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黄沙深处的黑色石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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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当空，脚下的黄沙又极难行走，一望无际的空旷视野里，别说是人，连个杂草或石头也见不到。这样的环境下没过多久，我的潜意识里就出现了难以抑制的绝望感，总感觉我们这样下去最终是徒劳，什么都找不到就是无法撼动的结果。

    我的脚步开始慢慢变得迟缓，不由自主的回头张望了一眼，赫然发现，一小队赤焱军的人正远远跟在我们后面。被我这么一瞧，似乎还俯下身试图避过我的视线，可是这漫天的黄沙连个可以遮挡的东西都没有，瞎子才看不见他们，不由得觉得可笑。

    我对他俩说：

    “有人跟踪我们。”

    邱小果回头看了一眼，轻笑一声全然没当回事。

    沈丹青看都懒得看，淡淡的说：

    “他们愿意跟着就跟着吧，以南宫老痞子的性格，必然不会放心我们就这么消失在他视线中的。”

    我有些好奇：

    “你们这个南宫大统领，究竟是个什么人啊？”

    沈丹青默不作声，邱小果倒是饶有兴趣的说：

    “我小时候就常听我爹说起大统领的事情，说他当年本是南宫世家年轻一辈最最杰出的高手，少年时就已名震江湖，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叛出了家门，从此孤身闯荡，再不以南宫世家自居。”

    我感到艳羡不已：

    “南宫世家是和慕容世家齐名的四大世家吧，想不到这位大统领不仅长得帅有本事，出身还那么好，真是天之骄子。”

    沈丹青十分不屑的冷哼一声，仍然不想搭话，我只好接着问邱小果：

    “那怎么后来又当了赤焱军头子呢？”

    邱小果滔滔不绝：

    “时逢诸国之战的末期，中原大地几乎已经被大风王朝的铁蹄踏平，尚存最后一搏之力的姜国皇帝十分赏识当时的南宫大统领，许诺他若可以帮姜国抵挡住风国入侵，便与他平分姜国的天下。可惜事与愿违，风帝国统一中原已经是大势所趋，纵然南宫大统领有惊世绝艳之才，姜国最后还是没能逃过灭亡的命运。姜国皇帝死后，南宫大统领便带着姜国残军四处流亡，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从没有归降风帝国的意思，兜兜转转一直负隅顽抗。”

    我不禁感叹：

    “这南宫大统领也真是个死心眼儿，皇上都没了，何必还带着剩下的人自寻死路。”

    邱小果越说越来劲：

    “就在一筹莫展之时，南宫大统领总算遇到了他一生中最至关重要的一个人，你猜是谁？”

    我眨了眨眼：

    “我猜肯定不是老沈。”

    邱小果笑着说：

    “对！就是沈大军……呃，就是我沈叔叔！”

    我不由自主看向沈丹青，看着他闷头往前走，一声不吭也看不见他是个什么表情，于是幸灾乐祸的附和说：

    “哎呀，那后面的事我基本都知道了，俩人一拍即合，双剑合璧，老沈给那位大统领出谋划策，一一收服了各路诸国余党，从此攻城略地，打正了反抗风帝国的旗帜，也就是今天的赤焱军。”

    沈丹青总算忍不住了，轻咳一声：

    “臭小子，什么一拍即合双剑合璧的，你又没亲眼见过，瞎说什么？”

    我拍手笑道：

    “哈哈，师父，您老人家总算开口了，我还以为你哑巴了呢。有件事我特别好奇，汇总了一下我至今为止听到关于您的所有故事，您和那位南宫大统领都应该是亲密无间的挚友才对，为什么昨晚你们好像仇人见面一样，每句话都带着刺，感觉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

    沈丹青轻声说了句：

    “关你屁事。”

    邱小果也忍不住追问：

    “说说嘛，我也很好奇，我只知道凤凰城一战之后就传言你与大统领不和，难道是因为大统领的决策失误才导致那场大败？”

    沈丹青淡淡的说：

    “还真不是。凤凰城之战以前我就有离开赤焱军的意思，所以才去了江南，至于那场大败……只能说风帝国的张连城用兵如神，我和南宫昊天加在一块都不是人家的对手，输得心服口服，没什么好埋怨的。”

    我咧嘴一笑：

    “师父啊，您这辈子最大的优点就是服输，一点都不矫情。可我还是没弄明白，南宫昊天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这么招你恨。”

    沈丹青忽然转过身来看着我，缓缓道：

    “因为我们俩并非志同道合的人！天下人皆以为我与南宫昊天共创赤焱军，必定是心意相通视为手足。但是当那些与我们并肩作战的手足兄弟一个个战死，我却只能看到他脸上冷漠的表情，那时候我就知道，我们不是一种人。”

    我看到沈丹青的脸上掠过一丝忧伤，接着说：

    “南宫昊天是那种能当君王的人，人命在他眼里不过是可以轻易抹去的数字罢了，我却做不到。说什么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些死了回不了家的人，他们就是应该的吗？年轻时我也总想名扬天下名留青史，所以听了他的慷慨激昂便以为自己遇到了可以辅佐的明主，直到杀戮和征战充斥了我所有的人生，我才发现原来南宫昊天不过也只是自己想当皇帝的野心家而已。可是为了实现他的野心，付出的代价太大了，我无法接受，他却从不在乎。”

    我似乎有些懂了，轻声说：

    “或许人家也没错，自古成就大事，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拿别人的生命一点一点垫出来的，师父您只不过是心太软了，可是心软的人往往成不了大事。”

    沈丹青的嘴角微微上扬，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小屁孩儿，懂得还不少。”

    我挠挠头，笑着说：

    “我也是书上看的。”

    2

    沈丹青望向远方，低声说：

    “所以啊，我早就应该远离赤焱军的是是非非，年少轻狂的那些想法，早就对我一文不值了，闲云野鹤才是我这种人该过的生活。”

    邱小果叹了口气：

    “唉，想不到南宫大统领原来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一个人，可惜了那张帅到极点的脸了。”

    我也叹道：

    “唉，可惜了那个叫素素的女人了，要不是那位大统领捣乱，没准早就跟师父您生上十个八个慕容倾城了。”

    沈丹青恼羞成怒，举起拳头就要揍我，我坏笑着撒腿就跑，一溜烟跑出十几丈的距离。本想回头看看他追上来没有，哪知下一秒我的脚下踩了个空，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向前倾倒，我才看清眼前已经是一片向下延伸的巨大沙坑之时，已经以一种无法挽回的势头向下滚落。

    虽然黄沙异常的松软，可是光滑的程度让我根本无法停下来调整姿势，我从没想过有朝一日我会滚得如此圆润，甚至想象自己本来就是个球，滚动才是我最常态的移动方式。

    眼前的世界正在天旋地转，我紧紧闭起眼睛，害怕因为目眩忍不住在滚动的途中呕吐出来，我刚想张开嘴大叫，就觉得一捧黄沙无情的塞进了我的嘴中。我数不清我究竟转了多少个圈，仿佛可以一直这样滚下去，直到永远。

    随着“哐当”一声闷响，我感觉整个人撞在了一块无比坚硬的东西上，七荤八素已经不足以形容我的感受了，鼻子和嘴巴里几乎同时被撞出了猩红的鲜血。我倒在那东西的边上，尽量摊开我的手脚，以便于我还能感受到它们并没有因为刚才的翻滚而折断，我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一睁开整个世界还在不停的旋转。

    “张昭仲！”

    我听到邱小果大叫着我的名字向我靠近，然后又感到自己被人扶起，一只娇嫩的手正在抹去我口鼻中渗出的血迹，我微微睁开眼睛，看到沈丹青和邱小果满脸焦急。于是我决定做出奄奄一息的样子，颤声说：

    “我……我……”

    邱小果大叫着：

    “张昭仲，你怎么样了？”

    我猛烈的咳嗽了几声，想起了白旭的套路：

    “我……可能不行了，老大……我有话……”

    沈丹青真不是个东西，不等我说完就打断我：

    “他没事，就是滚下来太快撞到脸了而已，先把他扔一边，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邱小果也是实在，二话没说就把我撂下了，匆匆起身跟着沈丹青不知道在看什么东西。

    我爬起来就大叫：

    “我靠！你们俩还有没有人性了！什么东西比我死活还重要！？”

    谁知他俩竟然看的入了迷，理都没理我一下，我只好强忍着眩晕和疼痛，勉强站起身凑了上去。耀眼的阳光之下，我看清刚刚撞到的东西，竟然是一块半人多高的黑色石碑！那石碑的棱角十分圆滑，也不见有任何残缺，通过上面镂刻着的古怪文字可以判断，石碑的全貌并没有完全暴露出来，有很大一部分掩埋在黄沙的深处。

    茫茫沙漠居然出现这么个格格不入的东西，着实让我们大感意外，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我忍不住发问。

    邱小果喃喃道：

    “墓碑？”

    我瞠目结舌：

    “你是说……我们脚下踩的是一个坟头？什么样的人会把自己的坟头安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

    沈丹青一本正经的说：

    “大荒城主就会。”

    我居然相信了他的鬼话，瞬间觉得很不自在，因为打小老人们就告诉我，上山走路一定要小心别踩到别人家的坟头，否则必会招来厄运。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高声说：

    “你俩别胡说，那东西哪里像大荒城主的墓碑了，上面刻的字又都是古文，我一个都不认识！”

    沈丹青轻笑一声：

    “想知道是不是大荒城主的坟头还不简单，咱们往下挖一挖就知道了。”

    我和邱小果齐齐向他看去，都以为他疯了，然后就看到沈丹青撸起袖子，二话不说就从石碑的根部开始往外刨沙子。

    我无法理解他的行为，急忙拦着他：

    “师父！你干什么！？”

    沈丹青回头冲我笑笑，我看到他的表情很兴奋，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他如此兴奋，这反倒让我觉得毛骨悚然，只听他说：

    “臭小子还不来帮忙，有什么好怕的？这东西到底是个啥总得挖出来看看再说。”

    邱小果在一旁张大个嘴：

    “可……可是这要真的是块坟头，咱们这不是挖坟掘墓吗？会遭报应的！”

    我硬着头皮决定上前帮帮沈丹青，一来实在不忍心看他独自撅个屁股在那刨沙子，二来我也并不相信这是块坟头上的墓碑，沈丹青说得对，挖出来看看自然就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了。于是向邱小果一伸手：

    “老大，借你的家伙一用。”

    邱小果不知道我要干什么，茫然的将腰上的佩刀解下来递给我，直到我抡起她的刀就开始刨沙子她才想起来破口大骂：

    “张昭仲你大爷！”

    我没理她，对着沈丹青咧嘴一笑：

    “师父你是不是傻，用手刨得刨到啥时候去，人类要学会使用工具懂么？”

    沈丹青仍然满脸的兴奋异常，看也不看我，双手飞快的向下刨坑，我只好叹息着摇头，随着吆喝声高举起长刀往下一杵：

    “看我的！”

    3

    且听“咣当”一声清脆的铁器撞击岩石的声音，我的虎口顿时感到一阵酥麻。手中握着的刀竟然被生生弹飞了出去！邱小果惊愕的目光随着心爱佩刀飞出去的弧度一起落地，很难不发现刀鞘都已经有了一些微微变形。

    她的第一反应不是赶紧去捡，而是恶狠狠的瞪着我大骂：

    “张昭仲！你想死了是不是！？”

    我吓得脸色惨白，颤巍巍说：

    “老……老大，我真不是故意的！”

    邱小果正准备揍我，忽然瞪大了眼睛，盯着我身后轻声说：

    “那……石碑……”

    我下意识回过头来，惊奇的发现刚刚被沈丹青刨出了很多，又被我猛杵了一下的黑色石碑正在进行着微妙的变化，随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轰隆”一声闷响，石碑上篆刻着的古文字赫然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沈丹青早已直起身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表情同样惊愕，轻声念道：

    “是它了……没错，就是它……”

    我诧异的看着他：

    “师父你在说什么？什么是它就是它的？”

    沈丹青没理我，而是从怀中缓缓掏出了他的宝贝罗盘，一双眼睛盯着黑色石碑动也不动，面色平静，全然没了刚才的兴奋与惊愕。邱小果捡回她的刀，立刻凑过来仔细观察着石碑上的文字，惊奇的发问：

    “张昭仲刚刚是碰到什么机关了吗？老沈你又把这东西拿出来做什么？”

    我也很纳闷：

    “师父你不会又要拿这糊弄人的东西给我们指路吧？”

    沈丹青摇了摇头：

    “今天不指路，你俩看好了，我给你们变个戏法。”

    我和邱小果再次齐齐看向他，这次我们有八成把握他已经疯了。

    沈丹青目光炯炯，轻轻抚摸了下他的罗盘，又轻轻抚了抚那黄沙之中的黑色石碑。下一刻我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看到沈丹青一把拔掉了罗盘上细小的指针，然后随手丢掉了那只罗盘！

    他面无表情，躬下身将刚刚拔掉的指针轻轻放到了黑色石碑之上。我着实没有想到，那石碑竟然是一块天然的巨大磁石，瞬间便牢牢吸附住了同样带有磁性的指针。

    沈丹青转过头来，对我俩微微一笑：

    “怎么样？神奇吧？”

    我只是惊讶了一小下，马上就满脸的不耐烦：

    “不就是磁石两极异性相吸嘛？这有什么好神奇的，好歹我也读过书……”

    我的话音未落，异变陡然而生！

    只见吸附在石碑上的小小指针无风自动，由缓缓漂动忽然变成了高速旋转，随着指针的高速旋转石碑上镂刻的古文也瞬间亮起了更为耀眼的玄青色光芒！黄沙之下陡然传来阵阵轰鸣，紧接着天地震荡，黑色石碑随着轰鸣声缓缓破土而出，连带着周遭的黄沙一起翻滚不止！

    我的脚下已然站立不稳，一双眼睛却无法离开那块仿佛是从沙子里生长出来，瞬间便长到两人多高的巨大石碑，我瞪大眼睛高呼：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沈丹青神态自若，仰望着不断长高的石碑还能保持微笑，左手扯住我右手拉住摇摇晃晃的邱小果，对我们大叫：

    “站稳了！小心别摔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