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穿云箭
“今天是我们父母的忌日。”程莺用平常与文聆打招呼的语气说道，“一会儿小鸥也会回来，我们一起去扫墓，就麻烦你留守了。”
早上睁开眼睛的时候，程鹭已经在换衣服了。这是一个星期里面第二次在早起方面输给他了，文聆不禁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挫败感。
昨晚的游戏时间因为程鹭的一句话戛然而止。rosetta虽然平时嘴毒，这个时候倒也识相地留下一句道别的话，便默默地退出了《稀树庄园》。
恢复平静的客厅里，文聆能够清晰地听到程鹭的呼吸声和自己的心跳声。
“之前没有细问，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了缓和这个空间里的气氛，文聆开口问道。
程鹭松开握紧了鼠标的右手，拿起平板电脑，输入了一行字。
【十五年前，我六岁的时候，交通事故。】
文聆暗自计算着，如果之前程鸥的话是真的，那么程鹭比妹妹大了两岁。
“所以那个时候你说我‘任性’，是因为我还有父母可以让我耍小性子……”文聆没有继续问下去，他明白程鹭的意思。
这所房子里居住的三姐弟，没有双亲可以依靠，更不用说是争执、叛逆和耍脾气的对象了。看程鹭在自己姐姐面前那副言听计从的样子，或许他都没有经历过真正的叛逆期，就已经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不用多想，我只是随便说说，而且你放心，我最擅长的就是保守秘密。】
程鹭在平板电脑上留下这句话，然后就听从姐姐的吩咐扔下文聆乖乖上楼了。
程鸥到家的时候三人正在吃早餐，她这次倒是记得带钥匙了，却没有带什么行李。
“我下午还要回学校，周末再回家住。”她说着，把手伸向餐桌上的鸡蛋煎饼，却被姐姐打了一下手背。
“先洗手再吃，别偷懒。”
“哦。”这个看上去比哥哥更加我行我素的女孩，在自己大姐面前同样乖巧。
只不过与哥哥的顺从和依赖心不同，这份乖巧中充满了无奈和敷衍。
文聆吞下手中剩下的煎饼，把杯子里的牛奶喝完，然后走到客厅里的电脑旁，一边开机一边说道：“那我去看看昨天还有没有缺的材料，再补一点。”
“倒也不用这么敬业。”他的老板笑着说道，“今天就放你半天假，我们中午回来，午饭你就出去吃或者点外卖，凭收据报销。”
文聆点了点头，却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对他来说，休息也是坐在电脑前，只不过会尝试着去玩除《稀树庄园》之外的游戏。
程莺也知道他的习惯，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转头就催促着自家弟弟妹妹赶紧吃完准备出发。
房子的主人离开后，文聆才感受到这个空间是有多么空旷而静谧。
程莺个性热情又多话，有她在耳边就不会寂寞。平时总是把时间花在家务和水晶泉工作室的运营上，到了周末常常会去跟pipi等人商讨工作室的未来。
程鹭虽然不会开口说话，但是敲击键盘的劈啪声和点击鼠标的清脆声音总是如鼓点一般萦绕在自己耳边。
程鸥并不常回来，回来也基本就只住一晚。她与家人几乎没有交流，只会跟哥哥在聊天窗口讨论关于《稀树庄园》的一切，包括新出的地图、指令甚至角色皮肤等等。
文聆一旦听到键盘声音变成了二重奏，就会默默搬着椅子坐到程鹭身后围观。兄妹俩对自己的这种光明正大的窥屏行为均表示没有什么意见，只要自己的摸鱼行为不被老板抓包，文聆倒是乐于一直围观下去。
没有兄弟姐妹，从小与家人关系疏离的文聆，罕见地开始思考起家庭的意义。如果他们的父母没有因为这场意外而离开，姐弟三人之间的关系应该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忽然觉得不应该再往深处思考了，于是点击桌面上的一个图标，玩起了程鹭在少有的休闲放松时间里最喜欢玩的连连看游戏。
文聆深陷于简单却让人容易上瘾的小游戏之中，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直到一旁的手机铃声将他的视线从电脑屏幕上拉回。
他的老板正在请求语音通话。
“我猜你还没吃饭吧，要不要出来一起吃？”程莺扔下这句莫名其妙的邀请就结束了通话，紧接着又发来一个定位。
文聆犹豫了一下，回复了同意的消息。
关机，穿上外套，文聆拿钥匙锁上房门，按下电梯按钮。
前几天程莺给他配了房门钥匙。
“虽然你不爱出门的毛病跟小鹭有得一拼，但还是给你一把钥匙，有备无患。”
文聆看着手中的钥匙问道：“这不太合适吧，毕竟我只是个外人，这里是你们家……”
“可是这里是你的工作地点，给一条办公室钥匙也很正常吧。”程鹭打断了他的话，“况且，我们之中大概只有我自己把这个空间当成家了。”
自嘲的语气中带有淡淡的忧伤，她抬头看着餐厅里天花板上那盏花朵形状的吸顶灯，幽幽地说道：
“明明唯一留下我们这个家庭存在过的痕迹的地方，就是这里了。”
老板发来的地址并不远，就在出小区后步行十分钟的地方，一家小小的面馆。
文聆推门进去，面馆里蒸腾的热气让他的眼镜蒙上了一层薄雾，只能根据身影模糊地辨认出程莺的位置。她坐在大堂的一个角落里，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脸上一副专注的神情。
奇怪的是，文聆在她的身旁并没有看到程鹭和程鸥的身影。
“老板？”文聆走上前去喊了一声，除了程莺，同时抬头的还有坐在旁边餐桌上玩着手游的中年大叔。
“他是这家面馆的老板。”程莺一边向那位大叔点头致意，一边对文聆说道，“在外面就不要叫我老板了，总感觉怪怪的，叫名字就可以了。”
“嗯。”文聆回应着，在她对面的座位上坐下，转头看向挂在一旁墙面上的菜单牌。
粗看一下，这家小面馆提供二十多种不同的浇头，这让文聆的选择困难症又一次发作了。
最终拯救自己的还是程莺。
“老板，来一碗藤椒牛蛙面，多放点葱蒜，面要硬一点。”说着她看向文聆，“这家的牛蛙面很好吃，你也来一份吗？”
文聆一向不挑食，便点点头接受了点餐建议。
“再来一碗一样的。”于是程莺大声招呼着身旁的老板，大叔从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抬起头，似乎面露不悦的神色。
“你总是要求这么多。”
说着向程莺咧嘴一笑，便转身走向后厨。看样子程莺与他是老熟人了，文聆暗自揣测着。
“小鹭送小鸥回学校了，一会儿过来，等面好了我们先吃吧。”
仿佛是看出了文聆心中的疑惑，程莺放下手机说道。
“好。”
文聆随口回应着，心里却揣测着她是不是故意支开弟弟和妹妹，想要跟文聆单独谈话。
“刚才等你过来的时候，我在看之前跟miner速通比赛的视频。”程莺一边说着，一边滑动手机屏幕，这些视频应该都是alison或者miner的粉丝在围观的时候录下来上传在视频网站上的。
文聆一下子明白了程莺的意图。
“这些操作，比如这个跳跃放箭，无论是移动还是技能施放的时机，跟你上次刷黄叶森林的时候一模一样。”
说着她抬起了头，文聆此时才发现，她的眼睛与程鹭的很像。
“你就是miner，对吧？”他的老板送出了最后一击。
明明自己使用的角色是战士，为什么能够放出弓箭手独有的技能——“穿云箭”一般的大招呢？
文聆此时的思考方向却微妙地偏离了两人之间的话题。
“你不否认，是吗？”见自己没有作声，程莺便开始乘胜追击。
“嗯。”文聆点了点头，放弃了抵抗，爽快地承认了，“你怎么知道的，猜的？”
话音刚落，面馆老板就端着两碗牛蛙面走到餐桌旁，有些粗鲁地把热气腾腾的面碗放在两人面前。
“牛蛙面两碗，按照小莺你的吩咐多放了料，另外每人多加半份牛蛙。”
“谢谢老板。”程莺说着掰开一次性筷子，夹起一块牛蛙就往嘴里塞，“嗯，味道还是没变。”
“那是当然，还是二十年前开店时的配方。”老板露出得意的神情，拍拍文聆的后背说道，“这位面生的小哥，你也趁面还没有坨，赶紧尝尝我们大厨的手艺。”
“好的。”文聆对他笑了笑，同样夹起一块牛蛙放进嘴里，肉质非常嫩滑可口，藤椒的麻劲也十分给力。
“很好吃。”
收到好评的老板心满意足地坐回原来的位子上，继续玩起手游。
“我是猜的，虽然你的操作很眼熟，但是我也没有其他证据确定你就是miner本人。”程莺转头看了一眼，似乎是确认面馆老板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手机屏幕上，才继续进行刚才被打断的对话。
“所以我决定先诈你一下。”她笑着说道，“没想到你还挺不经诈的。”
文聆没有回应自家老板的嘲讽，低头默默吃面。
老板今天的教导：犹豫就会败北，速战速决才是王道。
文聆觉得非常有道理，于是默默地记在心里的小笔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