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半新不旧
任何的率性，都会撞南墙，迟早而已。——债族箴言
顾依楠言语间的轻淡，让徐立林有种错觉，似乎她说的是，他可以和她住在同一个走廊的酒店房间。甚至，他怀疑这可能是她开玩笑，并且等着他欣喜若狂，然后立马拿话甩死他。
他只能嘿嘿笑笑，而顾伊楠并没有在乎他的反应。她继续在文件夹里翻出来一张纸，那是另一份承诺书——
本人自愿承诺，即日起不再对以下对象有任何借款行为，含且不限于亲属、朋友、同事、银行、网贷平台等。如有违反，自愿离开公司，并放弃公司代行管理的所有款项，以及公司曾经或将要许诺的一切权益。
“需要这样吗？”
“当然。”
徐立林心里有点反感，心想，挺牛气啊，五千块钱月薪，啥都管，能额外给的，无非是代接催收电话。
“我怎么有种入狱的感觉？”
“难道你觉得自己目前很自在吗？”
这是一个可以引发长篇大论的话题，徐立林心知，以顾伊楠的风格，越玄，越虚的话题，她越能说得句句在理。
“算了，我换个问题。陈怡，沈聪他们进来时，也是这些流程吗？”
“这个我不知道，你可以直接问她们。”顾伊楠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眉头一皱：“也不会有任何人告诉怡姐，聪哥，你入职都是什么流程，除非你自己说。”
还任何人，不就是你自己吗！
“徐立林，人心是回音壁，你在背后对人不尊重，你也不会获得尊重。”
“啊？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昨天还陈姐、聪哥地喊，现在就已经陈怡、沈聪了。”
“楠楠……”
“谢谢，别这样叫我，我是顾伊楠！”
徐立林像被一个塑料袋罩住头，绑坚，憋得脑仁发疼，脸皮发胀。
“这个你签不签？不签也可以。手机卡还回给你，刚才签的也可以撕掉。”
她的意思很明白，不签，那就是自动放弃。从此大家桥归桥，路归路。
“我签。”
徐立林签完又问：“还有其它要签的吗？你让我签什么我就签什么。”
顾伊楠眼神一敛：“都是你自愿的，别讨好我。”
“无所谓，我都被千里追杀了，就算是血汗工厂，也得进来躲一躲。不过，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问。”
“你们，不对，我们，公司招的人都是像我这样一身烂债的吗？”
“你是第一个。”
徐心林里嘀咕：你这就是把我当傻子了，难道这些东西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债务不算什么，能做事，敢做事，才是重要的。这是我们老板的原话。”
“你们都很崇拜纪总吧？”
“那是我叔。”
“你们……”
顾伊楠雪亮的眼睛看着他：“你还有什么问题？”
“好吧，没了。”
“那你仔细听我说。”
“好。”
“你有三天的冷静期，如果你反悔了，不想来，都没问题，拿我的卡回来，换走你的卡就好。如果你没有反悔，那么，这三天正好给你家里人，以及你的通讯录朋友说明，你已经更换了手机号和微信。”
“这事用不着三天。”徐立林冷冷一笑：“我也没有什么必需要保持联络的朋友了。”
“必须要保持联络的，不是朋友，那是伙伴，生意伙伴，业务伙伴等。”
见徐立林低头没话，顾依楠又说道：“那行，你可以走了，这三天内你可以随时联系我。决定好了，我可以去帮你搬家。”
“我……”
“当然了，前提是你女朋友不介意。”
徐立林心里一颤：“那我可以和我女朋友一起搬过来吗？”
“不行。”
“我选择住单身公寓，为什么不能和我女人一起住。”
“不行。”
“可是你们给的这三千块钱，根本不够租房生活。”
“三千块？”顾依楠有点轻蔑地说道：“两千块是你要寄给家里的！”
“寄不寄的，你们，不，我是说，公司，公司也会盯着？”
“会。”
“意思是，我也要再签一份承诺书？”
“不用。连给父母寄钱都需要向别人承诺，你还是人吗？！”
她有点发怒了。
徐立林却笑了：“可是，一千块钱就算是喝风啃土也不够租房生活啊。”
“所以公司给你提供住宿。”
“那我女朋友怎么办？”
“我不知道。”
“你有男朋友吗？”
顾伊楠一虎眼睛，没有作答。
“行，那你男朋友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住套间吧。”
“好的。”
气氛依然不对。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找回昨天一起吃“牛大力”时的融洽了？今天一大早，她一见自己就骂“小气包”，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现在想来，也是很遥远的事——她现在完全就是按部就班，机器作答，不冷不热。
徐立林开始对自己做深刻反省，很明显，自己的心绪变化，已经在顾伊楠这里有了具体的反馈——正如她所说，人心是回音壁，自己心里有什么不爽气，最终收获的也是不爽气。
“上次和你同住的是谁，我能知道吗？”
他还是想通过多说点话，缓和缓和自己和顾伊楠之间的气氛。
没想到，顾伊楠根本就不再理会他。
只见她把文件夹收好，然后起身，就向另一个玻璃隔间去了，鬼知道她是去干什么。
徐立林有些失落地坐在椅子上，他以为顾伊楠会去而复返，还会跟他交待未了事宜。然而，并没有。她去的那个隔间，和纪得的办公室相对，中间隔着公共办公区。
此时，整个归止文化办公室里，就三个人，徐立林居中，纪得在左，顾依楠处右。除了纪得的办公室已然墙帘遮蔽，徐立林和顾依楠抬眼即可相见，只是难相近。
当然了，抬眼的，只能是徐立林。他看着顾伊楠一会伏身在桌子上写着什么， 一会又起身往文件柜里取存什么东西。也许，那些东西都与自己有关；也许，与自己毫无关系。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顾伊楠没有丝毫要出来招呼徐立林的意思，徐立林有种被晾干了的感觉。纪得的办公室里，也不再有声音传出来。终于，徐立林顿悟了，意识到自己继续待在这里是多余的，该走了。
需要和他们打个招呼吗？
纪得办公室紧闭的墙帘在宣言：非请勿扰。
顾伊楠呢？总得说一声吧，举目可见的。问题是，此时自己是以什么身份离开？一个新入职的同仁，还是一个暂未被认可的新人？总而言之，徐立林觉得自己和这办公室，和这个办公室的人，就像是一碗夹生饭。
这饭是要吃的，不吃会饿；但吃这饭的滋味，的确不太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