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我桥归桥,路归路
深念念已在这条不知名的街上走了许久。
她甚至没有想到要问一问回去的路。
雨渐渐停歇,路面湿淋淋的一片。
冰凉的雨水渗进柔软的鞋底,寒意从脚根起,直达心底每一寸。
她打了个哆嗦,总算清醒了些。
街边有座茶铺,因下雨的缘故,生意很是不错。
深念念向老板要了壶热茶,又要了块干燥的帕子。
坐在临街的座位上,一抬头便能看见人来人往的街市。
一对状似夫妻的年轻男女走过。
只听男子得意道:“如今在官府登记备了案,你便是我阿大一辈子的妻子,逃也逃不掉了。”
女子轻轻拍了他一掌,眉眼里满是娇羞。
深念念倒茶的动作一滞,温热的水滴溅落在执壶的右手,说不上疼,却让她咬紧了唇瓣。
呵,她自嘲地笑,原来他算好了一切。
也是,他的脑子一向好,否则如何耍的自己团团转。
这样说起来,他们甚至算不上夫妻。毕竟裴砚从未提过要去官府备案。
所以当初那场简陋到极致的婚礼,他是不是在心里狠狠嘲笑廉价的自己。
什么都为他着想,上赶着倒贴,深念念,亏你还自诩新时代女性,真是愚蠢的可怜。
人家早就有妻有家,不过是离家时一段无聊的消遣,你还当了真。
深念念素手一抬,一杯茶倾倒在地上,只当是敬过去那个迷失了的自己。
这一遭,是她识人不清,被人戏耍,她认了。
来日,她还是那个清醒的深念念。
将生意做遍各个州府,才是她最大的梦想。
喝完最后一口茶,头发和衣裳也晾的半干。
只是脚上传来黏糊糊的感觉,着实不好受。
得赶紧回去客栈,好好梳洗一番。
深念念转身欲走,一抬头,瞬间僵在原地。
她忽然觉得京城的一切好像是一场梦。
因为眼前的裴砚,还是她最初认识的那个模样。
穿着她最喜欢的月白色长衫,墨发散落在腰际,只一根浅色丝缎扎起。
他修长挺拔的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炙热的目光没有丝毫掩饰。
见深念念看来,他的眼神倏地明亮了几分。
裴六给了茶铺老板足够的银子,欲让他将客人清空。
“裴公子这是做什么?大家好端端的喝个茶,竟也要被赶走吗?”
深念念好似单纯为茶客抱不平,清脆的讨伐掷地有声。
裴砚的眸光黯然了几分,垂在下方的手不由一紧。
“念念,不要判我死刑,给我机会解释好吗?”他的声线有些滞涩之感,仿佛紧绷了许久的弦突然被拨动了声响。
深念念端详了他许久,最终移开双眸,淡淡应了声好。
京城的雨后黄昏很有一番风味。
微风携裹着水汽,让干燥的空气也湿润了许多。
天色灰蒙蒙的,沈念念几次都差些被绊倒。
裴砚抬手欲扶,皆被不着痕迹地躲过。
客满楼的小二又见到了白日那位寻人的公子,他所寻的女子走在他的面前,看来是找到了。
沈念念带着裴砚走到房门口,忽然发现隔壁的房间开着门。
她过去看了一眼,没发现小九,莫不是出去寻她了?
正欲找小二问清楚,身后的男人开口,“她跟着家人走了,我来寻你时遇见了她。”
深念念审视地看着裴砚,如今她并不是很信任他。
小九从没有提起过她在京城有亲人,完全是跟着自己来的,这其中定有蹊跷。
只是他既如此说,想必小九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若有事,她定会给自己来信。
如果明日她还没有消息,再去寻她也不迟。
沈念念打定主意后,让小二送了晚饭上来,便转身进了房间。
裴砚不顾她的冷淡,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
深念念只当他不存在,只管填饱自己的肚子。
裴砚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她吃,气氛竟有些诡异的和谐。
饭后,深念念让人收拾了桌子,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杯茶。
“说吧。”她看了眼始终未发一言的裴砚,倒有些佩服他的耐心。
裴砚深深看了她一眼,“你瘦了,一路走来可辛苦?”
啪的一声,杯子碰撞桌面的声音格外清脆,“你若是要说这些,那请恕我不留客。”
裴砚垂下眼睑,微低着头,“好,不说这些。”
深念念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握紧,初见时的画面涌上脑海。
当初便是被他这副落寞的模样迷惑了心神,一时起了怜悯之心救了他,如今定不能再重蹈覆辙。
“你看到了我跟一个女子在一起。”裴砚肯定道。
沈念念抿了抿唇,并未言语。
裴砚顿了片刻,看着她的眼道:“但我不是在给她买首饰,而是给你。”
她愣住。
裴砚掏出放在心口的木盒,缓缓打开。
一只流转着光华的碧玉簪静静躺在盒底,通体流畅,剔透晶莹,一眼便知不是凡品。
“她只是在给我建议。”裴砚补充道。
沈念念卷翘的眼睫有些颤抖,嗓音干涩,“我只问你,她是你什么人?”
裴砚哽住,深邃的眸光明明灭灭,“她是我纳的妾,但那是在认识你之前。”
沈念念十指倏地收紧,她其实早有预感,两人的关系不简单。
否则早在他追上来的那一刻,便会解释清楚。
她嘴角牵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带着妾室给别的女人买簪子,你可真是个好夫君。”
“她不爱我,我们之间并没有感情。”裴砚斟酌着语句,“我纳她为妾也只是因她对我母亲有恩。母亲去世后,她没了依靠,被歹人欺辱,我这才给了她一个身份,让她能够自保。”
裴砚探出手想握住沈念念,却被她躲开。
裴砚苦笑,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是自食其果。
“念念,我没有碰她。待时机成熟,我会解除与她的关系。你相信我,我们之间的感情不会有别人。”
裴砚何时这样求过人,可沈念念却丝毫没有动摇。
也许在裴砚看来,纳妾后娶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如今哪个富贵人家是单守着妻子过日子。
可对沈念念来说,她从小接受的教育不允许她当感情和婚姻的第三者。
她理解裴砚,但她不会违背自己的原则。
“裴砚,你隐瞒事实与我成婚,此事你认是不认?”
裴砚压下心里的苦涩,自嘲道:“我认。”
“那好”,沈念念轻笑,“正好我们之间并无契书,也没有在官府备案,和离的流程便可省了。从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他倏地抬起头,眼眶泛着猩红,额头浮出的青筋若隐若现。
他死死咬住牙根,声音似从牙缝里挤出来似的,“我不同意!”
沈念念讥讽道:“你不同意又如何?别忘了,我们的夫妻关系可是有实无名。”
裴砚如今无比后悔,当初想着沈念念以后会入皇家玉碟,官府也不可能有他的户籍信息,为免暴露身份,因而并没有带沈念念去备案。
早知会有如此境况,当初便是造假,也要把沈念念和裴砚的名字绑在一起。
见他不再说话,沈念念叹了口气,“既然娶了人家,就好好对她吧。”
这个时代的女子,若是被夫家休弃,哪里还有好日子过。
“念念,你给我些时间”
“言尽于此,我们各自珍重吧!”沈念念不顾裴砚乞求的眼神,径自开了门,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裴砚僵直着背,在她身旁顿足。
清冷的眸光带着最后一丝希冀,“我会尽快解决所有问题,等我。”
沈念念微垂着头,没有言语。
裴砚目光黯淡下来,只好不情不愿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