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眉间一点朱砂痣（四）
大夫人的身形一顿，脸上恢复如常。
想上前拉扯涂云的胳膊，却又似想到什么，停下脚步，始终与涂云保持半丈距离。
“云儿，听母亲的，去账房，我已经帮你打点好了。”话毕，大夫人头也不回，从花园离开。
似乎刚才看到的，都只是涂云的幻觉。
“小姐，小姐？”一等丫鬟用手在涂云面前晃了晃。
待她回过神来，面前已经站了一众丫鬟婆子。
“走吧，回院子。”涂云带着人回了院子，在众人忙碌时，叫住一名小丫头。
将她拉到偏僻的角落，语气凝重。
“今早，平安小哥来的时候，你可曾遇到？”
“奴婢确看到平安小哥，小姐不也看到了吗？”丫头不解，涂云是为何意？
“那么，你看到的平安，是什么样子？”涂云再次问道。
“奴婢看他，神色慌张，情绪激动，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但进小姐闺房的时候，像是忽然来了的精神。”
丫头将自己看到的，努力描绘出来。
涂云眉头微皱，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平安是母亲院内掌管杂事的小厮，地位堪比管家。
能令他慌张的事，并不多。
再加上阿嬷赶来时，眼中一闪而逝的慌乱。
事情也逐渐明了。
昨夜死的，根本不是黄花苑的姨娘。
而是涂府的大夫人，自己的母亲。
殷晴。
至于手下人为何瞒住这一消息，很简单。
家主被美色所迷，日日不理公中之事，唯一管事的主母，也不明原因暴毙。
下头的那些管家管事，可不少在账面上动手脚。
而今涂家两位主心骨，废的废，死的死，只余一个孤女。
这偌大的家业，怎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操持？
人心凉薄，有谁会在乎一个孤女的死活。
可他们忘了，涂府的大夫人，亦是金陵殷家的掌上明珠。
既死的不是黄花苑那位，线索便还未断。
至于大夫人那边，殷家已经来人了。
管事的账房们，统统被聚集到一块空地，神色慌张的看着坐在黄花梨木雕花椅子上的殷家少爷。
殷无飞。
“怎么，涂家是没落到连当家祖母的葬礼都办不起了吗？你们这些管事，莫不是不当殷家是这连襟，就连偷埋主母尸首这种事都做的出来!”
殷无飞手上拿着一把匕首，额间一缕碎发无风自动，眼神带着阴翳。
冷冷的扫过跪在地上的几名管事。
声音不大，却铿锵有力。
“殷少爷哪儿的话，我们主母昨晚上才薨逝，还未来得及发丧，是以并未秉明。”
唯一一个站在那儿的管事，是涂府的管家。
家生子，世代都是为涂家管事的。
一副精明相，打的一手好算盘。
“什么时候，家中养的狗也配跟主子平起平坐？”殷无飞一句话，让在场众人变了脸色。
就连恭敬的管家，垂在身侧的手也慢慢握紧，旋即想到什么，又松开了。
“云儿呢？”殷无飞直接将匕首插在桌子上，反射出的寒光，让跪在地上的人只觉背后一阵凉意袭来。
“我们家少爷问你话呢!”
殷无飞的随从，上前就是一脚踢在涂管家腿上，令他身形不稳，跪倒在地。
“大小姐那边，未敢知会，只告知只告知府里有位姨娘暴毙了。”
涂管家感受着腿上的疼痛，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惧意。
连讲话都变得十分小心。
“混账东西！我殷家掌上明珠，是你涂家三番五次求娶而来，而今居然与姨娘平起平坐!真当我殷家好欺负不成。”
“涂虎呢，他现在在何处？”
殷无飞眯起眼睛，遮住锐利的目光。
听说前段日子，涂虎新娶了位姨娘，眼珠似的疼。
而今结发妻子死了，竟无半分伤心。
当初真该打死他。
“殷少爷，并非我家老爷失礼，只是如今，老爷的疯病，愈发严重，甚至，甚至连人都识不清。”
所以他们这些管事的，才敢明目张胆从公中吃拿卡要。
不过是欺负大夫人一介女流，要仰仗他们罢了。
可殷无飞是谁，金陵混世魔王，却有一个经商的好头脑。
就连那些无赖泼皮都要敬他几分。
他若管账，定会察觉其中端倪，届时，自身难保啊。
“都带下去吧。”
殷无飞摆手，他要先去看看涂云的情况。
毕竟是个小姑娘，遇到这种事，肯定不知所措。
来到涂云的院子，刚进门便有人向她通报，说舅老爷来了。
涂云起身迎接。
对这个舅舅的记忆并不深刻，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舅舅。”涂云施了一礼，脸色并无不妥。
她如今还未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是以正常态度最好。
“你可知今早死的是谁？”殷无飞没有许多废话，直入主题。
早些知道，总比日后发现，追悔莫及来的好。
“不是林姨娘吗？”
涂云适当露出迷茫的神色，她记得，黄花苑那位，是姓林。
“那种腌臜货色，也配提起!没得脏了你的耳朵。”
“今早死的，是你母亲。”
殷无飞这几个字，似是用尽了他所有力气。
而后便不再言语。
涂云身形微晃，眼中蓄满泪水。
整个人伤心欲绝。
“你父亲如今身染疯病，却还不忘在那狐狸精的院子待着，你母亲这辈子，都毁在他身上了。”
提起涂虎，殷无飞便怒意升腾，恨不得提刀将他宰了。
“罢了罢了，他终归是你父亲，你且好生休息，待我将你母亲后事整顿好，你便亲自为你母亲守灵。”
殷无飞命下人着手准备去了。
按习俗，本该丈夫、妾室、以及家中所有小辈，一起为当家主母守灵。
可殷无飞想，自家妹子，并不想看到涂虎跟那几个狐狸精。
她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涂云一个。
解决此间事，他定要将涂云接回殷府照顾。
“全凭舅舅吩咐。”
涂云将一个弱女子表现的淋漓尽致。
殷无飞叹了口气。
这生绵软的性子，若无他好好帮衬，怕是被人卖了都要数钱呢。
而情况也确实如此，可不就差点把自己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