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归有所依
我们总是希望别人和自己一样普通，又希望自己比他们更优越。
——债族箴言
“东江市乡村旅游季别坡镇鱼鳞村启动仪式”。
这是一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横幅，红底黄字，就挂在草坪上的两棵椰子树间。这两棵树，种在草坪的北端，不大，也不小。同样不大不小的的，是这个草坪，它的形状不圆，也不方，就像一张不规则的绿毯子覆盖在自然凹凸的土坡上。而横幅前的那一片地方，则显得相对平展。
下午三点半，穿着蓝底白字文化衫的徐立林和顾伊楠往草坪上抬小方桌。一张，两张，四张，五张，方桌拼在一起，然后往上面铺上鹅黄色的桌布，就成了不长不短的长台。长台的前方，再排上木椅子，一张，两张，八张，九张，间着距离排成排，共排了五排。
桌椅排好，音响也到位了——它们的待遇高，共两组，分别坐在两个板车上，推出去，连上线就好了。一切就序后，一个后脑勺绑着小辫子的家伙冲麦克风试了音，大小，高低，指挥同事好一番调节，直到满意——同事们都一样，身着蓝底白字的文化衫。字在后背：乡遇东江，左胸则是一个由“归止”二字变形得来的logo。
“真是阳光底下无新事，走到哪里，但凡跟所谓艺术沾点边的，都是长发，辫子。有摄影摄像吗，一会？”
“有啊，离五点还有时间，媒体一会就会就位了。”
“你转过身去，背对我，走两步。”
顾伊楠不问因由，就按徐立林说的做了。她走了三步，再往前将超出建筑物遮荫的覆盖范围，走进阳光里。
“来个三百六十度转身。”
顾伊楠继续照做，还左手叉腰，右手伸出掌心向上，随着身子的转动摆了过来，还真有几分优美。她心情大好，做完转身动作后，并拢着双脚蹦了一下。
“是这样吗？你想干嘛？”
徐立林有点呆住了，顾伊楠的顺从出乎他的意料，事实上，他是预备着被拒绝，然后算是开了个玩笑以避免尴尬的。
“我……就是想看一下这文化t恤穿在你身上，到底有……多合适。”
这当然是句难以遁形的搪塞之语，那衣服又不是此刻才穿到顾伊楠身上，都已经穿着它搬完了桌椅了。
“那你觉得怎么样，合适不？”
顾伊楠的欢乐溢于言表，完全没有了让他填写表格时的一本正经，也没有了帮他缴物业费时的一脸严肃，更没有今早催促他抓紧出发时的郑重其事。恍惚间，似乎在天台上初相见时坐而论道的不着烟尘，回来了。
“合适，太合适了，我觉得你可以多这样穿，不要总是裙子。”
顾伊楠眼珠子往上一转：“昨天帮你搬家时，我也是穿着t恤的，怎么没见你说合适？”
“那可不一样，离开熟悉的地方，去往陌生的地方，严重点说，那是丧家之犬，哪里有什么心情。”
“哦，”顾伊楠脸色骤变：“现在有心情了，拿我消遣是吗？”
徐立林举起一只手，差点就发大誓了：“天地良心，怎么会是拿你消遣，我是真的觉得好看。还用，这文化衫的设计也挺好。”
“谁搞的设计？”
徐立林就势岔开了话茬。
“他，那个艺术家。”
顾伊楠脸上灿烂依然，算是放过了徐立林。
辫子青年正好朝他们走来：“楠楠，我看到你在跳舞了。”
顾伊楠银铃般地笑着，双手往后一背：“那你得交门票，看表演要买票的。”
徐立林奉着笑，并向对方点了下头。
“他买票了吗？”辫子青年冲徐立林说道。
“他的票随时可以补，你可不容易逮到。”顾伊楠这才伸手拍了一下辫子青年的左臂：“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徐立林，新来的。这是符浩，我们都叫猴哥。”
徐立林看着符浩的脸，实在很难判断他的年纪。他伸出手去，和符浩轻握了下手：“猴哥好。”
“是你啊，”符浩转头对顾伊楠说道：“楠楠，是他吧，现在和你一起住的？”
顾伊楠认真地点了点头：“是他。”
“那你怎么不拉他到群里？虹姐说有个新来的同事住你那屋了，大家都炸锅了，各种羡慕忌妒恨，好嘛，被我撞上了，看样子还真是情投意合。”
徐立林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反倒是顾伊楠似乎对这类玩笑早已习惯：“啥叫撞上了，好像我们真的怎么着了似的。你们也别忌妒恨，你看看，人家哪点不比你们强？”
她这话真让徐立林脑子有点翁响，赶忙摆手：“你别给我拉仇恨，我初来乍到的……猴哥，还需要你对我传帮带呢。”
符浩和顾伊楠相视而笑，默契地点到为止。符浩轻拍了徐立林的肩头：“我们好好处，今晚上的烧烤，不见不散。”
这是“有事先走”的意思，果然，他对顾伊楠说道：“我要赶着去接人。”
顾伊楠回应道：“行，你去忙你的。”
望着符浩的背影，徐立林好奇地问道：“这位猴哥，在公司里是做什么的？”
“他？啥都行，摄影师、设计师、司机、江湖酒客，都行。”
“每个理想的团队都需要有个大哥哥或大姐姐，我以为这个角色是聪哥和怡姐呢。”
不知道怎么的，“聪哥和怡姐”冲口而出，心里也很是爽朗。
“大家都是兄弟姐妹啦。”
“但我觉得我成了特殊的一个，”徐立林心有不甘：“感觉你有好多东西本应该告诉我的，却没有告诉我。比如猴哥刚才说的群，那是什么群，公司同事群吗？”
顾伊楠一脸的不以为然：“我没告诉你的，你不是也一件一件地知道了吗？如果我什么都告诉你，你就不会是特殊的一个吗？而且，如果真的能成为特殊的一个，有什么不好？”
又有几个同样穿着文化衬的姑娘从稍远处走过，向顾伊楠挥手打着招呼。徐立林能认出来，她们都是这里的服务员。
这里，是间有五十六间客房的民宿，它的名字叫“归有所依”。按前台资料架上的宣传折页，它是别坡镇最大的海边民宿，也是别坡镇乡村旅游目的地，在这里，可以住客房，也可以住帐篷——眼前的草坪就是露营地，甚至，这里还有专门的房车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