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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永平二年 七月初七 小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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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永平二年 七月初七(农历六月初二) 小暑 晴朗

    我半辈子敬小慎微,不知是得罪哪方权贵。细细盘算,也只能是因为陛下抬了我免试,直进秋闱。

    我出事不打紧,其他人需得安全,我方能心安。

    敌暗我明,不敢妄动。只待金莲成婚后与大郎能离开梁都,再将墨莲遣走、小天玑塞进东宫。我便是孤家寡人一个,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在无所畏惧。

    七月初七,一切安好,我闭门不出,按照书房里的山川图志绘制了一张地图送给了墨莲,墨莲十分欢喜的收下,她折着那张图,对我讲着自己的计划:“等金莲成婚,你挂了榜,安茜姐出嫁,小天玑去伴读。我就离开梁都,像白朴姬那样,走遍天下。”

    我十分不给面子的驳回:“那你还是多攒点钱请两个镖师跟着吧,你这手无缚鸡之力的那比得上白莲花半根指头。”

    她笑:“这不简单,等你中了榜,好赖也能封个官做,官老爷还没仆人吗,送我两个不就好了?”

    七月初九,我做场噩梦,醒来时见小天玑压在我身上,我一脚将她踹下地:“太重了,减减肥,别让小殿下嫌弃你。”

    小天玑跟我撒娇:“我不想去东宫,我还是想跟着你。”

    “跟着我一辈子?你自己不嫌丢人我还不想养着呢,你能谋这么好一差事,实属是你朗月姐我的面子大,你要是丢了这差,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哼哼唧唧的不说话,我又道:“滚滚滚,你这家伙真不知好歹,那可是未来的陛下。”

    “可是我怕你出事。”

    我心头一软:“不会的,你要相信我。”

    七月十三,天气甚好,小天玑靠在回廊边看书,虽然是打着瞌睡,打醒了就时不时念上两句,容纳后又接着打。可是这依旧是让人欣慰的。我不像姚大家是个严厉的老师,我更惯着小天玑些,于是我拍醒她叫她回去睡,她却掐自己一把说:“这不是听你的要去陪皇太女读书吗,我临时抱一抱佛脚,你别管,这事你不懂。”

    我看她那副德行,本是想好意提醒,苏苏估计也没指望你做个正经伴读,只望着你能解解闷。小天玑却巴巴的问我:“那什么,头悬梁锥刺股真有用?”

    我把话咽进肚子里,坏笑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七月十六,墨莲采了新鲜的蜜桃回来给我们榨汁喝,她坐在后院跟我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说是宣阁老中风瘫了,陛下让他告老修养,宣阁老非不愿,要坚持上朝。结果落了个偏瘫,到现在还昏迷不醒;得不偿失。

    七月十八,安茜姐许久不曾离开皇宫了,得了个空,便叫我陪她去逛逛,我问金莲怎么不来,安茜姐道:“她最近不知道在捣鼓什么玉器,痴迷的很,我唤她好几次都没回想。”

    我算了算时间:“估计是快到玉雕节了,她又在准备新作了。”

    安茜:“是啊,别打扰她了,我们去逛逛就好。”

    我与安茜姐去了近来新晋的美食街,这里的吃食有许多外地特色,是许多妇人小姐的新游玩之地,我俩本是开开心心的同行。

    好死不死的遇到不长眼的世家子弟,地痞恶霸。一个个的当街对我们出言不逊。我本是不想惹是生非,拉着安茜姐绕道。

    可好死不死的,我认出了那人便是以前侮辱过金莲参赛的人,送上门的坏蛋自然要替天行道,没有放过的道理,于是我停住脚,俯身安茜姐耳边打了小报告。

    安茜姐听完,笑着摘下斗笠,对那几个人说:“真是冤家路窄。”

    那几人脸色唰就白了,哭爹爹告奶奶的喊着:“郡主饶命。”让安茜姐饶了他们,我狐假虎威给他们一人一脚,踹的人仰马翻:“做梦把你们。”

    安茜姐等我踹的爽了,才下令让刑部来抓得人。我好不容易才仗势欺人一回, 不心头舒畅的像是拨云见日般明朗。

    再一次惊叹,有权势真好啊。

    七月二十,根据礼部发榜的消息,今年秋闱的时间定了在八月初七,门外还有巡抚敲锣宣传:“秋闱在即,为让赶考学子专心学业,请各行业请于今宵起闭店,宵禁至秋闱放榜。”我掐指一算也没几天日子了,赶紧放下一切心事,抓起小天玑一起头悬梁锥刺股。

    永平二年 七月二十三(农历六月十八)大暑 微风

    大暑临,金莲大婚前一日,我去南城取回了那套刀具。

    我一路上无聊,便打听着镇北将军何时凯旋,路上的几个大娘直骂我昏头,说镇北将军人都没了,回什么回。

    我无奈的想,姚卜真的是有你的,搞到现在大家都信了,真是不得不让人折服这份计谋。

    大暑当日,也就是七月二十四,正是启明星即将离开天幕之际,难得无需人唤,所有人便早早起了身,大家欢欢喜喜的去金莲屋里将她摁在了梳妆台前,我不擅长梳妆,便包揽了布置屋子的活。

    姐妹们不假他人手,将冠群芳上下整理如初,只为金莲能风光出嫁。

    街口已经能隐隐约约听见接亲队伍的声响,我急忙倒一壶热水,准备让大家再喝两口在出门迎人,我准备了一满盘杯子,端出去才想起用不上这么多,毕竟冠群芳也只剩下我、墨莲小天玑三人而已。

    安茜姐是晨间才来的,她带上了陌莫姐,说是作为邀请的主客来观礼,这都无妨。二人在前面忙着招呼客人。

    倒是有一人来贺,是我想不到的。

    与我仅一面之缘的那位二公子登门送了一副镯子,时隔太久,害我差点认不出人来,还是他先开口恭贺道:“恭喜,恭喜,金莲姑娘真是得了桩好姻缘。”

    我起初以为他是想来结交达官显贵,借此一步登天,便让他死了这条心:“二公子,金莲和大郎婚事一切从简,没什么贵人来观礼的。”

    “贵人,这不是吗?”他看着我,说着不着调的话。

    我见他如此轻佻,便心中升起火来:“这位公子,我与你不过萍水相识,犯不上收如此贵重的大理,您还是拿回去吧。”

    二公子笑眯眯的推拒道:“你这日后的新科状元可是金贵,我不巴结别人,总得巴结巴结您啊。给小人一个面子吧。”

    这话使我受用斐然,我被他夸的飘飘然,便接过那盒子,胡说八道:“行吧,那我收了,等日后发达,罩着你。”

    此时安茜姐向我们走来,唤我快些。我本想招呼他留下,他见安茜姐走来,背过身转过头对我笑笑:“心意到了就好,饭就不吃了。”

    也没想让你吃饭,真是个怪人。

    辰时过半,吉时至,大郎求亲的花轿抬了来,安茜姐与陌莫姐双双在门前迎着接亲的队伍,陌莫姐财大气粗的拿出一打红包喊:“今日能来的都是朋友,来来,说一句吉祥话,我发一个金豆子!”大家一听那还得了,瞬间将她围住,水泄不通。

    我喜气洋洋的挤出人群去唤金莲:“接亲的来啦,快出来。”

    门前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炮竹声,将我的声音盖了过去,小天玑捧着几个金豆子,嘴角扬上天去,她跑来唤:“金莲姐,快出来,你家郎君来接你了。”

    墨莲将门打了开,扶着金莲迈过门槛,她头上戴着硕大的金凤冠,她不慎习惯的扶着头。笑的几分羞涩几分期待,我本要夸两句,却见她穿的不是大郎准备的嫁衣,竟是思思姐送她的那身嫁衣。

    我拿着阕扇开始发神,墨莲道:“别发神了啊,给我。”

    金莲今日装扮的很美,她以往总是荆钗布裙,素面朝天的。今日换上崭新的凤冠霞帔,明艳的红唇亮闪闪的妆面,倒是叫我几乎认不出来。

    我伸手替她整理裙摆,顺便问:“你们成婚后,是不是会回他家乡一趟?”

    金莲比划道:“是,要回去见见远亲,拜族老,你放心很快就回。”

    我道:“不急不急,就当是远游,多玩几日。”

    我得了确认,赶紧摸出红枣花生莲子,一把塞她袖口里,笑着岔开话题:“日后多生几个孩子,多开几家铺子,好好过日子。”接着我将把早上收到的那副镯子交给她,说是二公子给的,接着由衷的称赞:“我们新娘子真漂亮。”

    金莲用力点头,接过了墨莲手中的阕扇遮面,小天玑抬起她的裙摆缓缓下楼,行至门前,接亲的婆子就要把他往里塞,金莲回头看着我们,比划道:“今天拜别姐妹,惟愿姐妹日后都好。”

    楼外的呼声越发大了起来,锣鼓与喜乐开始喧天铺地,十里红妆八抬大轿也渐行渐远。

    今日天不见热,偶有微风,我们几个就在门前搀着彼此的手,站成了一排巴巴望着队伍尾巴远去。

    别人的幸福已经摘入手心,从此握紧,自己的呢?

    我一个寡妇自然是无所谓的,只是见她们落寞伤身,便说:“别自怨自艾的了,嫁得好则矣,嫁不好,诺,你们看看我,下场就摆在你们面前。”

    安茜道:“书里传颂的都是一生一世一双人、才子配佳人。但是见得多了才知道这世上没有那么多佳偶天成、多的是痴男怨女。多的媛媛、陌莫、墨莲那样的女人、习惯了求而不得,如今亲眼见着有情人终成眷属了,倒是觉得吃惊了。”

    我回道是:“人都是这样,越是做不到什么,越宣扬歌颂什么,只是偏偏宣扬歌颂的这些做不到的故事,印在了书籍中广而流传,传的久了人们便把这做不到的故事奉为了“至高点”,觉得应该向书中靠齐,人人也理应如此。可故事也好、典籍也罢,都是少数个例,他们本就是因为少才会被记录啊。所以少见、吃惊,就对了。”

    她们几个齐刷刷看我,墨莲将信将疑问道:“ 你真是朗月?”

    小天玑更是似懂非懂的竖起大拇指:“虽然听不大懂,但是觉得很厉害。”

    我摸摸小天玑的头,装着高深:“以前我也听不懂她们说的话,后来大了都能听懂的时候了,又不愿意懂了。”

    安茜姐释然一笑,转头继续看向金莲出嫁的队尾:“小天玑,好好珍惜你听不懂话的日子吧。”

    永平二年 八月初七(农历七月初三) 立秋 天朗气清

    黄历上写着七月初三宜乔迁嫁娶 祭祀 祈福 求嗣 沐浴,是个好日子。

    今日贡院开门,永平的第一场秋闱开考。

    墨莲倒是比我这个当事人更加兴奋,早早的她便捧着新衣来叫我起床,又将准备好几日的干粮塞给我包袱里面,又检查了半天怕有遗漏,这才送我进了贡院。

    进去前她不停地耳提面命道:“考的好不好不重要,重要的是千万别学姚大家乱说话,小命不得保。”

    在贡院里答题的日子过得很快,三日转瞬,出门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考的如何。只觉得这院里不像是姚大家说的那般不好入眠,我倒是睡的踏实极了。

    他们几个都来接我,嘘寒问暖,说我受累,这番做风倒像是来接坐牢刑满释放的囚犯,而不是接考试出门的学生。

    安茜姐拉着我说,给我做了满桌子的吃食,要好好犒劳我。墨莲更是夸张,竟还像个书童给我递水打扇,我摸摸头看看天:“你们别这样,我不习惯。”

    小天玑一把拨开大家:“未来状元说她不习惯,你们让开点。”于是大家又连着说:“好好好。”然后闪到一旁。

    我心痒难耐:“你们,不问问我考的如何?”

    几人像是说好似的,连连摆摆手:“有什么好问的,不问不问。”

    七月初八,经过一场大仗,陛下站稳了脚,永平修订的新法也得以顺利颁布,安茜姐派人从宫里送了一卷拓本给我,拓本里面写了好多关于各行各业的新规,我将改革的新规翻了又翻看了又看,最后合上。

    我找了一坛好酒,再一次喝了个酩酊大醉。

    你们看,那拓本里面写女子可经商、可再嫁、可科考、可休夫。字字句句都像是告诉我“漫卷诗书喜欲狂”。

    午后闷热的狂风刮毕,一场暴雨如期而至,我喝太多,推开窗晕晕乎乎举着那份薄薄的拓本就冲了出去,我放任自己仰着头胡乱淋了一场雨,狠狠地重病了一场。

    夜里我发起了烧,小天玑端茶倒水照顾我,她叫我闭上眼睡一会,可我不敢,这一天等得太久,得来不易,我怕闭了眼便成大梦一场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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