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不必遮掩
小丹把手轻放在陈冠林的肩头上，轻声反驳道：“现在村里人都是各自住在围墙里，哪有人管别人怎么样，都是自己想太多了。”
陈冠林不以为然。
“哪里有这么简单，村里毕竟是熟人社会，丑事传千里的定律从来没有被打破过。”
乔欣竖着耳朵听大家说话，眼睛都没有抬，只盯着桌子，然后给自己倒了橙汁。橙汁瓶刚要放下，才想起来喝橙汁的可不仅自己。于是又给陈冠林和小丹添上，最后递给小丹，示意小丹给顾伊楠和徐立林也添一点。
“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顾伊楠毕竟没在农村生活过，这话问出来，既有好奇，更带着体恤和开解。
徐立林笑得惨然。
“村里的事，什么样都不奇怪的。但人不如以前心齐了是肯定的。以前人，心里自然而然地有村里人和村外人的区分，现在大家习惯了有钱人和没钱人的区分，真有什么不利于自己村里人的事发生，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有抱团相帮的意气了。”
符浩摇摇头，自顾碰了一下徐立林的杯子。
“那你这种说法可不适合鱼鳞村呢，这里才有活生生的例子，村里人还是帮着村里人的。不管事情过后，大家如何咬舌根，但乡里乡亲这个词放在这里，还是恰如其份。”
南哥接话道：“其实丑不丑事的，不能一概而论。你要是怕被村里人知道，怕被村里人议论，那么，这件事就已经先被你自己认定为丑事，并不是因为别人咬舌根，才是丑事。”
方平称赞道：“南哥果然还是村里高材生的风范，说的话虽然绕但听起来总是有道理。”
高材生？
只怕有这个问号的人，桌上不少。毕竟目前大家对南哥的认知是，他和狼哥有过命的交情，他是夜宵摊的老板兼厨子。
这些信息和高材生并没有什么关联。
孙黎明瞄了一眼狼哥，说道：“是啊，南哥和狼哥是我们小时候的偶像呢。很小的时候，家里就说南哥聪明，会读书，到了镇上读中学，读的也是最好的班。”
狼哥似乎很喜欢有人提起这一段，那张有些僵硬的脸上似乎有了和气，甚至还咧嘴笑了笑。他瞄了一眼南哥：
“你南哥是交错了朋友。”
南哥嘿嘿一笑：“人各有命，我要不是遇上了我老婆，人生轨迹会不一样。但人生不一样的轨迹有什么意思呢，有意思的是，我有了我老婆。”
女人的天性让顾伊楠的眸子里有了窥见八卦的光芒。
“南哥如何遇上南姐，一定是很精彩的故事呢。”
“屁，”狼哥打断了顾伊楠的八卦想象：“你就是拿老婆当挡箭牌，你要是那时候不和我们一起混，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
“哈哈，”南哥说道：“那不就没我老婆什么事了，所以，我老婆还是愿意我把她当挡箭牌。”
这一番话，让他在顾伊楠的认知里减了分，顾伊楠垂下头去，有点意味索然的意思。
符浩说道：“所以说嘛，都是债，谁身上没有债，南哥身上不仅有南姐的情债，还有小辈们仰望落空的债，哈哈哈哈……”
他对狼哥又说道：“我猜，狼哥身上也背着南哥误入歧途的债。”
这番算账的话，被他悠悠道来，合情合理之余，大家都会意地笑了，一时候，都能感觉到轻松。
南哥说道：“昨晚上怎么没想到你是这么有意思，要不是今天见到，就错过一个好玩的朋友了。”
符浩：“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狼哥交情好，但都是哥字辈的，不能乱攀交情啊，哈哈。”
狼哥若有所思：“所以嘛，很多人，很多事，都是大家相互遮掩了，就变得疏远，就变得不那么好玩。”
徐立林刚想插嘴说，这不就是很好玩，从若离若就到坐在一起把酒言欢——但顾伊楠比她嘴快。
顾伊楠说道：“狼哥说得对，就是遮掩太多了。我就觉得有时候，除了衣服的遮掩是必要的，人和人相处的各种遮掩往往没有必要，只是我们需要经历来验证，需要时间成本来验证它的没有必要。”
孙黎明接茬道：“美女这话说得好，虽然我也没怎么听得懂。”
方平拍了他一下：“别瞎说，我觉得叫楠（南）姐的都不一般。”
他这一马屁不仅给顾伊楠，也给了南哥。
乔欣这时候抬头环看了大家，慢慢地说道：“我们都在一起吃饭了，楠姐也有点像是江湖儿女了。”
徐立林有点叹气的意思。
“有些东西，该遮的还是遮着，总是免不了。”
符浩却看着他问道：“那你是遮掩了什么呢？”
这话问得徐立林有点慌。
但符浩并没有要等他给答案。
“其实，每时每刻我们都在遮掩嘛，遮掩很正常，不正常的是，有些事情大家都感同身受，都深陷其中，偏要装做没什么，然后自己一个人在角落里受着。”
徐立林凝起神来，他觉得符浩这些话是带着认真的。并且，他认为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符浩像是酒劲上来了。
“大家都觉得欠债是一件不能让村里人知道的事，都在自问，要是自己被追债追到村里了，有没有人帮自己。其实，需要说那么远吗，我们都在外面漂着，对家里人，对父母，都是报喜不报忧，我们首先害怕父母知道自己在外面背着烂债，其次，才是其它。离得更近的是，朋友就在跟前，我们也要装做自己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因为怕被朋友看不起……事实上，看不起你的，还能叫朋友吗，防着朋友看不起，这是什么样的友谊价值观，这样的友谊，比烂债还要烂。我们早就不是正常人了，却要相互遮掩着，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个正常人，都是这样……”
他似乎也不知道自己这番话要如何结束，更不知道如何继续。
狼哥抚着他的背，让他悠着点。但却往他杯子里添酒。顾伊楠抿着嘴巴，眼睛放空，谁也不看。乔欣和陈冠林、小丹都看向符浩，眼神里既有担心也有挣扎。
没想到，徐立林突然站起身来：“猴哥这话说得很到位。我也不想憋着了，其实我就是那个背着烂债的人，上次我算过，三十几个是有的，到现在滚到多少，我也不知道了。我不想管了，爱怎么着怎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