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千亩园林

    一切皆有因果，发财致富也是。

    ——债族箴言

    太阳无声无息地，往天的中央挪，它看得见鱼鳞村老榕树最高的枝头，也看得见往北直线十几公里处的一片郁郁葱葱里，藏着一幢两层的小楼。

    一个老人戴着顶半旧不新的草帽，拎着一个五斤矿泉水桶从楼里出来，不紧不慢地在楼南面的小水塘边蹲下来，从里面拾起一条塑料软管，把管塞到水桶里，然后，静静地等着。没多一会，水桶满了，他提起水桶往楼里走。

    黄阳从楼里快步迎出来，从老人的手里不由分说地接过水桶：“四叔，接水你不许我们接，提水，我可以负责了吧。”

    老人也没说什么，只是呵呵地笑。进了小楼的前庭，把草帽放到一边。黄阳也不敢自己先往屋里走，等着他走在自己前面，一只手护着他后背，一起进去。

    进去是个厅堂，但这个厅堂除了一个高高的神案，神案上供着香炉，不再有什么。空余的地方就是空着，倒是墙上挂满了相框，有好多相片一个框的，也有一张相片一个框的，这些相框大小有致，排序有序。神案的右边墙角，一台摇头扇无声地转着，它通体被擦拭的干干净。

    厅堂往右，是一个会客厅，它的北墙有三分之二都是玻璃，窗帘拉开，整个空间光明敞亮——北来的光照着有些老旧却纤尘未染的木质桌椅。

    纪得和李桑就像是屁股从未在椅子上坐定过，热情而又有度地，把老人让到他的位子上。

    李桑说道：“四叔，你这山泉水还是和以前一个味道吧？”

    四叔摆摆手：“喝了就知道了。今年的水量不如去年那么大了。”

    纪得说道：“四叔，你这泉水是从山上引下来的，我还真想去看看它的源头是什么样子。”

    四叔点点头：“不用看，看也看不出好来，要喝才行。”

    说完大家都笑了。

    李桑已经坐到泡茶位上，而黄阳恭顺地把自动电茶壶的取水管插到矿泉水桶里。

    四叔说道：“小黄受累，坐下来好好尝尝李桑泡的茶，来我这里泡茶的人不少，但她泡的我就最爱喝。”

    李桑已经烧开了水，熟悉地摆盏洗杯，听四叔这样说话，她脸上也全是春风。

    四叔又转头对纪得说：“纪总今天是第一次来，不要怪我不给你泡茶啊，我是什么都不懂的，都是喝大家泡的茶。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给你们拿山泉水，山泉水泡茶好喝，这个我是懂的。”

    纪得赶紧欠着身子，说道：“四叔说笑了，我看你这里都是好茶好盏的。”

    四叔的笑没有任何杂质，稍一端详，还能感觉到某种纯真，但他的目光似乎从不在谁身上停留太久，他让每个人都觉得自己被他关注：“我这里不缺茶的，但缺朋友，现在年纪大了，就是喜欢天天有朋友来喝茶，来了我就有好茶喝啊。要是我一个人在，我就是拿个杯子，往杯子里扔茶叶，喝着，解渴就行。小黄和我接触得少，但应该也会知道我的习惯。”

    黄阳被点了名，也陪着笑：“四叔的风范，村里人都知道的。”

    纪得也看向黄阳：“黄总原来和四叔是同村人，之前也没听你说过啊。”

    黄阳说道：“我是小辈，哪里敢用四叔的声名去招摇，除非我清明节不回来了。”

    四叔瞇着眼睛：“清明节你每年都回来吗？”

    黄阳忙说道：“回来啊，基本上都回的。四叔，我的工作是服务行业，有时候也身不由己，但只要有一丝可能，都是要回来的。每年都得回来当二哥的马前卒嘛。”

    李桑已经开始出茶，把茶杯都放在木头杯托上：“四叔，说到底还是你清闲自在，什么事都可以交给二哥打理。”

    纪得含着笑听他们说自己本不了解的人和事，也猜测这个“二哥”该是四叔的儿子，该是独当一面的了。

    眼前这个四叔，全名黄义为，七十岁的人了，言谈举止并没有多少老态。黄义为是别坡镇雄本村人传说的首富，因为他的财富看得见——拥有两千亩田园。顾伊楠说纪得和李桑要来拜访的大佬，就是他。

    几乎是向北穿越高速公路后，进入硬化的小道，所看到的被绿色所覆盖的土地，李桑都说是四叔的——黄义为排行老四，并非他家中有四兄弟，而是他这一辈堂兄弟共四个，他排行老四其实正是老幺。

    他家中胞姐三个，胞妹一个，就他一个男丁，自小就受宠。只是他这一辈人，长在红旗下，经历大变革，所谓的宠，也就是不要求他早早下地干农活，就去读书。读书也没读出个什么名堂，倒是混出了一大帮兄弟——村里同辈孩子数他闲在，遇到硬茬，上面三个堂哥罩着，要是软茬，除了他三个胞姐，堂姐还有七个呢。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身为农民子弟却几乎没下过田的黄义为外出飘荡，回村后，摇身一变成为手握小财的有志青年。他雇了两台推土机，四处垦荒，几乎把北边的荒坡野岭都包圆，并很快在新开垦的园地里引水挖井，大搞种植。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当大家如梦初醒地发现，谁手里土地多谁就是大佬之时，黄义为成了这个大佬。

    按律，开荒地的使用权归开荒人，本着谁先开荒谁先有使用权的原则。但是，开荒地的所有权是归国家所有，如果想拥有合法使用权，还必须要补办土地承包证。农村集体土地应当通过签订承包合同才能取得承包权，如果没有签订土地承包经营合同，村集体有权收回山地，但村集体收回山地的时候，应当赔偿开荒投入和损失。

    黄义为的所有园地，都有合法合规的手续。身为首屈一指的大种植户、成功的农民企业家，他为当地群众提供了就业岗位和农闲时挣外快的机会，也不吝提携后进，关心教育、关注公益、助力乡村文化建设等，渐渐地，他的本名已经没人再唤，先是黄老板，后来就成了四叔。

    因为这时候，黄老板已经另有其人，这就是黄阳口中的二哥，黄义为的二儿子黄以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