震颤中，夏油杰对着佐原真依伸出手，“待会儿还得麻烦真依同学用术式保护我一下了，我们一起出去吧？”
“对了，不用太担心赔偿的问题，”在听到那声道谢后，夏油杰用一种轻快的语气对着身前心情低落的同伴说道，“考虑到咒灵活动区域就在四层，所以这属于后勤预算范围内。”
“如果后勤不给报的话也没事，”咒灵操使在没得到回应的情况下继续开口，“毕竟我才是明琦大厦倒塌的主要原因，到时候可以从我的任务金里扣。”
“…不、是我的决策，”一直沉默的佐原真依出声回应，“哪怕要赔偿，也是从我这里、唔、夏油同学，能不能请你不要突然急转弯，我有点——”
“啊哈哈、抱歉抱歉，下次、下次肯定不会了。”
夜幕下，黑色的巨鸟划过暗色的天空，再过几个小时，赤色的日轮将会升起。
崭新的一天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