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黄昏正好
你可以不相信否极泰来,但你应相信太阳会照常升起。
——债族箴言
顾伊楠对徐立林的要求没有二话,当真就跟他去了物业,把欠下的物业费和停车费都交了。
“你的押金也不是一时半刻人家就能还你,这钱我替你先付了,但我也会入帐的,这算是公司给你垫付。”
从物业出来,顾伊楠向徐立林扬了扬手中的收据:“共三千七百五十元,等你把账销了,我就把它还给你。”
徐立林一脸的无所谓:“那你得要好好保存,这东西,上面的字迹很容易就模糊、隐没了。”
顾伊楠把收据对半叠好,放到小背包里,再把背包背好。
“走吧,把你东西搬下来。”
“你不帮我叫搬家公司吗?”
“抱歉,这样的支出列项,公司没有,你要自己搬下楼,然后,用你的车,运走。”
“就你,和我!”
“不,就你。我只负责帮你拿点轻便的,其它的,从收拾到搬下楼,你自己来。”
“那我叫你来干什么……”
徐立林冲口而出,立马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了——人家可是刚帮自己付了钱呢。
顾伊楠冲他一虎眼睛,似乎也在提醒他,别刚讨了吃的,嘴巴都没来得及抹干净,就乱说话。
“行,那我们这次搬家,估计一时半会完不了。”
他故意把“我们”说得重些。
顾伊楠就这样跟着徐立林进了他的出租屋,左看看,右望望。门口鞋架上的一双女式凉拖引起她的注意。
“这鞋不错。”
“喜欢,可以拿去穿。”
“我不穿别人穿过的东西。”
“那你帮我扔掉,那鞋架,帮我拆了,拿走。”
“你拆,我帮你拿。”
那神气,还真是拿东西可以,收拾?不行!徐立林心里有点不痛快,却也无可奈何。
“还有,你别磨蹭,八点我有事,要是还没搬完,我可不管你。”
下午四点半到晚上八点,三个半小时,说少不少,说多不多。徐立林知道她说到做到,只能抓紧干活。
搬家的无奈,徐立林自大学毕业以来,经历过几次,而这次,和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至于如何不一样,无暇深究,因为很快就太阳西斜,黄昏已至。
此时,在离鼎福新村不足一公里的海边,红色的慢跑道在滨海景观带的绿植间蜿蜒贯穿,每一抹有幸穿过枝叶的阳光,摔在地上都是金黄色的。两双跑鞋在跑道上交替落下,又抬起,又落下。一双是男鞋,一双是女鞋,它们不紧不慢,男鞋在女鞋后面,若即若离,像是伴随,更是伺卫。
男鞋的主人,正是纪得,他身穿灰色t恤。女鞋的主人,比纪得低两个头,看着年纪差不多,脸上皮肤却显得紧致,双瞳有着刻意护理的痕迹,该是一个习惯精致生活,不甘衰老的妇人——她的t恤是粉色的,从上到下透着要与一般年轻姑娘争艳的意思。
他们的步子渐渐地,越来越慢,直至停了下来,踱了一段,就到临海石栏那做跑后拉伸和放松。
“不能跑,就别勉强,我可以晚点去你那喝茶。”
纪得望着远处在海浪上零零碎碎的闪闪金光,话一说完就憋了个深呼吸,然后双手扶着石栏,沉腰翘臀。
妇人学着他的样子,也跟着做。
“谁还不是从第一次开始,你不是总吹慢跑有多好吗,多一个跑友有什么不好?”
“好,好,就是你的妆一看就不像是跑步的。别人不知道,乍一看,还以为你是我硬拐出来的美女。”
“哈哈,我下次一定把妆都卸干净。”
女人开心不已,虽然纪得一直没看他,只是目视前方,专心地继续拉伸动作。她眼睛没离开纪得,依着葫芦画着瓢,却无奈动作实在生硬,并且别扭。
跟了几个动作后,她干脆也不跟了。
“喂,你又收人了?”
纪得动作没停,只是看了她一眼。
“这个欠了多少?你是要送他去驻店,还是去跟船?”
“这个,你别管。我们不看广告看疗效。”
妇人背靠着石栏,侧着脸看向纪得。
“我是担心你,钱就是那么些钱,负债的那么多,你能捞几个?”
纪得做了个向上伸展的动作,双掌在空中击了个响。
“你还是不信我。我不是捞,我是寻求共生,在共生中获得重生。”
“善心可鉴,豪气可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烧了多少钱。”
“烧了多少?”
纪得看她的眼神有点严肃。
妇人避其锋芒,岔开话茬。
“你改变不了什么的?接下来,催收肯定会被整治,但法催也会蜂涌而来,该他们承受的,只能承受。”
“当然,黑夜肯定会来,但承受黑夜的意义在于,接下来就黎明,就是白昼,就是谁都不弃的太阳。”
妇人有点神伤,黯然说道:
“想当初,你连我都弃了,现在却要这个也不弃,那个也不弃,还押上自己的身家。”
纪得望向她,两人四目双对,眼神交织间,似乎在纠缠着什么,却最终只能不了了之。
“我是个生意人!”
纪得转过头去,他眼神的归宿,依然是大海的远处。
“但我首先是个曾经没有伞的人。感谢公司给我机会,信任我,让我参与这个尝试。我既然选择了,就会走下去。”
妇人叹了口气。
“我现在有点后悔把你拉进来,你做你的生意好了,这潭水,本来与你无关。”
“放心,我会感谢你。”
“你怎么就没有想过,这也许是我要报复你?”
“我们的年纪,都已经是在世为人的黄昏时光了,就不要说什么报复不报复啦。”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纪得却有点神游物外。
“对那些孩子们来说,夕阳已经没有什么好与不好,因为负债已经让他们眼里无光,心里无望。他们的日子,一直都是在黑夜里,如果去追问当初,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应该尽可能让他们还有明天可以期待。终有一天,他们会感谢协会的。”
妇人神色一冽。
“协会是不存在的。如果要说感谢,那就感谢你吧。”
纪得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态。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一不小心,让别人知晓协会存在了,那你应该就不存在了。”
这话,当然是一种重申,甚至是一种威胁。但纪得很坦然。
“放心,只需要按协议给我提供支持就好,只需要他们终于能寻回昼夜更替的日常和静好,一切都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