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阴谋
房内两人被堂庭派了出去,此时只剩了贪狼星君。二人问了姜与眠当时的情形,他便详详细细说了一遍。照他所说,来人确是巫惑。
姜与眠在旁静静听着,从二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出了大概。巫惑是恶妖之首,十几年前,他爹与天庭联手想要除掉他,可巫惑狡猾,只受了重伤,并未伤及根基。自那之后他便再未露过面,如今妖界是他的手下川淤在代为掌管。
只是巫惑身上阴邪之气极重,就算妖气能隐藏,邪气却是掩不住的,他又是如何在堂庭眼前来去自如的?
“末牙。”堂庭对着门外叫道,方才引姜与眠下来的男孩进了门来。
姜与眠半晌未发一声,整个人都似没什么精神,堂庭以为他是累了。
“与眠,你且随末牙去楼上休息,从前的木屋已不安全了,日后我们便留在这城中,楼上是你的房间。”
姜与眠摇摇头,他心中还念着秋迟,怎歇得下?
贪狼星君看着他那样子,不由轻叹一声,初次见他时,还想着他会不会被吓哭,如今真的碰上了巫惑,贪狼星君倒有些于心不忍了。想想自己十几岁时,还是个连刀都拿不稳的小孩子呢!
时近傍晚,先前被派走的一男一女回来了,一个找回了秋迟的魂魄,一个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颗心,姜与眠又将自己的仙药一股脑都喂给了秋迟,直到夜深,秋迟才终于醒来。姜与眠悬着的心这才落下,肯去睡了。
夜风拨动帷幔,宽大的床上,姜与眠缩在被子里,想着家中的光景。今晚是年初一,他姐最讨厌过年,此刻应当已经骂骂咧咧地睡着了吧?
房门轻动,脚步声若有似无,那缕清新之气渐近,姜与眠梦中知道是堂庭来了。他关了窗子,又停在床边,为姜与眠掩了掩被子。察觉到温暖,姜与眠的脸蹭了上去,在堂庭的手指间轻轻摩挲着。
堂庭的手僵在那,他不敢轻动,恐惊醒熟睡的人。许久,才慢慢将手抽离出来。
自辞昼死后,城中没了庇护,那些不曾伤人性命的妖怪大多都离开了。如今堂庭回来,城中也渐渐热闹了起来。只是回来的,不止从前的妖怪,在姜与眠来到城中的第十日,川淤也来了。
白日里,姜与兮忽觉一股压抑之感。紧接着城南便传来骚动,姜与眠一跃踏上楼檐,点着瓦片,飞身上了城池正中的楼顶,堂庭已在那里了。
姜与眠顺他目光看去,对面的城墙上站着一个墨蓝长发的男子,他一身蓝衣,颈间几点鳞片在日光下熠熠发光,男人薄唇轻勾,那德行和巫惑一模一样。楼下崇巍,言颜一众妖怪已陆续赶来。
“那是川淤!”堂庭低声说道。
姜与眠轻点了点头,他已猜到了。
“堂庭,许久未见了!”男人的声音被风送至楼顶,一同送来的还有淡淡的鱼腥味。
他双目在姜与眠身上打量着,脸上的笑不禁多了几分轻蔑:“这便是当初那个……”
“川淤——你该洗澡了——”姜与眠捏住鼻子,打断了他的话。
城中众人皆愣了愣,随即便大笑起来。
川淤脸上一僵,抬手在身侧一划,数十里外的河水迅速拔高,在他身后形成了一道汹涌的水墙。
堂庭双目一凝,催动意念撑开了结界,姜与眠也掐诀念咒,随堂庭一起加强结界。巨大的浪头扑来,姜与眠双唇紧抿,皱紧了眉头,艰难地抵御着那股力量。两人间的妖力差距,姜与眠此刻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他咬紧了牙,心中只想着要再多吃些仙药,好快些让自己强起来。
河水一浪接着一浪,川淤似乎只想与他们较较力,堂庭也无攻击之意,只是抵御着河水。双方皆不敢轻举妄动,打破这十余年的平静。姜与眠看看川淤,又看看堂庭。他已不剩多少力气,不想再耗下去了。
“川淤——我见到巫惑了——”姜与眠对着城墙喊道。
浪头停了下来,川淤拂袖冷哼一声:“我家主子一直在闭关疗伤,已数年未现过身,你到哪里去见?”
“是真的——他还说你是废物——”
“还要他亲自来找我——”
川淤的脸瞬间沉了下来,他一直未发现姜与眠的行踪,若不是巫惑找去,他们大可躲在从前的住处,何必来这旧城惹眼?可……巫惑若是现了身,他怎会不知道?
“你有时间在这泼水——不如回去好好想想怎么哄你老板开心吧——”
城中又是一阵嘲弄的笑声,川淤冷着脸问道:“小子,你叫什么?”
“姜与眠——”
“好!姜与眠,你最好乖乖呆在城里,若敢出这城去,我定要杀了你!”川淤阴沉着声音说完,转身拂袖,没了踪影。
姜与眠凑近堂庭:“堂庭,要不要找人跟着他?”
堂庭也正有此意,可此刻他倒想听听姜与眠是如何想的。
“为何要跟着他?”
姜与眠看看城墙:“看他的样子,像是也不清楚巫惑的事。他回去以后,说不定会去找巫惑。找人跟去,也许能找到巫惑的藏身之处。不然我们在明他在暗,太吃亏了。”
堂庭点点头,又特意看了看姜与眠的神色,自他上次见过巫惑,便像变了个人一般。
“崇巍!”堂庭垂目叫道。
楼下褐袍男子心领神会地点点头,剑指虚空画出一道符,手掌握拳翻转,一只苍鹰出现在手臂之上。那鹰像是与他心意相通,直朝着一个方向追去。
山风吹过襟袍,川淤紧蹙着眉。他想不通,他找了那孩子许久,始终一无所获。巫惑一直闭关疗伤,他又是如何找到他的?
川淤脚下踏云,调转方向,朝着七蛊山飞去。一处垂直的绝壁上,黑漆漆的洞口中飞出无数蝙蝠。川淤踏进洞中,拂袖驱赶着。山洞蜿蜒曲折,他在尽头处踌躇许久,才推开了那扇笨重的石门。里面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影。
天黑透时,那只鹰飞了回来。后来堂庭亲自去了那山洞查看,却一无所获。
川淤再未来过,姜与眠再次见到他,已是两年之后。
那年的雪来得迟了些。
姜与眠手中的汤圆散着香甜的热气,那是秋迟特意学来做给他的。他本已不必再吃人类食物了,可这十八九岁,正是嘴馋的年纪。为了他,秋迟将火锅、炸鸡、寿司都学了个遍。
雪花被吹进窗子,姜与眠将碗放到窗边,身子探出窗户,探进茫茫夜色里。他手把住窗沿向下望去,楼下是堂庭的房间,黑漆漆的,没有一点光亮。
雪片从姜与眠银冠擦过,滑进长发间。他伸出手,接住几片雪花,手掌合起,瞑目动念,再次打开手掌时,掌心里已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雪人。
姜与眠捏起一颗汤圆放到雪人怀里,那小雪人随即双手抱住汤圆,跳下他手掌,爬到了堂庭窗边。
它一手轻握成拳,叩了叩堂庭的窗框,楼下随即传来堂庭训诫般的声音:“与眠!”
姜与眠咯咯的笑声传来,除了他,再无人敢在堂庭面前这样放肆了。
堂庭不同他玩,他便自己玩。他又出手,接住空中雪花。雪片在他指尖旋转延伸,生出棱刃,他剑指捏住雪片,反手将这雪刃击到了攀爬在城墙的树干上。
十几片雪刃接连飞出,姜与眠玩够了,手拉住窗框,想要关上窗子。风里吹来淡淡的鱼腥味,姜与眠停住了,锐利的目光钻入黑夜,盯住城墙。他缓缓抬起手,停在了半空。
夜色里,那身蓝袍随风轻摆,川淤足尖刚刚点到城墙之上,攀爬在城墙的树干却刹那间生出尖刺,险些伤了他。
“哈哈哈哈!”城中传出姜与眠恶作剧的笑声。川淤倒也不恼,转身落到了不远处。
姜与眠终于直起了腰,趴在窗边笑着看他。川淤目光从他身上掠过,两年前的小子似乎长高了些,身形较之从前更加挺阔,眉峰似刃,眸若灿星,几缕碎发遮在额前,配上一身少年意气,活脱脱一匹蓄势待发的小狼崽。
“我是来找堂庭的。”川淤缓缓道。
楼下窗子开了,堂庭站在窗前静看着他。
川淤唇角勾了勾,露出一抹邪笑:“我在嘶月林等你!”
川淤看了看姜与眠,又特意加上一句,“你一人来!”说完,他脚下轻点,消失在了夜色中。
嘶月林?姜与眠皱眉想着,却见堂庭腾身飞出了窗外。真的不带他?算了,待他回来再问,也是一样的。姜与眠关上窗,转身朝着床边走去。
可他刚刚走出两步却停住了,房间角落站着一个男人,一身黑袍,眼中尽是邪魅。
姜与眠防备地向后退去,可那男人却眨眼间便近了眼前,将他抵到了墙上。他刚刚放出的妖力被生生压制了下去。
来人是巫惑!
姜与眠喉头哽了哽,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堂庭不在,巫惑若有杀心,他根本没有胜算。
“别怕,我不杀你!我还要慢慢折磨你呢!”
雪光透过窗子斜照在巫惑侧脸上,他紧盯着姜与眠惊慌的双眼:“想不想听听他们说了什么?”
姜与眠轻抿了抿唇,目光躲避到了旁处:“我有的选吗?”
巫惑轻笑一声,一袭黑袍缠绕住姜与眠,将他包裹成了个粽子。脚下失重,巫惑抓着他肩膀,一路带他去了嘶月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