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第三百零五章
斯江的视线越过景生的肩头, 延安路那边的老房子屋顶上有鸽群在盘旋,像一串不规则的省略号在蓝色幕布上跳跃。她闭上眼,有种整个城市在观看她和景生情事的奇幻感觉。她和他如此微不足道, 又如此举足轻重。
在万春街的那一夜, 世界只剩下她和他,可这一刻, 是她和他拥有了整个世界。
景生的睫毛在她脸颊上轻轻扑闪,因为闭着眼, 感官无限放大, 唇舌之间蔓延开两面针药草牙膏和烟草的滋味, 还有一股雨后松林的清新气息,斯江以前就好奇是不是在雨林里长大的人都会被浸润上那种味道,景生自己却闻不到。
斯江有点懊恼自己出来前没有先刷个牙, 中午在食堂吃了些什么?当时她就一直在走神,这会儿除了一个青菜炒千张竟然想不起来其他的。
“侬勒想撒?”景生忽地松开她一些, 幽怨地问。
斯江睁开眼,和她距离最多三五公分的那张脸艳若桃李, 她一怔,嘴唇就被轻轻咬了一记。
“勒想吾没刷牙齿!”斯江挣了挣,自己也觉得太好笑,朝景生呵了口气, “有米道伐?”因觉着嘴唇被咬的地方有点微微的刺痛,她舔了舔下唇, 嗔了他一眼:“勿许再咬了,人家痛格呀。”
一个字勾着一个字,最后一个尾音像蝎尾的钩子一样,钩进景生耳朵里, 心被刺得发麻。
“嗲勿色侬,”景生眯起眼蹙了蹙眉:“米道嘛,刚刚没留心,让吾再吃吃看——”
斯江垂下的眼帘如蝶翼翻飞了两下,乖巧地停在了眼睑下,她微微仰着脸,雪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像是在邀请他去噬咬。
这个吻来得极其迅猛粗鲁,斯江甚至站都站不稳,被压着后退了两步,膝盖弯碰到了窗前搁置那张贵妃榻,整个人倒了下去。
一声惊呼被淹没在景生的唇舌间。
斯江昏头昏脑地捶了他两下,迎来的是狂风暴雨般的舔舐吮吸纠缠剐蹭。
要被伊吃忒了——斯江在极度缺氧的时候想到了这一句。
许久之后,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景生半撑起身子,眼角的绯红越来越深,唇上水光津津。
“摒勿牢了,现在做来讪伐?”景生扭头看了看玻璃窗外的城市,“拉上窗帘?”
斯江从迷迷糊糊中清醒了一点,双臂从外套里解脱了出来,吁出一口长气:“啊——侬差点压色吾了!”
景生笑着低头亲了亲她的鼻尖,一跃而起去拉窗帘。
斯江掩住脸,听着窗帘唰唰作响,心咚咚咚地乱跳。室内渐渐暗了下来。落地灯“啪”地开了。
“我要先洗澡。”斯江撑着坐了起来。
“一起。”景生大步流星地走向她,一边走一边解衬衫纽扣。
斯江羞得抬腿就踹:“流氓,谁要跟你一起洗!”
景生捉住她的脚,放在身下按了按,直接跪在贵妃榻前把人拉进怀里,目光灼热得让斯江错觉自己被烫了一个洞。
“我想看看你,也想让你看看我,”景生毫不羞赧,“上次黑漆漆的,没看清楚。”
“你也看看自己,好看的。”
“不过我腿上的疤有点难看,摸上去会有点吓人。”
斯江跨坐在他腰间,听到这句就抬头咬了他下巴一口:“胡说八道,不难看,我不怕,夏天里天天看的。”
两人对视了片刻,景生托着她猛地站了起来,径直走向浴室。
黄昏来临,暮色渐合,有情人对时间的流逝却没有任何概念。
《爱的罗曼史》无限循环着,水晶球从床头滑下来,被滚热的躯体烫到温热,在刻意压抑的笑声中被一只大手捞出来,拨到床边,随波荡漾了几下又滚回凹陷处,再被拨开,坠落在地毯上滚了几下。
“落下去了——”
“勿管伊。”
雪花在球体中飞舞降落,水晶球静静凝视着床上不知疲惫的年轻人,比起已经碾碎的白玫瑰,它还是幸运的,
年轻多好啊,从羞涩到全然打开,从含苞到怒放,从陌生到熟悉,只有汗水得以见证。
一切出乎意料的顺利,也许得益于浴室里寸土必争的摸索,也许得益于黑色塑料袋里的秘密武器,景生无暇总结经验。他用身体致敬他最心爱的勇士。他开疆拓土,亲吻所见的每一寸每一分,他在征服也在被征服,在膜拜也在被膜拜,在占有也在被占有。旅程太过神奇,无论他如何拼搏,都好像鱼入大海永无止境。
水晶球的乐声突然荒腔走板起来。
斯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怎么了?”
景生探身把水晶球捞了上来:“好像没电了。”
“几点了?”
景生把音乐开关关掉,摇了摇水晶球搁到床头柜上,拿过手表看了一眼。
“九点。”
斯江扯起被子哀叹了一声:“水晶球都没电了,侬为撒还一直有电啊——”
景生笑着去被子里挖她:“出来,洗澡去。”
斯江懒懒地拍开他的手,嘟哝了一句:“会不会又白洗一趟?”
“不知道,”景生掀开被子跳下床舒展了一下身体,转过头一看,斯江果然又把自己躲进了被子里,“你不是喜欢泡浴缸吗?我先去放水。”
斯江□□了一声,为什么动的是他,累成狗的却是她呢,跑八百米也没这么累。她把自己缩成一团,闭上眼,放满一浴缸的水,至少要十分钟,她就眯一下下,浴缸她还是要泡的,今天是她这辈子第一次泡到浴缸,半浮在热水里的感觉不要太舒服……
再睁开眼的时候,有一瞬间斯江以为自己是在家里阁楼的床上,发现身无寸缕的时候,才想起这是哪里。
“醒了?”景生从单人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斯江不好意思地把伸到外面的手臂缩了回去。
“你常常这样。”景生蹲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底里全是笑意和爱意。
斯江忍不住捂住他的眼:“不许看,我要起来穿衣裳了。”
景生扯下她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咬了咬,笑出了声:“有可能又是白穿一趟——”
斯江把手里的被子罩在他头上:“你不许动不许看!”
“你有什么我没看过?”被子簌簌抖动,到底没有被掀开,景生从被子下头探出手装模作样捞了两把,老老实实蹲在床边等。
斯江手忙脚乱地套上牛仔裙,脱其实真不难脱,穿是真难穿。
“穿好了伐?”
“还没,勿许偷看!”
“吾帮侬——”
“覅。”
景生裹着被子倒在床边笑。斯江伸脚踢了踢他:“还笑?好了,饿死了,我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景生从被子里露出脸来,懒洋洋地问:“全上海半夜一点钟能去哪里吃东西?”
“一点钟?!”斯江傻眼了,“你怎么不叫我啊?”
“舍不得,”景生看着她笑,“你睡得像只小猪啰,机会多难得,啧啧啧,随便我搓圆揉扁为所欲为——”
一个枕头“嘭”地砸在了他头上。
“你不饿啊?傻不傻啊你,真是的!”斯江又好气又好笑。
景生抱住枕头:“我当然不傻,我已经吃过了啊。”
又一个枕头“嘭”地砸了上来,好笑没了,只剩下好气,斯江气得鼻子都发酸了,跪在景生背上连着捶了他七八下,委屈得不行:“你居然就管你自己吃!我这么辛苦,累死累活的,饿死了——”
景生笑弯了腰,反手把她背了起来:“你接着吃我好了。”
“流氓,覅面孔!”斯江揪了几下他的头发还不解气,一口咬在了景生耳尖上。
景生背着她出了房间。茶几上的三个白盘子上都盖着不锈钢的餐盘盖,香味却盖不住。
“阿拉囡囡真的辛苦了,来,请侬吃大餐。”景生把斯江放下来。
斯江呆了一瞬:“你叫的酒店里的饭菜?”
“嗯呐,本来打算出去买的,想想万一你醒过来找不到我,就打电话叫了送餐服务,还挺方便的,十二点钟服务员还帮忙拿去热了热,味道大概比原来要差一点,侬吃吃看尝尝米道,我看菜单说是意大利菜,”景生兴致勃勃地把不锈钢的餐盘盖揭开,“这个是服务员推荐的牛胫骨配意式烩饭,说是招牌菜,还有这个是意大利面,面不多,虾还蛮大的,还有这个,叫提拉——提拉啥苏,这个不能加热,你要先吃哪个?”
“顾景生——酒店里的菜很贵很贵很贵的,你看过价目表没?”
“看了,比起这个房间一夜天的价格,只不过是个零头而已,”景生把刀叉从餐巾里拿出来塞到斯江手里:“快点吃,叫都叫了,又不可能退的,吃得开心点。”
“戆徒!”
“戆囡囡。”
“侬吃了撒?”
“面包,送的,覅钞票,米道邪气好,我本来想先吃一个的,结果不当心全部吃光了——”景生倒了两杯酒出来,坐在地板上摊开长腿,“我想想面包再贵也贵不到哪里去,就想再买两只留给你,没想到服务员又送了一筐来,说不够还能再要。”
他掀开一个藤篮子上的餐布,里面满满一篮子的面包,斯江看了看,足足有四五个不同的品种,不禁咋舌不已。
景生摸了摸鼻尖,有点难为情:“这是送来的第三篮——”
斯江忍俊不禁:“所以你是吃人家的免费面包吃饱了?”
景生凑近了低声说:“不还吃了你嘛。”
一个圆餐包塞在了景生嘴里,斯江红着脸举起左手的不锈钢叉子:“记名警告处分!”
景生咬了半只面包,嚼得津津有味:“留床察看?”
“顾景生!”
“到!”
“你再耍流氓的话,就不许——不许再那个了。”
景生眼睛一亮:“快点吃,抓紧时间,多做几次,摊薄成本。”
斯江一叉子叉在了他膝盖上:“没了!一次都别想!”
景生嘶了两声,卷起裤腿给斯江看:“伤上加伤,你看看。”
斯江差点被意大利面噎住,凑近了看了好几遍,十分疑惑:“我叉出来的?”
景生蹙着眉摇摇头。
“到底怎么回事?下午明明这里还好好的——”斯江想不通了。
“算了,告诉你你又要说我耍流氓。”景生撩起眼皮,轻叹了口气。
“快说呀,”斯江往他嘴里塞了一口牛肉,“说了就——可以再来一趟。”
景生眨眨眼,一边嚼牛肉一边伸出小拇指。
斯江忍着笑,和他拉勾:“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
景生笃悠悠地喝了一口酒,把两只裤腿又卷上去了一些,转头指了指房里的大床:“床单太新,磨破的。”
斯江怔楞了几秒才回过神来,面红耳赤地把两个餐盘盖按在了景生膝盖上。流氓两个字绝对不够用了!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