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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情丝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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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既然你已经猜到了,我也什么好隐瞒的,我正是古罗伯纳,沙钵罗可汗手下左将军,在延州之战时亲手杀了五千唐狗!我今日来杀你,可是你的荣幸!”

    “是阿诗弥派你来的?”

    对方冷笑一声:“不是少主人,还能有谁?如今这个情况,怕是有他还在‘惦记’你吧,还烦请李少卿,多多关照了,哈哈哈哈哈。”

    十六郎眸子一沉,心里难受的很。虽然他想到了从今以后,或许会与阿诗弥为敌,但他万万没有想到,阿诗弥的心会这么狠,而且动作还这么快。

    “怎么了?李少卿,您可别难过啊,我啊,杀人的时候可最不喜欢看别人哭呢。”

    “要哭也是给你哭丧!”

    “臭小子,居然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古罗伯纳眼中透露出一丝凶狠,又接连射出箭,十六郎闪身躲到了墙柱另一侧,在这扇墙的一侧紧挨着一个体型特别大的器皿,虽然在黑暗之中,他还能准确判断出它的位置。

    这是一鼎长六尺宽四尺的长方形青铜冰鉴。

    冰鉴这个东西原来是宫中之物,虽称为冰鉴,其实就是一个放置冰块的大容器,多在夏日里用来储存食物和给室内降温,其外形与大鼎差不多,但是有盖子,如果做得小一点可以用陶瓷,而容量比较大的,就只能做成青铜器。

    冰鉴分内外两层,内部是双层结构,可以用来放水果和饮品,而外层只用来放冰块。这鼎冰鉴体积比一般世家用的要大得多,是前几年大理寺差事办得好,圣人特别赏赐的,以前袁公卿还在的时候特别喜欢和下属在这间屋子里讨论案情,所以这鼎冰鉴也就放在这里,没有拿到前堂去。

    可如今虽然是春日,但温度还没有升起来,不需要降暑,吃凉的东西也容易伤胃,所以这冰鉴暂时没有用,被闲置在这里。

    可是十六郎却知道,这冰鉴里面并不是空的,里面的东西,此时大概能派上用场,不过这人手持弩箭,若是与他离得太远,他一定会先放箭,就达不到想要的效果,要想一击制胜,必须铤而走险,把他引过来。

    “真是难为你了,为了杀我,煞费苦心。”黑暗中突然响起宛若幽谷青兰的男子声音,古罗伯纳应声转身,只见离他半丈之外,隔断墙后面忽地亮起一盏灯,灯光摇曳,照的一个颀长的身影投射在山水画的屏风上。

    古罗伯纳脚步顿了一下,虽然视线被半面墙壁遮挡住,看不清楚墙那头的具体情况,但是看屏风上投射的影子,身材挺拔,负手而立,正是那李石柳,着实吃了一惊。

    这人倒是识相,这么快就俯首就擒了,古罗伯纳想。

    “不难不难,”他笑道,“不过,如果李少卿愿意与我乖乖配合,心甘情愿献上性命,鄙人倒是非常愿意笑纳。”

    那身影悠悠说道:“我虽是大理寺少卿,但不过是个文官,既然他们派出了你这种杀手来对付我,我多半是无力抵挡的,长痛不如短痛,我也不多费功夫,希望阁下动手的时候,能够让我走的体面一点。”

    “好说好说。”古罗伯纳连连点头,“李少卿如此深明大义,我一定满足你的要求,在此我向长生天保证,一定会给你来个痛快!!”

    说罢,古罗伯纳便一脚踹倒了屏风,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屏风后面根本没有人!只有一张撕成人形的小小纸片,立在烛台的后面,烛火映照的纸面红彤彤的,被屏风倒地带来的气流吹得晃了三晃。

    糟了!中计了!!

    古罗伯纳刚意识到这件事,身后嘎吱一声,听起来像铁锅盖子被人掀开,他一下子转过头来,竟发现十六郎就站在他的正对面,头发散乱,而脸上却不知道为什么蒙着自己的僕头。

    古罗伯纳被他这个突袭的造型搞得有点不知所措,直到看清十六郎手里拿的东西,那是一把大蒲扇,旋即,对方遮在僕头下的脸似乎对他抱歉一笑,然后举起蒲扇,朝着冰鉴里面的东西就扇了过去!

    气流瞬间卷起一股白色粉末,冰鉴里的东西全都被他扇了出来,一股脑地喷在了古罗伯纳的脸上。

    “啊啊啊啊啊啊!!!!!”

    古罗伯纳发出杀猪一般的惨叫,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脸,而他手掌上的皮肤,在与粉末接触的一刹那,又瞬间烫起了许多血泡!

    “这!!!这是什么的东西!你害我!”他一张口,粉末又进了嘴,古罗伯纳不敢多说,硬撑着冲到屋外院子中央的水缸,一下子把头插·入水中!

    十六郎当然没有闲心告诉他那玩意是硝石粉,硝石对皮肤有强烈的腐蚀性,本是用来制冰的,在溶于水后能够吸收大量的热量,使周围的水降温成冰块,为了能第一时间招待喜欢冷食的客人,大理寺的仆役把硝石磨成了粉放在冰鉴里备着,没想到这时候派上了大用场。

    趁着这个功夫,十六郎迅速冲出退思堂,绕过古罗伯纳,直接跑向月亮门!

    “站住!”

    咻地一声,一支弩箭落在十六郎的脚边,“再跑我就直接射死你!”

    十六郎顿时僵住,只好举起双手,缓缓转了过来:“别放箭,我不动。”

    眼前的古罗伯纳已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他的脸已经被硝石腐蚀大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血泡,血泡破损的地方,肉皮已经翻了出来,嘴唇豁去大半,鼻头也不见了,活像是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就这样,他还强挺着睁开一只眼睛,用抽搐的面部肌肉瞄准他。

    那把弩箭直指十六郎的胸膛。

    院里子不像刚才在屋中,地方宽阔,又悬着灯,根本没法藏,他个子高,跑得又慢,简直是个活靶子。

    古罗伯纳并没有放箭,而是飞步上前,他速度极快,根本不像个跛子,直接钳住了十六郎的脖子。

    “有本事你再逃啊!啊?”他的声音变得含混,双眼猩红,脸上不断往外流着脓水,“老子今天中了你的计,我认栽,可我也让得你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

    十六郎几近窒息,古罗伯纳却换了一只手,放开了他的脖子,却又掐住他的下颌。

    “走!跟我走!!”

    十六郎挣扎,面对古罗伯纳这种强者,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就像一只可怜的雏鸡,古罗伯纳连拖带拽,将他带到水缸旁边,然后,狠狠地把他的头按进水中!

    “唔唔”

    一瞬间,冰凉的水侵入了他的口鼻,他挣扎着抬头,头顶那只手却好像有千斤重,根本没有办法抬起来。

    我我喘不过来救救我救救我谁来

    救救我!

    十六郎从来没有这么害怕,也没有这样绝望过,他虽然知道人固有一死,可是竟不知道自己竟然是这样被人溺死在水缸里,这是何等无能!何等屈辱?!

    他的意识逐渐混沌,身体里面的东西好像快要被抽离,就在他即将失去意识的瞬间,他居然出现了幻听:

    “十六!十六!你没事儿吧!!十六郎!!?”

    头顶的那道手劲儿突然松懈,随后,他被人从水缸里拽了出来,混沌的视线中,他感觉面前有两个人打了起来,其中一个,居然好像是阿诗弥!

    我我出现了幻觉?

    十六郎栽倒在地上,猛烈地咳嗽起来,两个打架的人双双一愣,顿时全都朝自己冲了过来,十六郎抢先被人抱在怀里,那人的体温让他感觉非常温暖,非常熟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出现幻觉,抱着自己的确是阿诗弥。

    他回来了。

    十六郎没有力气,只能看着他,又不敢伸手摸他的脸,阿诗弥看着他的样子,居然异常愤怒,指着古罗伯纳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居然公然敢违抗我的指令?我说了,我们来大理寺只是制造混乱,不可伤人,你为什么要来找他的麻烦?!你站在那里说!不许过来!”

    古罗伯纳虽然已经这副模样,却还是单膝跪在地上回话:“是,少主!可我真的不明白您这样做到底为什么!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护着这个唐狗?你难道忘了沙钵罗可汗是怎么死的了么?!就是唐狗杀了他,唐狗不仅杀了他,还杀了你的兄弟,杀了你的姐妹,杀了我们无数的族人,你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杀了他们虽然是唐人,可不是他!”阿诗弥沉着声,极具威严,“我说了,不许你伤他!上回你公然违抗我的命令,私自在西郊设伏,害得他坠崖,只为你是王庭老臣,所以我并没有处罚你,不过几日,你又不顾我的命令,对他发难,你这样做,是对我的不忠,难道你忘记你的誓言了么?”

    “卑职不敢忘,将少主从大唐接回去的那一天,卑职就曾立下誓言,为少主马首是瞻,只求少主率领我们,踏平唐土,夺回王庭!”古罗伯纳说的时候目光炯炯,那张狰狞的脸上莫名浮现了一丝神圣感。

    “这些我都可以做得到,也已经答应了你们的要求。只是,不许你和你手下的任何人再伤李石柳!”

    古罗伯纳攥起双拳,愤恨道:“为什么!这个家伙把我害成这样,您难道没有看见么!?”

    “我说不可以就是不可以!”阿诗弥怒吼。

    古罗伯纳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没想到少主这样护着他,他原本以为李石柳不过是一个蠢货,被他的少主玩弄在手中,如今少主竟然因为这个蠢货,不惜与自己争锋相对,李石柳这个人,在少主心中,可能不再仅仅是个玩物而已。

    他一定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我可以不杀他。”古罗伯纳嘴上说道,“但是您需要告诉我,您只是对他一个人这样心软,还是对所有唐人都这样心软?”

    “你难道在质疑我对父汗的忠心?”

    “您的忠心?”古罗伯纳持怀疑口吻,“若不是我带着侧王妃千里迢迢寻找到你,你可能还不知道自己有这份忠心,毕竟养大的你,还有另外一个阿耶。”

    “住口!不要再说了!”阿诗弥下意识地低头看向暂时昏迷了的十六郎,不确定他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抬眼对古罗伯纳斥道,“这不是草原!就这样口无遮拦,难道你忘了这是什么地方了么?这里是大理寺!!”

    古罗伯纳冷冷说道:“少主!我想你才不要忘了,你已经是大理寺的叛徒,无论你再做什么,他们都不会原谅你的!”

    “这一点不用你说!也不干你的事!”阿诗弥呲起牙,像一头凶恶的狼,“无论如何,我都不允许你再碰李石柳一根手指头!”

    “快点,那边还有贼人!”院外响起大理寺捕快们的声音,火把攒动,越来越近,阿诗弥对古罗伯纳使了个眼色:“我们撤。”

    阿诗弥将怀中的十六郎轻轻放在了地上,刚想走,袖子就被他扯了住。

    “阿弥”

    阿诗弥顿了顿,没有答应。

    “他说的是真的么你从来没有想过害我?”

    阿诗弥背朝着他,没有承认。

    湿发一缕缕在十六郎虚弱的脸颊上,他微微笑了下,心里莫名有些暖,紧接着说道:“阿弥,对不起,今晚我说的那些话全都是骗你,我对你,一直以来都是真心的

    那你呢?”

    阿诗弥忽然转过头来,眼睛似乎闪着水光,他望向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裴戎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院口,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阿诗弥扯回自己的袖子,十六郎的手轻轻滑落,最后转头说道:“十六,你真的太好骗了,不管是不是真的,你和我已经分手了,分手的恋人,哪有这样快就和好的?”

    他强行抑制住自己的泪水。

    “十六郎,再见了,希望我们,再也不见。”

    阿诗弥转身,泪流满面,他不敢再回头,翻身跳上院墙,身形没入了黑暗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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