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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怎歇一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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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你要和别人那样活着;第二,你要找回内心的平静;第三,你要找回真正的自己。

    ——债族箴言

    “后来,苏东坡有爬上松风亭了吗?”

    徐立林当然不是真的想知道苏东坡爬没爬上松风亭,事实上,连这世上是否真的有松风亭,他都不在乎。

    不过,这篇《记游松风亭》还是要找来看看的,反正也无非百度一下——这年头,装读书人太容易了,找来看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用得上。

    纪得其实也模糊苏东坡爬没爬上松风亭,毕竟这是个小孩子才会好奇的问题。并且,他也不会认为徐立林是认真地,想知道苏东坡有没有爬上松风亭——如果他把徐立林当小孩,那就是自己阅人无度,识人无术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松风亭,有人幸运地,爬上去了,有人,终其一生都爬不上去。”

    “哎,也许,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松风亭。你都说了,要学会放过自己,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有个松风亭在前方,在高处。最彻底的放过自己,不是应该活着就算,想在哪歇就在哪歇?”

    纪得一巴掌拍在桌板上,却立马意识到不对。

    “差点被你带沟里去,你说的不是人,是猪。人,还是要有点吃饱穿暖之外的追求的。”

    “纪总你说得对,”徐立林收起调侃的语气:“那你再领一领我,我应该如何歇?我昨天七十八个未接,今天到这会儿,已经不知道有多少个。”

    他带着沮丧,掏出来的手机悻悻地放在手边。

    终归,他打消了把手机递给纪得的念头,因为,前车之鉴,他确切知道这个念头是多么的傻气——若非朋友,那样的举动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对方,都是唐突的——纪得算自己的朋友吗?当然不算。既然陈怡他们现在看来都是友情错付,何况身为“老板”的纪得?

    纪得把徐立林的细微动作都看在眼里。

    他的目光又在徐立林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缓缓说道:

    “应该如何歇?第一,你得活着,这是歇的基本条件。”

    他停了下来,明显等着看徐立林的反应。

    徐立林的第一反应是,他在暗示自己上天台找短见的事——虽然这事在自己这里,不是百分之百,但的确不是不存在。

    “当然!”

    徐立林相信自己的态度足够坚决。

    “不够。”

    “不够?”

    “不够。活着不是说,不去做傻事。而是,你要能和别人一样,拥有基本的生活条件,比如你要有一份收入。这份收入的获得,是你与这人间世界,最具体的联系,就跟母胎里的脐带一样。”

    真是说得神乎其神,却也无大错。徐立林心想,你无非是要给五千元月薪披上一层亮丽的外衣,你知道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如果计较五千元的多与少,根本就不可能坐在这里——想到这,他再次意识到,让自己无暇嫌弃五千月薪的,其实是陈怡顾伊楠,何曾想,见到纪得后,这个理由竟已当真显得不那么充分。

    “第二,你要找回平静,摆脱被催收追逐的窘迫和侷促。”

    “我想,我已经这样做了,”徐立林摸了摸桌板上的手机:“我的手机静音已经很久很久了。”

    纪得不以为然。

    “不,手机静音不等于你在寻找平静,相反,你在屏蔽烦扰的同时,是在不断郁积不安和惶恐。”

    徐立林深感羞赧。

    纪得知道自己一语中的,他顿了顿,笑容里有着安抚。

    “知道堰塞湖吧,地震之后最可怕的次生灾害之一。泥沙俱下之时,不再有山青水秀,有的只是浑浊污秽。当它们郁积到一定程度后,会发生决堤、溃坝,它所带来的伤害同样是毁灭性的。”

    知道,当然知道。任何曾经在2008年因“汶川大地震”而对着电视屏幕天天同悲共泣的人,都会知道“堰塞湖”这三个字。

    纪得身上可能有种特殊的力量,或者魔力,他的话能有意无意地,深掘别人的内心深处。他只说“堰塞湖”,而徐立林因此想起那场大地震——事实上,自己负债的这近一千个日夜,多么像是地震过后满目的废墟、望也望不尽的荒凉。是的,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地震,震碎了一切,从生活日常、处世心境到人生想望、往来际遇,无所不包。

    “知道,但有幸,没见过。”

    “你何止见过,你现在就身处堰塞湖当中,或者,你就身处在堰塞湖的危堤险坝之下。”

    “言过其实了吧。”

    “你以为你手机静音,是避开了烦扰,是一心求静的决绝。事实上,你只是把一切都关起来,就像堰塞湖的堤坝锁住了污浊的泥水洪流那般。你在堤坝的另一边,能听见湖里面的响动,有时很细微,有时很响亮,渐渐地,似乎一切如常,但事实上,要是某一天某一刻,堤毁坝溃,你将粉身碎骨——这是你内心隐藏着的恐惧,只要它在,无论隐藏得有多好,你都无法获得平静。”

    无可辩驳!

    徐立林被他说得脸色惨白,呼吸急促。

    “行,这是第二了,还有第三吗?”

    “第三,你要找回你自己。”

    “我现在只剩自己了!”

    徐立林既是自嘲,也是尽力去反驳。如果说,昨天顾伊楠在天台上的一番论道,他徐立林还能轻松侃谈,指摘笑话她牵强附会,那么,现在纪得让他见识了什么叫当面带节奏——这不是一种好感觉,他需要反抗。

    “你以为你还剩自己?不,你错了。当你在心里接受自身所长并不能给予自己理想的生活,但你把自身所长当做一种技能,一种除了输出除了辛苦,却一点都不吃香的技能,你就已经失去了自己。一个真正拥有自己,珍惜自己的人,是不会轻易寻找退路的。而你,已经 不是这种人。”

    徐立林想起陈怡曾经说过的话:“我老板说过,人要做事,就要有自己的立场。立场稳了,事就成了一半。”

    有自我,守立场,这简单的六个字,放到生活的真实里,该是多么复杂,做到这六个字,该是多么艰难,能做到的,又是多么幸运!

    “比如,”纪得说道:“你现在知道自己喜欢做的事是什么吗?自己想做的事是什么吗?还是只想着所做的事能给你换来多少钱,好让你还债?你是不是早已接受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早已相信兴趣是兴趣,能力是能力,它们互无相干。”

    “难道不该那样想吗?”

    前面的问题,徐立林没有勇气回答,后面的设问,他还能怯怯地置疑。

    “难道应该那样想吗?你肯定还会听到很多成功的人说,他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做自己喜欢的事,做自己感兴趣的事,而成功只是顺便得来的结果。”

    “这难道不正是成功人士的矫情?反正成功了,怎么冠冕堂皇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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