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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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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点苍见到王松年的时候,有些意外。

    两人的死讯到枢机府更早些,说来这两个女人,都与他关系匪浅。

    一个是他的胞妹,另一个,曾是他的初春。

    此刻王松年却过于沉静了,韩点苍故意弄出了些声响,王松年回过神来,递给他了一本册子。

    “韩德濬给你的东西。”

    “你见过她了?”韩点苍接过

    “见了,这些年她也没怎么变,又仿佛都变了。回想起来,当年的纠葛也就那样吧,不再有那份天真了。”

    他还记得当年的韩二小姐,那时候韩德濬还不是郡主,懿欢郡主的封号,是在她被安平王救回之后,皇帝为了安抚韩氏一族而封。韩家女惊才绝艳,惹得一众青年才俊纷纷叹到,可惜不是嫡出女。他却不屑一顾,真正的才学岂是嫡庶能定论了。

    想来也是从那时起,他生了念头,要破了睢都百年来的臭规矩。

    后来,他不得不按照家族的安排,娶了刘氏女做妻,韩德濬愤懑不甘,他也万分纠结,刘氏本分贤良,并无错处,可韩德濬是他心仪之人,他不愿让她伏低做小,这段让人遗憾却又怀念的旧情只得无疾而终。

    这是他以为的。

    万万没有想到,后来刘氏生下王家嫡长子后五年便撒手人寰了,那时候北狄恰好来找睢都谈条件,韩德濬被选去和亲。

    那日下午,韩德濬堵在他下值的必经之路上,问他当年之情可还作数。

    他沉默了,时过经年,他知韩德濬一直未嫁,却也清楚地感觉到,年少之情已然淡去,他不能给韩德濬任何承诺。

    至于她后边还说了什么话,他根本没听清楚,逃也似的回家去了。

    那时他始终觉得对她不起,无颜再见。

    原是那一次错过,让她生了魔障。

    “我等了你一整夜!我等了你一整天!”韩德濬见他时歇斯底里,“你却告诉我你没听清?!王劲宏,王松年!你这个懦夫!!”

    “对不起。”

    “你们都一样!都一样!我到底算什么东西!我又做错了什么?!就因为我那毫不知情的身世!我所做的一切就活该被踩在脚下吗?!!”

    “德濬……”

    “我从小就喊他兄长!”韩德濬的手已经在铁栏上抓的血肉模糊,她突然卸了力气跪在地上,“我娘也一直说,我们的言行举止都关乎韩家荣耀,我从没有想过要和大姐姐抢,也不曾与北狄人有瓜葛,他为什么要送我去死……”

    王松年说不出安慰的话,也许她当年无辜,可这么多年通敌叛国之事证据确凿,又是她亲口承认,无可辩驳。

    “到头来,只有我是个笑话。”韩德濬突然朝他伸手,“纸笔。”

    不知她要做什么,但王松年还是唤来了狱卒。

    韩德濬在衣裙上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执起笔来疾书,此刻的她,终是与当年学宫诗集上的韩二小姐叠在了一处。

    “你替我交给韩点苍吧,告诉他不是我良心发现,我韩德濬睚眦必报,北狄害我娘,欺瞒于我,就别想前身而退。你们,也一样!”

    “你……”千言万语,此刻都不必再宣之于口,“保重。”

    他迈出刑部大狱的一瞬间,牢房深处突然传来了她声泪俱下的嘶吼

    “劲宏!我是韩家女!我是韩德濬!你别忘了!我是韩德濬!”

    “喂!问你话老东西!”

    韩点苍毫不客气的一奏章扔过来,打断了王松年的思绪。

    “叫我来,就为了这个?!”韩点苍晃晃手上的册子。

    “不止,”王松年难得没和他拌嘴,“今日之事牵涉甚广,如何处置,如何安抚民心,这些事最好尽早商定。杨擎那头也来了信,说是北狄有异动,让咱们防着谢氏和西羌公主。”

    “嗯,杨擎倒是警觉,”韩点苍靠在扶手上,“希望他那头别出什么乱子,江阳那头一拖再拖,可不能再等了。”

    “不得不用兵了?”

    “是。方才去和子恪还有我的好儿媳聊了几句,倒是让我放心不少啊。”

    “呸,老东西,得了便宜就炫耀。”

    “就炫耀怎么了?”韩点苍把得意写在脸上,“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待这波事情安排好,就该着手收复江阳了。”

    “哼,”王松年冷笑一声,倒也没有多做纠缠,“你该祈祷陛下多撑些时日,皇后娘娘和四皇子终归是弱势,这改天换地的乱子,有你受的。”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感情你就能独善其身?”

    “你要是敢如从前那般摆一副奸臣做派,我御史台的口水就能淹死你。”

    “老东西,搁我这头虚张声势,”韩点苍撇撇嘴,“满朝上下谁看不出来你王大先生入了局,这会儿想着置身事外明哲保身,晚了吧。”

    忙活了这么些时日,一家人总算能在一起好好吃饭。

    整个安平王府最懵的,大概就是李蔚然这个新媳妇了。

    一大波事情下来,她愣是被兄姐的操作搞的叹为观止,经过一番解释,她总算明白了怎么回事。

    她父亲讲的果然没错,睢都的水好深,以后定要多看多学,少生事。

    “说起来,蔚然已经入了宗谱,是不是该办宴了呀?”齐瑶道

    “还要办宴啊?”李蔚然捏着筷子愣住。

    “是有这么个惯例,”王妃解释,“在睢都,新妇过门以后要亲自办宴,一是展现家族对新妇的重视认可,二是让你在睢都的圈子里头露露脸,顺道‘炫技’呐。”

    “啊?睢都这般麻烦的呀,为何要管他人说什么?”

    “你这丫头,嫌麻烦的劲儿简直和和书霄一模一样,”卢侧妃给王妃添着汤,“蔚然觉得,在这睢都城里头,最最要紧的是什么?”

    “才学?声威?”

    “是脸面啊。”卢侧妃笑着为她解惑。

    “这地方百家汇聚,争得便是一个家族脸面,”杨清蘅给她夹了一块肉,“在睢都,任何一家有囍都意味着两个家族自此结盟,一般都是女子过夫家门。这时候外头的人想窥探这两家人亲不亲近,这个联盟靠不靠谱,便真能通过‘新团宴’。里头的门道很是多样,无论是要向别人示弱还是挑衅,端看新妇能不能安排的周全体面。”

    “这挑衅还能有体面啊?”李蔚然眨眨眼。

    “一瞧蔚然就是郡君手掌心里捂大的宝贝,”齐瑶善意的笑了,肚子里的孩子突然动了一下,惹得杨书瀚好一阵紧张,“瞧,这小子已经急着出来见他小婶婶了。”

    “嫂嫂别打趣我了。”她一下子红了脸

    “也不用这般害怕,”王妃拉着她的手,“我们安平王府在睢都那是‘铁打的门户’,少有人敢来为难。不过按照规矩,我和以月还有瑶瑶不可插手,得你亲自操持,晗晗尚未出阁,也能在一旁帮你的。”

    “母亲这样讲我就不怕了!”李蔚然突然抱住杨清蘅的手臂,“阿姐可厉害了,谁还敢不长眼睛。”

    “咳,”杨清蘅连忙挽尊,“那个,我觉得自己挺好说话的,不至于不至于。”

    “哟,”齐瑶清了清嗓子,“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我杨清蘅在睢都那是出了名的狂,是你让我不高兴’。”

    “那是,”杨书瀚小心的帮齐瑶撑着腰腹,赶忙附和道,“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咱们郡主更好说话的人了!”

    “行啦别闹了,”王妃佯怒道,“要是你爹在得将你们赶下桌了,好好吃饭。”

    几人玩笑了开够了,赶紧拾起筷子来。

    “唉?阿骏哪儿去了?”李蔚然突然发现少了人。

    “方才尾着清菱和洲儿去谢府了,”杨清蘅迎着几人略疑惑地目光解释,“清菱不想耽搁了母亲摆的饭,让我晚些再说。早些时候,谢府那头来了消息,谢侯夫人过身了。”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就沉了下去。

    王妃放下碗,有些难以置信。

    “早晨不是还上了殿,原想着是好些了。”

    卢侧妃在一旁安慰,王妃还是绷不住落了泪。

    “怎会这么突然呢。”

    “许是心愿已了,没什么留恋了,”杨清蘅叹到,“上回来府上,老夫人曾与我说过,长欢护不住,她希望清菱和洲儿过得好。”

    “老夫人这嫡母做的呀,”卢侧妃黯黯神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就是不知这谢氏一族,今后会不会遭报应。”

    “人人都唤她老夫人,”王妃摸了摸泪,已然平静了许多,“她闺名松姚,如今都还未到不惑之年。当初她与韩家德濬,乃是菖雅学宫才名并肩的双姝,如此结局,可悲可叹啊。”

    “好了姐姐,先吃饭,待明日那头打整好了,咱们去尽尽心意。”

    “二娘说的是,”杨书瀚道,“您先缓一缓。”

    “知道了,”王妃笑笑,“我啊,这辈子有你们这些孩子在身边,也就知足了,将来的日子,兄弟姊妹得相互帮扶着,这个家可不能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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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枢机府传召,

    褫夺韩德濬郡主头衔及封号,勒令韩氏夺其姓氏,移出族谱。念其悔过,上呈重要信息,准其入土为安。

    绥宁王自书己罪,褪下官府于城外誓师出征的英灵台长跪,以告慰这些年战死边塞的将士。

    下令处置涉及搬弄军权与王爵家事的官员十余人,统统停俸革职。

    搜捕睢都的北狄暗探,当场格杀。若不是安平王府的亲兵相助,这群走投无路的探子险些伤及无辜百姓。

    谢氏目无法理,欺辱正室,谋算嫡长,革除世袭爵位,现任家主谢长允笞刑二十,以示惩戒。追封谢侯夫人王松姚超品诰命,赐号正荣,准王氏迎回安葬。

    一场风波呼啸而过,睢都城又变了一副模样,有人准备好了迎难而上,扶起摇摇欲坠的家国,有人却仍存心思,试图找到破绽,一飞冲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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