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希望在野

    希望最终还是在田野上。

    ——债族箴言

    有人用手指轻轻点了点徐立林的后背，是猫着腰的顾伊楠。徐立林起身，同样猫着腰，搬开一张板椅，好让她坐到紧挨着自己的那张椅子上——这些老船木椅，当真有份量，不用点劲不用点腰，还真搬不动。

    “你又干嘛去了？”

    “去带路了。”

    “给谁带路？”

    “烧烤师傅。”

    “归有所依民宿在鱼鳞村算是地标了吧，还需要带路？”

    “他们在十几公里外的一个村子，刚好导航的路线有人堆了砖头，过不来，转了半天 。”

    “哦。”徐立林看着她鼻尖沁着汗水，由于挨得近，能闻到她身上的汗香味：“看来你对这里很熟悉啊。”

    “你以为？”

    此时李桑发言结束，大家的掌声有点久。

    “她这么受欢迎，说了啥呢她？”

    “你知道她？”

    “知道啊，李桑嘛，办公室装修好后，她是叔的第一个客人，我给她倒过茶的。她人好，很有亲和力，跟叔是好朋友。”

    “对了，你叔呢？怎么陪着领导回来，到了会场却没看到人？”

    “他不方便的，在这里代表归有所依的是黄阳。叔是老板，他不能抢黄阳的戏份。”

    黄总不叫，叫黄阳。虽然两个人是在说悄悄话，不必世故，但如若纪得不是她叔，只怕她也不至于如此直白和淡然。

    “那个李桑，她的发言有点像是辩论陈词，真是下了功夫。”

    顾伊楠却轻轻一笑：“下什么功夫哦，说不定她就是十分钟前才想好这样说。”

    “什么？”

    “叔说过，她的发言一般有两个方案，一是发言稿，这是保底方案；二是即兴发挥，这是常规操作。她这样行走江湖很多年了。”

    “那她在协会混饭就很合理了，这种人去不了机关。但机关里的人，却多喜欢甚至艳羡她。”

    顾伊楠眼睛一亮：“你还成了她的知音了。”

    “不是，我是感慨，这年头，在主席台上发言的人，越来越有料了。曾经，我们都以为他们只会文山会海照本宣科，但时代变了，坐在上面的脑袋，不可同日而语了。”

    “你以为啊，现在能在机关里坐上交椅的，不缺硕士、博士。看到那位了吗？别坡镇副镇长关友平，从市里借调来的，也是高学历。”

    精瘦的平头哥朝他们望了一眼，脸上带着笑，不知道是表示他们话太多，还是听到了他们说的话，表示赞同，或者不以为然。

    徐立林用肘碰了碰顾伊楠，然后朝前方望去。这次他是认真看关镇长的颜容了，其实就是一张带着书卷气的不失青春却眼眸间有着沉郁的脸。按主持人的引荐，接下来关镇长有话说，大家不吝掌声，热烈欢迎。

    只见关镇长浮起个笑容，把眼神里的沉郁和疲倦都翻篇。

    “轮到我了哈，刚才李理事的负债前行很精彩，我看着，她的话也说到大家心里去了。工作习惯，我稍稍总结一下，就是不能做乡村旅游的逃债者、失信人，而且，开弓没有回头箭，只要我们参与了，就肯定是负债前行，因为这是宿命，这是本能。是这意思吧，李理事？”

    他偏头看向自己左边的李桑，李桑一时间受宠若惊，却不失大体地向他双掌合十，欠身点头。

    “不得不说，负债前行，这样的切入点，让人印象深刻。”关镇长收整神情，变得语重心长：“同样，也让人有振聋发聩的感觉。其实，我是有准备稿子的，我们总是习惯性地，在每次对大家说话的场合，都要准备稿子，稿子要打磨，要审校，以防行差踏错。”

    他把两张纸抓在手里，向大家扬了扬，然后放到一边，意思是今天就不念稿子了。稿子放到一边，他似乎也显得轻松和自如：“在这种模式下，我们一般很难有负债前行这样的开创性思维。每一种事业的开拓和发展，都需要开创性思维，都需要有担当，都需要有宿命般的职责感，把攻艰克难当成本能，杜绝走过场，摒弃等靠要。说回乡村旅游，在别坡镇，如果从经济效益来说，其实一直差强人意。不客气地说，到目前为止，从金钱的角度，从支出和收入来看，并不是一门好生意。我们别坡镇，依然是渔业和农业为支柱，人民群众以渔业和农业，还有与之相关的商贸服务为生计来源。然而，我们相信，可以渔耕为里，以休闲观光为表，依然值得期待。休闲渔业，休闲农业是另一种维度的想象，它能让现有资源焕发新的生机，帮我们拓宽资源型产业的可持续边界，也能进一步挖掘、精深、修善现有产业的魅力内涵，从而回哺我们的生态环境和人居环境，为人们的幸福感和获得感锦上添花。”

    他停了下来，所有人都及时地送上了热烈的掌声。顾伊楠一边鼓掌，一边附着徐立林的耳朵：“厉害吧？”

    掌声热烈，以至于若非他自己话锋转折，大家都会忘记他刚才说了：目前，乡村旅游在别坡镇并不是一门好生意。

    “但是，新的生机，新的边界，新的内涵，新的幸福感，新的获得感，它们是什么样子，我们现在看到了多少，认知了多少？只怕每个人在这里转过一圈，都会有自己的帐本。在我这里，它们都是远远不够的，严格来说，我们还只是处在较为原始的状态，海岸、渔火、乡野、农耕，对客人而言，这是一种美好，一种情怀，一种观瞻，一种追思，我们这里有，并且交通无阻，于是，客人们循路而来。以负债前行的理念，我们偿债平帐还有更远的路要走。所有的想象，所有的夙愿，所有的期待，所有的关注都是我们背上的债，如何偿债，需要大家的参与，需要大家的努力，需要大家的厚爱，需要大家的关注。”

    又是一阵热烈的掌声。徐立林觉得自己都要被感动了，这是一个懂得如何抓共情求共鸣的镇长，他不卑不亢，赤子之心，不失主人之姿，又有迎客之态，同行之诚。

    “所以，说了这么多，我其实只是想说三句话。第一句话说给在座的客人听，欢迎你们来到别坡镇，来到鱼鳞村，你所看到、所体验到的好，是我们的本份，而所有的不好，请你们直言，我们会尽己所能，不断改善，也请你们帮我们一个忙，多和你们的朋友圈、亲友圈说起我们，当我们的宣传员”

    “第二句话，说给我们的孩子听，同学们，你们现在可能还不明白什么是乡愁，事实上，生你养你的这片土地，日后会在你们心里，是一个特殊的存在。我希望从你们做起，懂得珍爱家乡的一切，不时不刻提醒自己，你们是美丽家乡的宣传员和践行者。”

    “第三句话，我要说给所有参与别坡镇，参与鱼鳞村产业和建设的伙伴们听，从某种意义上，你们是先锋队，是先行者，我们这里的每一份水土，每一种风情，它们的过去如何保护，它们的现在如何善待，它们的未来如何展望，都跟你们息息相关，我希望你们以身作则，不负期待，同时，我们也会竭尽所能，铺路搭桥，共襄盛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