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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十五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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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寄辞显然没想到这小子的脑回路能跳脱到这个地步,一时间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才好。

    “嗐,算了。”蒋成苍看看他那腿,又看看那张白净的小脸,怀疑的目光恨不得把这小狐狸看光了:“但凡学了点定云侯的真本事,也不至于做贼,更不会被人打成这样了。”

    董寄辞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曾经他与兄长一起练武,虽然相差了五岁,交手却未落过下风,就连严格的父亲也说他悟性高心性稳,。

    “要不是……要不是老头私自当了我母亲的镯子作威胁。他说,镯子抵押了钱给我看病了,要我替他偷东西还债……”他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捏着手腕的虎口一紧,声音愤怒且尖利:“我又怎么会被他捏住了尾巴,放弃尊严去做贼。”

    “你杀了他不就行了?”少东家满不在乎地反问道,“你看看那个谁,就西街口每天来卖柴的,本来是个老实本分的樵夫,被逼到了绝路上,不就反杀了作恶多端的街头恶霸!现在潇潇洒洒去深山隐居了,多好!”

    “杀?”

    董寄辞像是听了好笑的笑话,慢慢转过头,看着一脸天真无畏的蒋成苍。

    蒋成苍不像他独身在江湖上闯荡过,还会把穷酸文人意淫出来的江湖轶事当真。

    “你知道杀一个人需要多少刀?杀了人怎么逃跑才不会被人发现?”

    “逃到深山老林又该怎么生存?倘若被官府抓住了怎么办?如果就此死掉了,不觉得为了个人渣赔上了自己的性命,不可惜吗?”

    蒋成苍自知理亏,但还不服气嚷嚷道:“你就是怂!这也怕那也怕,一点也不像英雄豪杰……”

    英雄。

    林昭也好,蒋成苍也罢,世人都喜欢这英雄二字,却不知这两字背后,是性命相赌的孤勇。

    父母赌输了,于是先去黄泉路上等着他了;而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也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死,他认识到自己确实是个懦夫,他赌不起。

    董寄辞把视线收回来,不再和蒋成苍争论,手腕里空荡荡的,总是觉得不习惯。

    林昭能够理解他,也明白那其貌不扬的镯子是董家父母留给他最后的寄托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拿回来。

    “假如我替你把那镯子典回来。”女孩眼睛亮亮的,一下子捉住了他的手,董寄辞的话又让她燃起了一点希望:“是不是就不用再替‘那个人’做事了?寄辞?”

    傻姑娘,要是这债有那么容易还,他早就远走高飞了。

    董寄辞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眼神不由得温柔了下来,明知道这泥潭一旦踏进去便再难脱身,可是面对林昭的眼睛,他实在没法亲口说些残酷的话。

    她眼里的光多美啊,他才不要做那个不解风情的坏蛋。

    董寄辞说:“或许吧。”

    为了长久的拴住年轻力壮的孩子们,那老吸血虫专挑与父母走失无依无靠的小孩,一开始装出好心救助的假象,等到训练得能开始偷盗之后,便时常恐吓,加以威胁。

    老头捡他时候,以为他身上会有很多值钱玩意,没想到近一个月的飘零中,他全身上下最值钱的玩意只剩下了手上的镯子。老头也知道镯子对他意义非凡,便拿着镯子威胁,每次为他置办行头的钱也是记在了欠款里,纵然董寄辞也偷过不少东西,也补不上这无底洞。

    黑皮和几个孩子尝试过逃跑,一旦出现了这样的状况,所有“干儿子们”都在夜里打着赤膊,要在院子里跪成一排检讨。不许吃饭也不许睡觉,直到能有一个人去把逃跑的人捉回来。

    这样的连坐之下,似乎逃跑已经成了人人讳莫如深的话题。

    就连一开始最桀骜的黑皮,也在多次的毒打之下逐渐被驯服,甚至已经开始依赖这种生存模式。

    偷至少还有口饭吃,不偷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虽然董寄辞言语间的肯定是模糊的,但林昭真的高兴极了。这些话至少能够证明董寄辞是迫不得已、他本性不坏,对于她而言,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她飞快地跑去厨房,为他盛了一碗冒尖的白米饭,又叫小厮把肉菜拿去厨房热一热,眼底眉梢都是藏不住的高兴。

    “董……董公子,你爸爸以前有没有和你讲过长云谷突围那一战?”

    蒋成苍哪壶提不开那壶,咬着筷子还在追问,董寄辞挑着眼睛不愿搭理他。

    “哇,那可是……真的不是一般人能想出来的战术!”蒋成苍压根不在乎小狐狸理不理他,滔滔不绝地讲着:“那天有好大的雾!董将军的军队先慢慢地挺进了峡谷,而四周都是埋伏在山间的敌军,大家都说这是一个死局……说是快那时快,将军夫人手持一面羊皮鼓,出现在了山巅!”

    林昭用手肘拱了一下讲到兴奋处的蒋成苍,示意对方还是闭嘴吃饭吧,可对方哪里顾得上董寄辞脸上玩味的表情。

    “据说那时候的将军夫人还怀着孕哩,可是她身着一身银甲红袍,精神十足,站在山顶击鼓鸣金的时候,就像女武神一样!”蒋成苍啧啧称叹道,“一瞬间,四面都响起了鼓声,敌军以为自己已经被围山,一时间人心大乱,董将军仅凭几支精锐便将敌军杀得阵脚大乱,顺利突出了死围!”

    “你就一点反应都没有。”蒋成苍失望地夹起一块红烧肉,讨好似的放进他的碗里。

    董寄辞夹着一筷子水芹菜,这是林昭第一次炒这菜,炒的还是稍微淡了些,但是并不难吃,水嫩嫩的,嚼起来脆脆的。

    “昭昭,水芹菜真不错。”他俩眉来眼去的,只把蒋成苍晾一边。

    “董将军就是打赢这一仗才被封为定云侯的啊!取了定云止水的意思……”蒋成苍还是不死心,嚷嚷着:“我最崇拜董将军了,你就说几句,让我解解馋吧。”

    “肉还不够解你的馋!”林昭笑着把那碗糖□□人的红烧肉推到他面前,“快吃吧。”

    那天董寄辞在佛堂中失态,多半是因为那些人骂他野种,所以她在刻意避开谈及他的父母。

    红烧肉是林昭看着盛出来的,油亮亮的,在烧得透亮的皮下是紧实的红肉,当铁勺兜起的时候还一颤一颤的。她站在一旁,偷偷的记下了作料要放几颗,糖色要烧到几分才合适。这些食材对于渔家而言还是过于少见了,新奇之余,更多的是求知欲。

    有人爱吃软烂的肉,有人爱吃富有嚼劲的肉,这都是火候上的学问,茶楼的师父做的行云流水,深奥的奥秘却难参破。怎么用那笨拙的大炉子控制火候,对于林昭是一件跃跃欲试的实验。她已经看了许多遍,可茶楼里只要她帮忙煮汤,她也不好意思开口说自己想学做荤的硬菜。

    “没什么好说的。”董寄辞胃口不好,吃了几口,又把筷子放下了,轻声说:“我父母感情很好,年轻的时候喜欢一起做些很胡闹的事情。”

    说着他又不自觉想去摸腕间,但还是意识到那镯子已经不存在了,有些不自然地把手放回了腿上,林昭担心地捏住了他的手。

    “这哪里是胡闹!这多帅啊,平常人哪里有这个魄力!”

    “那天我爹封了定云侯,你们知道我家怎么庆祝的吗?”董寄辞笑着把林昭的小手放在自己的两手手心,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林昭的脸泛起了红晕,他的手掌有种踏实的温暖。

    “主意是我娘想的,军令是我爹下的。他俩一个敢想一个敢做,我爷爷知道这对夫妻俩肚子里还怀着我,就到处乱跑,直接关了府门不让他们进门。”

    “跟着我爹的马车,一起上董府祝贺的首辅大人也吃了闭门羹。”他说着自己也想笑,“那天我爹突发奇想,要从墙上翻回去,结果一落地就被爷爷和族里的长辈,揪着耳朵去祠堂里给列祖列宗请罪去了。”

    “这些话还是我哥当玩笑说给我听的。”

    “那……那你……”蒋成苍还想问,林昭瞪着他,眨眨眼睛。

    雍州城破,董将军夫妇以身殉国,据说当时还抱着一个小娃娃,这一大家子死的死逃的逃。估计蒋成苍也意识到,再问下去无异于揭人伤疤,硬生生又咽了回去:“那菜也不错……你怎么就吃这么点,是嫌弃我家饭不合口味,还是打算修仙?”

    说着拿起旁边的一盘莴苣炒肉就往他碗里堆。

    董寄辞明白他要问什么,捂着碗口说道:“我哥失踪了,不知道去哪里了……自小他就比我能说会道得多,如果能活下来,一定要比我体面些。”

    “……多吃点,我那……我那还煨了骨头汤。”蒋成苍打着哈哈,一门心思转移话题,不敢再谈。

    “我其实没有那么伤心,你看。”小狐狸拍拍被子,叹了一口气,看似豁达地安慰着:“无论如何,我还想活着,不是吗?”

    “你想学我家的剑法吗?”小狐狸眨眨眼睛。

    在假装认真干饭的蒋成苍一下子噎住了,瞪大了眼睛望向他,林昭也看了过去。

    “寄辞,你不要胡闹……”

    “给昭昭涨点薪水,给我一间不被打扰的屋子,我明天就开始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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