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本座面前只有拿起刀剑与敌人厮杀的勇士,以及被本座砍死的懦
临晋城的战斗已经结束了, 覃文静等人与胡问静带来的人内外夹攻,想要逃走的胡人被屠戮殆尽,临晋城内外到处都是尸体,血腥气浓厚到令野狗都不敢靠近, 唯有一群乌鸦嘎嘎地叫着, 落在枯树上,盯着地上的尸体。
有男子大声地欢呼着:“赢了!我们赢了!胡人被我们杀退了!”拉着身边素不相识的人欢快地笑, 手舞足蹈。
有老人扔下手中染着鲜血的长矛, 坐在地上放声大哭,这些天的经历宛如噩梦,如今噩梦是结束了, 还是才刚刚开始?又如何面对这死伤无数的世界。
有男子在人群中寻找着家人:“娘子!娘子!娘子你在哪里?”他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个身形相似的女子,然后失望又怀着希望的离开, 搜寻下一个。
有人提着一把破刀,双目无神地在尸体堆中翻检着, 他全家都没了,连尸体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只想招呼他家人的尸体, 老天爷这都不答应吗?
有女子痴痴地望着地上的尸体, 柔声道:“相公,我终于找到你了。”附近好些人默默地看着那女子, 有的感同身受,有的不敢多想, 有的唯恐那女子想不开,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临晋城内,几个大夫远远地第一眼看到胡问静,立马觉得这个重伤的女官老爷估计是没救了, 坚固的鱼鳞甲都被砍得稀巴烂了,这人还能活下来?再看胡问静活蹦乱跳,深深地感觉自己老了,官老爷怎么可能真的打仗,砍砍杀杀那是手下的活计,一切上级的责任都是下级的,一切下级的功劳都是上级的,这是任何一个组织的规矩,眼前这个女官老爷多半一直躲在安全的后方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哪里需要向覃文静向德宝李朗等人拿命去拼,眼前这个官老爷身上滴下来的鲜血肯定是找了人喷洒到身上去的,就是为了刷功劳度镀金。几个大夫微笑着走近,恭恭敬敬地道:“小人见过……”然后一个大夫直接晕了过去,另外几个大夫死死的看着胡问静身上的伤口,认真地反思现在是不是在做梦,从来没见过有人挨了几十刀还能活蹦乱跳的。
面对一群大夫的失态,覃文静厉声道:“若是刺史有什么闪失,拿你九族陪葬!”几个大夫哀怨地看着覃文静,这个时候你应该说“不用怕,我家老大最温和善良了,就是你把她医死了,也是天意。”如今比山贼还凶,哪里像是威武的将军,档次瞬间跌倒了脚底板。
李朗呵斥道:“岂能这么与大夫说话?”几个大夫欣喜地看着李朗,究竟是年纪大的人懂得做人。李朗继续道:“……要是这几个大夫心怀怨怼,把老大医死了怎么办?砍了他们九族老大就能活吗?你该直接把表现不好的大夫砍了!”几个大夫深深地看着李朗,你的伤口还是我包扎的!
在一群脾气极差的将领的呵斥和威胁声中,几个大夫努力镇定,小心翼翼地给胡问静处理伤口,眼看胡问静不停的下令,好像很是精神,唯恐这只是回光返照,最好的伤药不要钱的用在胡问静的身上。
胡问静忙着安排诸般要事:“……伤势轻的立刻组建起来巡逻,搜查临晋城内每一间房间和城外的每一处村庄树林荒野,所有角落都要查到,溃兵比平时还要没有人性一百倍,不要让他们祸害乡里……凡是有胡人溃兵尽数杀了,凡是我方人员还有气的立刻找人救治……找些吃的喝的,有糖就多放点糖,算了,再放点盐,不要管味道好不好,所有人都喝点,恢复体力比较快……伤口要清洗干净再包扎,有酒水就在伤口上淋点酒水消毒,马蛋啊,只有黄酒?凑合着用了再说……烧水,把干净的布条煮沸晾干,千万不要用肮脏的绷带……伤口太大就用针线缝起来?怎么缝?就当那些血肉是一床被子,你说该怎么缝?……让那些孩子去捡刀剑弓箭箭矢,害怕死人不敢去什么的就打他们p股,仗打到这个份上只要是个活人就要出力,不然大家都要嗝屁!”
一群人忙忙碌碌的,好些人一边走一边身上都滴着血,洗澡什么的压根没人想起来,防备胡人反攻、救治伤员等等事情就够所有人忙得团团转,谁有空想身上的血污。
几个大夫看着精神百倍的胡问静,心中高兴极了,这个官老爷看来不会有事了。
“啪叽!”胡问静晕了过去。
一群将领惊慌失措,几个大夫镇定极了,慢慢捋须:“慌什么,这是太累了,需要睡觉,睡一会就好。”一群将领宽慰地点头,他们也累极了。几个大夫微笑着,此刻手不能抖,脚不能软,若是被这些粗人看出了他们胡说八道,分分钟脑袋落地。几个大夫互相看了一眼,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悄悄祈祷神灵保佑,千万不要让这个女官老爷死了。
到傍晚的时候,一直乌云密布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了,胡问静被雨声吵醒,一看下雨,脸色变得铁青:“来人!下令所有人放弃其余工作,全力在荒野中寻找重伤的缙人。”
向德宝看了一眼天色,只觉嘴角发苦,荒野中的士卒多半都是重伤号,雨水之中飞快失温,能有几人活下来?
黑暗和雨水之中,火把的光亮照亮了临晋城内外,不时有人尖叫着:“快来,这里还有人活着!”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数人手忙脚乱的救助着伤员。
有一处忽然有人惊呼:“张都尉!”有人闻声跑过去,却见一个士卒呆呆地看着地上的一具尸体,跑过来的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士卒,在数万尸体之中找到熟人的尸体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众人无声地回到了原地,再次仔细地寻找着幸存者。
几个潼关的士卒跑了过来,看着张都尉的尸体泪流满面,张都尉决定为了保住小命而投降的言语犹在耳中,但是胆小怕死的张都尉此刻却躺在了关中的肥沃土地上。
有潼关士卒长叹道:“当兵迟早会有这一天的。”其余潼关士卒点头,当兵打仗的下场几乎都是如此,今日是张都尉,明日可能就是自己,张都尉有人收尸,自己未必就有人收尸了。
几人叹息着,转头望四周,上万缙人士卒和百姓与五六万胡人决战,幸存的人基本都在这里了,不过三四千人,这四周有多少熟悉的或陌生的缙人的尸体?几人将张都尉的尸体扛在了背上,一点没觉得这是胡问静故意坑死了张都尉和潼关的将士,大家都在战阵之中厮杀,是死是活各安天命,哪有什么故意不故意的,胡问静不就一直在最前面厮杀吗?胡问静身上受的伤只比别人多,不比别人少,没死只是她命大而已。
某个角落,一个胡人男子无力地叫着:“救我!救我!”
宁白自言闻声走去,那胡人男子深深地注视着宁白自言,眼神中满是哀求和痛苦:“救我!求求你,救我!”大雨之下,他的脸庞上的泥污血迹被冲刷的干干净净,竟然是个胡人帅哥,那忧伤的眼神足以让所有少女迷醉。
四周好些人冷冷地看着那胡人男子,不少人慢慢地走过来,若是宁白自言沉迷男色不能自拔,那么他们来动手好了。宁白自言转头看着周围的人,道:“这是我的!”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刀。
那胡人帅哥将忧虑忧伤的眼神发挥到了极致:“不要杀我,救我,以后我就是你的奴隶。”他又不是傻瓜,没有选择装死而是选择求救是深刻考虑过的,寒冷的天气之下又是重伤又是大雨,装死很容易变成真死,唯一的活路就是让缙人救他。那胡人帅哥看准了宁白自言走近这才呼救,他从来没有在女人面前栽倒过,只要他那眼睛放电,女人立马就会腿软。
宁白自言看着胡人帅哥,道:“去死!”奋力砍下。那胡人帅哥不敢置信的凄厉惨叫,宁白自言不停地砍,鲜血溅了她满脸都是,她毫不停手,直到那胡人帅哥血肉模糊终于没了声息。
周围的人摇着头,为什么就不是自己遇到了呢?有人不满地一刀砍在一具胡人的尸体上,期盼着哪一个胡人没有死,能够让他亲手多杀一个胡人。
远处,有人叫着:“谁遇到了没死的胡人让给我!我出五两银子!”沉默哀伤的战场忽然变得欢快了,有人大声地叫着:“老子出六两银子!”“我出十两!”价格不断地攀高,好些人一边笑,一边泪水簌簌地落下。
大雨将地面的血迹变成了血滩,又变成了血河,一眼望去,火光之下尽是深红色的鲜血,无穷无尽地蔓延向远方。
天亮的时候大雨停了,临晋城内还在搜查胡人。某一个院子内躺着几具尸体,胡人缙人都有,血流遍地,几个搜查组的人见房门紧闭,心中立刻警惕了,互相打了眼色,悄悄地围了过去推门,却发现房门从里面被顶住了。几人中的一人微微点头,出去召唤其余搜查组的人,而剩下的人围着那房屋,这房子怎么看都不太对劲,只怕有胡人躲在里面。
片刻后,又是十几个搜查组的人到了,众人看了满地的尸体和完好的房屋,一齐点头,若是房间内是缙人,肯定会把那几具缙人的尸体安置好。众人一齐握紧了刀剑,有人看看那房间紧闭的窗户,从窗户进去倒是方便,可惜若里面是胡人,慢腾腾的爬窗户就是送人头了,必须从正面突破。
一个最粗壮的汉子悄悄作出手势,然后猛然一脚踢在了那房门之上,房门发出巨响,激烈地摇晃,但是门后显然顶着坚固的物品,并没有顺利的撞开。
房间内,有几个女子尖声惊叫。
门外的众人立刻就懂了,有胡人在此奸(淫)女子!
那粗壮的汉子怒吼一声,不管不顾地合身撞在了门上,那房门终于倒下了,房间内女子的尖叫声响彻半条街,好些搜查组的人飞快地向这里赶。
房间外,十几个搜查组的人奋力冲进了房间,个个做好了面对一群胡人禽兽以及惨遭不幸、身无寸缕的女子的准备,好些人心中已经想好了要把那些胡人禽兽砍成几十块。
房间内,几个女子凄厉地尖叫。
十几个搜查组的人呆呆地站住了,小小的房间内既没有胡人禽兽,也没有身无寸缕惨遭不幸的女子。一眼可以看到头的房间内只有三个衣衫华丽整齐,手腕上发髻上满是首饰,浑身珠光宝气的美丽年轻缙人女子,以及一个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缙人男子。
有搜查组的人反应极快,认真地检查床底下和箱柜,确定没有看到一个人。
房间内的女子凄厉地尖叫着,那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轻声安慰着,许久,那三个尖叫的女子才看清踢开房门的是缙人,而且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终于冷静下来。一个女子大喜叫道:“胡人呢?胡人都死光了吗?你们是官府的人吗?”又嫌弃地看着一群浑身都是污渍血迹,散发着恶臭的搜查组成员,捂住了鼻子。
其余几个女子急忙推了她一下,笑着道:“诸位壮士辛苦了,且吃一些点心。”端了一些糕点茶水递给搜查组的人。
几个搜查组的人盯着房间内的女子,小小的房间内躲了三个美女一个帅哥,个个衣衫靓丽,如花似玉,巧笑嫣然,若是平时见了这些美人帅哥,纵然心无邪念,看着这些美人帅哥的笑容只怕也会情不自禁的微笑,但此时此刻搜查组的几人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越来越多的搜查组的人进了这个房子,有人冷冷地看着几个美女帅哥,外面打得你死我亡,整个临晋城的人口加上救援的万余人,最后活下来的不过六七千人,人人带伤,无数人重伤昏迷,而这几个人却躲在房间中喝着茶水,吃着点心。
有人手脚颤抖,这些贵女贵公子想要体面的活着,体面的死去,一点都没有错,可是为什么他的心中如此的愤怒?
一个男子淡淡地道:“好一个我见犹怜的美女啊。”语气中听不出一丝的爱慕,反而透着憎恨。
几个美女帅哥望去,见那男子满头满脸都是血污,头发披散,身上的衣衫比乞丐还要破也就罢了,上面黄的黑的红的各种颜色都有,分不清是鲜血是污泥是粪便,几个女子一齐皱眉,这些低贱的人也配与她们说话。
一个搜查组的女子吃吃地笑了:“大名鼎鼎地杨公子竟然也有被人嫌弃的时候。”
那杨公子转头看那同样满身血污浑身腥臭的女子,怎么也不认得那是谁,但听她的言语竟然与自己是认识的。
屋子几个美女盯着那满身恶臭和血污的女子,其中一个女子忽然叫道:“你是刘家妹子!”那杨公子惊愕地看着那刘家妹子,怎么都没能认出来这比乞丐还要肮脏,身上裹着伤,手里拎着一把染血的长刀的女子竟然是城中刘家的贵女。
一群美女死死地看着那肮脏的女子,确定无疑:“是刘家妹子!看那眼睛,看那眉毛,就是刘家妹子没错。”女人看男人或许会认不出来,女人看女人绝对不会认错,刘家贵女就是脸上贴几百张狗皮膏药也会被她们认出来。
几个美女哀伤地看着刘家贵女,没想到她竟然会落得如此狼狈,不说身上的伤口,就这一生的污渍只怕都会坏了她的名声,以后再也休想在聚会中出现。
一个美女道:“多谢诸位杀退了胡人,请受小女子一拜。”盈盈下拜,不论是姿势、衣衫、首饰、神情,处处挑不出错来。其余女子反应很快,同样客客气气地行礼。
搜查组的人古怪地盯着她们,真忒么的见了鬼了。
那刘家贵女慢慢地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几个美女微笑着,带着后怕,道:“这是我家的一处别院,我们几个正在此处小聚,忽然听见外面胡人作乱,几个忠仆拼死保护我们,眼看胡人就要杀入房中,街上似乎有大队士卒赶到,几个胡人冲了出去,然后再也没有胡人来过。”
那刘家贵女吁了口气:“你们真是好运啊,这许多天,就没有听见什么动静?”
那几个美女帅哥笑着,她们几个小心翼翼地在这里过活,倒是有吃有喝,偶尔听见外面有呼喊声,就立刻退了回来。
那刘家贵女笑道:“呼喊声?奉荆州刺史胡问静令,临晋城中所有百姓拿起刀剑,跟随我杀敌,保卫家园,保卫妻儿,违抗者杀无赦?”
几个美女帅哥很是机灵,用力摇头:“不是,当然不是。”有美女眼看情况不对,大眼睛里满是泪水:“我们只是几个弱女子,怎么可能杀敌?留在这里不给大家添乱就是最大的贡献了。”
那刘家闺女笑着:“你说得很对,你们说得都很对。你们只是普通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杀敌呢,写首诗词画幅画歌颂壮士杀胡人岂不是更好?”她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认真地道:“李家闺女死了,就死在我怀里,她是被胡人一刀砍死的,胡人想要凌(辱)她,她奋力不从,咬了胡人,被那个胡人砍死了。”
“一个老妇人砍了胡人一刀,只破了点皮,然后被那个胡人砍死了。”
“有个小孩子,真的是个小孩子,看上去大概只有十岁,被胡人砍掉了半个身体。”
“有个年轻的女子很厉害,砍下了一个胡人的脑袋,不过后一次遇到胡人的时候,她被胡人砍下了半个肩膀,我没有来得及看她是死是活。”
刘家贵女冷冷地说着,忽然眼中满是泪水:“我挨了一刀,小伤,真的是小伤,身体没有断成两截,肠子没有流出来,虽然很疼,但是裹了一下就没事了。”
“这是我第三把刀子了,我砍了好几个胡人,那些胡人都死了,不过我都是在乱军之中砍得,除了我还有别人一起砍杀,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是我杀的。”
刘家贵女平静地看着几个美女帅哥:“整个临晋城都在奋力厮杀,若是被胡人赢了,我们都要死。男人,女人,老人,小孩,门阀贵人,平民,官吏,商人,农民……”
“我们在血战,而你们却在这里喝茶聊天讨论人生。”
刘家贵女厉声道:“奉荆州刺史胡问静令,临晋城中所有百姓拿起刀剑,跟随我杀敌,保卫家园,保卫妻儿,违抗者杀无赦!”
几个美女帅哥看着狰狞的刘家贵女,陡然明白了,指着刘家贵女厉声道:“你想杀人灭口!”
刘家贵女一怔。
那几个美女帅哥愤怒地看着刘家贵女,厉声道:“你今日丑态毕露,若是被我们传了开去,你这辈子都休想嫁人,所以你想杀了我们灭口,以后再也没人知道你今日的丑态。”几个美女鄙夷又不屑地看着刘家贵女的衣衫和发髻,这满是泥污血迹甚至沾染着粪便的模样将会毁掉刘家贵女的人生,所以刘家贵女不顾一切地要杀了她们几个。
几个美女悲愤地对周围的搜查组成员控诉道:“大家来评评理,我们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么杀人?我们是普通百姓,不是士卒,我们能够在危机之中自保已经做得非常的好了,为什么要因为我们没有杀敌就杀了我们?这世上还有天理,还有王法吗?若是此刻敌人到了眼前,刘家贱婢说我们临阵脱逃,按照军令当斩,我们没有半分怨言,此刻没有敌人,我们唯一遇到的敌人也死了,刘家贱婢为什么还要苛求我们,为什么还要用不合理的军法处罚我们?刘家贱婢假公济私,滥杀无辜就没错吗?我要去衙门评理!我要去告御状!”
一群搜查组的成员古怪地看着几个美女帅哥,一时之间竟然觉得她们说得没错,强迫百姓杀敌本来就不合法不合理,在大战之时还能说一句事急从权,此刻战事已经停歇,若是再按照不合理不合法的命令处理她们,好像确实不怎么妥当。
一个搜查组的成员道:“不如让官老爷决断?”其余几人点头,这事情确实不怎么好处理。
几个美女帅哥趾高气昂地看着刘家贵女和杨公子,人心都是肉长的,绝不会冤枉了无辜的好人。
……
中午的时候,幸存的百姓聚集到了南门外的一块空地上,这里临时打了一个高台,说是高台都有些尴尬,其实就是几张桌子而已,勉强可以让一个人站在上面面对几千人说话。
胡问静站在高台上,俯视着聚集在周围的百姓,这些百姓一夜没睡,她本来应该让大家先睡一会的,但是有些事情必须立刻处理了。
胡问静平静地道:“来人,带过来。”
几个士卒押着郝度元过来,郝度元有些惊慌,这与他想象的投降后被重用的情况有很大的差别。
胡问静道:“这个胡人就是郝度元,这次北地郡、冯翊郡作乱的胡人的头领。”
周围的百姓死死地瞪着郝度元,好些人激动得嘴唇都颤抖了!后几排的百姓奋力地一边向前挤,一边叫着:“郝度元!我要看看这个贼子长什么模样!”
郝度元是机灵人,一看情况不太对,立刻大声地叫着:“我改邪归正弃暗投明了!我要为我做下的罪恶赎罪!我会为冯翊郡奉献我的人生,让所有人都过上幸福美好的生活!”他嚎啕大哭:“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浪子回头金不换!我要做个好人,我要改邪归正!请大家一齐看着我成为一个好人。”
郝度元涕泪齐流,此刻越是哭得凄惨,越是能够衬托他改邪归正的决心,然后越能活下去,他心中冷笑着,谁让缙人的文化就是喜欢推崇浪子回头呢,做了一辈子坏事的人只要表示愿意做好人了,别人就再也不能找他报仇了,这就是在大缙朝做坏人的无敌保命大法,听说有个叫金毛狮王的人杀了无数的人,被抓住了,就靠这一招混了过去,那个金毛狮王的干儿子还坚决阻止别人找他报仇,认为弃恶从善才是最伟大的人。
郝度元大声地哭泣,跪在地上用力捶自己的胸口:“我以前不是人啊,我竟然带了人杀了这么多的好人,可是我终于悔改了,我要做个好人,我要改邪归正,我要弃恶从善。”就不信哭得这么凄惨,喊得这么大声,缙人还能拿他怎么样。缙人的宽恕文化早就深入骨髓了,谁敢说不宽恕坏人谁就是道德败坏,谁就是小鸡肚肠,谁就是人类公敌。
四周的缙人愤怒地大骂,果然毫无办法,遇到一个愿意改邪归正的人,愿意用一辈子赎罪的人能怎么办?只能盯着这个人,一旦露出伪装就从重从严处罚了。
好些缙人跪了下来,放声大哭:“难道就只能这样放过了他吗?”有人安慰着道:“放心,人在做,天在看,老天爷会惩罚他的!”有人恶狠狠地盯着郝度元,第一次对儒家的仁义产生了怀疑,饶恕一个毫无人性的家伙真的有用吗?
四个躲在家中的美女帅哥被押解在前排,对郝度元的悔改重重地点头,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他知道错了,愿意悔改,我们必须帮助他展开新的人生。”
周围好些缙人愤怒地盯着四个美女帅哥,只觉如鲠在喉,王八蛋,这种高大上的话越听越是忒么的愤怒!
高台上,胡问静淡淡地道:“来人,将郝度元捆在树上,凌迟处死。”
四周陡然一片寂静,数千人死死地盯着高台上的胡问静,是不是听错了?
郝度元同样不敢相信耳朵,大声地叫着:“我已经悔改了!我已经弃恶从善了!你怎么可以杀我?”
胡问静的声音平静无比:“杀了人,喊一句我错了,我要悔改,我要赎罪,然后就没事了,你以为你是孙大果还是李添一?你以为人命如此之贱,抵不上你的假惺惺的泪水吗?就算你的泪水比人命还要贵,就算你的哭泣感动天地,就算你悔改的真心比黄金还要真,那又怎么样?”
胡问静的声音陡然充满了愤怒:“本座才不管什么宽恕,仁义,道德,善良,小仙女,本座统统不管!”
“本座只知道你带人杀了北地郡和冯翊郡的百姓,杀了本座的手下,本座就要砍下你的脑袋祭祀死去的百姓!”
“这就是天理!这就是公道!”
“哪个人说必须饶恕你,本座就砍了哪个人的脑袋!”
四周无数的缙人百姓看着高天上的胡问静,只觉这个不讲仁义道德的官老爷实在是太忒么的坏了,但是冯翊郡就是要这种坏官老爷!
胡问静厉声下令:“来人,将郝度元千刀万剐!”
四周巨大的欢呼声中,郝度元被捆在了一颗树上,好几个缙人强烈要求自己动手。
有人大声地叫着:“我是切鱼片的,出手精准,绝不会让这个贼子死得舒服!”
有人坚决反对:“人又不是鱼!我家祖传刽子手,杀人熟练的很!”
有人大叫:“我来!我来!我来!”
四周都是激动大喊的人,个个都想亲手剐了郝度元。谁忒么的管北地郡死了多少人,冯翊郡死了多少人,众人只知道自己家死了多少人,自己受了多少伤,全部都是这个狗屎一般的胡人做的,不将他千刀万剐怎么对得起自己?
胡问静见激动地百姓们几乎要打起来了,大笑道:“大家排队,一人一刀!”
数千百姓齐声欢呼,好些人眼睛放光。有人在身上掏摸,忽然哭了:“老子有一把锋利的匕首,保证切下来的肉比蝉翼还要薄,可是没带来啊!”
有人才不在乎切多薄呢,只想痛痛快快地砍那个胡人头领一刀。“翠花,我替你报仇了!”“牛哥,你在地府慢走,看我切下了他的肉!”
郝度元凄厉地叫着:“胡问静!胡问静!我做鬼也不会忘记你!我用我的血肉诅咒你!我要这冯翊郡二十年不下一滴雨!我要带着十万鬼兵回来杀光了你们所有人!”
胡问静一点不在乎郝度元的诅咒,对覃文静招手道:“拿张凳子来,站在桌子上好累,顺便拿碗鸭血粉丝汤,我需要好好的补血。”
“啊!”郝度元被切下了一块肉,凄厉地惨叫,看着无数兴奋地看着他的缙人百姓,他内心的绝望和震恐比(肉)体的痛苦更加强烈一万倍。
郝度元哭嚎着:“不要杀我!放过我!给我一个痛快!”
一群百姓催促着前面的人:“动作快点,几千人排队呢。”“下手轻一点,千万不要弄死了他。”有人叫着:“我出十两银子,让我先动手!”“滚!老子有也有钱!”有人叫着:“大夫!快给那胡人止血,千万不要死得太快了!”“谁有红枣,给那胡人吃一颗补补血啊!”
郝度元被数千百姓切成了人棍,排在后面的百姓完全不在意郝度元被剐了几百刀的时候就活活吓死和疼死了,依然兴高采烈地将郝度元的肉一片片地切下来。
有百姓幸福地哭喊:“我亲手剐了胡人贼子,终于有个交代了。”以后在地府见了家人可以拍着胸脯告诉他们,我亲手给你们报仇了。
有百姓只会大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有百姓却在一边呕吐,她并不是很想亲手剐了胡人头领,但是大家都在剐,她不能不参与,然后就恶心极了。
胡问静盯着数千百姓,现在,他们可以开开心心睡个好觉了。
锣鼓声中,数千哭泣的百姓惊讶地转头,看到四个衣衫华丽的美女帅哥被押解到了高台之下。
有百姓惊愕地问道:“这几个人是什么人?”
更多的百姓懒得多看一眼,已经杀了郝度元了,说大仇得报肯定不对,但是好歹有了稍微报了些仇的感觉,谁有空理会无关的路人甲。有个别人实在是太困了,干脆就找了个墙角靠着睡觉,地上都是血水污渍,但是自己的身上一点都不比地上干净,谁还在乎了。有人提醒着:“别睡!小心冻死在街头!”那几人挥着手:“没睡,没睡,只是眯一下。”
四个美女帅哥昂首挺胸走到了高台之下,空气中的血腥味让她们有些不适,纵然下过了暴雨,但空气中的血腥味一点都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干涸的血迹重新融入了雨水,气味倒是更重了些。
一个美女恭敬却又不失身份地对着胡问静行礼,道:“阁下,不知我等在家中对抗胡人,躲避战火,犯了何罪?大缙哪条律法说此举动有罪了?我等愿意洗耳恭听。”她不知道像个小丑一样坐在叠罗汉的桌子上的胡问静是什么官职,如今天下女官众多,不仅仅只有胡问静一个,而且胡问静应该在洛阳,她看着胡问静身上破烂到像乞丐的衣衫的盔甲以及一块块白色却又渗着鲜血的绷带,不愿意用平民百姓低贱的毫无尊严的“官老爷”的称呼呼唤胡问静,便用了“阁下”一词,自问这个词语又恭敬又婉转表露了自己不认识胡问静的窘迫,胡问静肯定会自我介绍,然后认同她们几个都无罪。
胡问静道:“你们几个就是看着仆役与胡人同归于尽,在房间里躲了几天,每天穿着漂亮的衣衫,吃着精美的茶点,终于等到了胡人都死光的贵公子贵女?”
原本毫不在意,一心只想找地方睡觉的数千百姓一齐转头看着那四个贵公子和贵女。有人看着那衣衫华丽,浑身不沾一丝的污渍,脸上散发着自信和高贵的光芒的贵公子贵女们,眼神陡然开始犀利。有人慢慢地握紧了腰间残破的刀剑。有几乎要睡着的百姓陡然睁大了眼睛,站了起来,死死地盯着那几个贵公子贵女。
原本闹哄哄的现场陡然安静,针落可闻。
胡问静的这些言语极其的不客气,四周的气氛有很是古怪,那几个贵女贵公子立刻冷冷地看着胡问静,那贵公子挺身而出,严肃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等没有杀人放火,没有偷盗,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也杀了几个胡人,我等已经做得非常的好,不知道哪里有罪了,需要被带到这里当众受辱。”其余三个贵女一齐点头,不满又鄙夷地看着胡问静,她们什么都没做错,却要在这里被万众瞩目,这种羞辱和仇恨她们记下了,来日一定回报。
胡问静转头瞅一群搜查组的人:“这种人也要我亲手杀?我哪有这么多闲工夫!以后都记住了,谁敢不遵号令,直接杀了,别拿这种小事烦我,有这闲工夫我不如去睡一会。”
几个贵女贵公子大惊失色,纷纷叫着:“为什么要杀我们?”“这还有王法吗?”“我们犯了何罪?”
胡问静笑了:“犯了何罪?”她哈哈大笑,高台上的椅子不断地摇晃,带着桌子都在摇晃了,几个士卒急忙上前扶住了桌角,唯恐桌子倒了。
胡问静停住了笑,看着那几个贵女和贵公子,道:“本座可以告诉你军法之下,所有不服从法令的人都要死,没有当时不杀,所以现在就不能杀,没有法不溯及过往,只要触犯了军法,本座就要砍下你的脑袋。”
“但是,那不是本官的真心话。”
胡问静恶狠狠地盯着那几个贵女贵公子,声音低沉:“6534。”
“今日站在此处以及躺在医馆中命在旦夕生死一线的所有人只有六千五百三十四人。”
“整个临晋城有多少人?本座不知道。”
“本座只知道洛阳先入关中的一部有一千人。”
“本座只知道本座从洛阳带来了一千五百人,从潼关带来了两千人,一路裹挟冯翊郡的百姓,总数超过一万人。”
“本座只知道一心想要活下去,投靠本座的潼关都尉张景胜战死了。”
“本座只知道被本座裹挟出战的百姓战死了。”
“本座只知道这临晋城中无数百姓战死了。”
“而你们却安然无恙,躲在家里诗情画意。”
“你以为这战争是官府的事情,这厮杀是士卒的事情,这杀贼是别人的事情,与你们无关。朝廷法令,四书五经,哪一本说过了打仗要所有人都上战场的?说得对,说得好,说得太好了!”
“狗屎!王八蛋!人渣!这是你们的关中!这是你们的临晋城!这是你们的家园!你们不肯保家卫国,凭什么要别人为你们拿起刀剑流血牺牲!”
胡问静神情狰狞,仿如恶魔。
“本座不管朝廷法律是怎么写的,本座不管四书五经是怎么写的,本座不管天理道理人权,本座只知道今日不杀了你们,如何面对听从本座的号令,拿起刀剑保家卫国却身负重伤,乃至战死沙场的数万百姓?”
胡问静冷冷地看着那四个贵公子贵女:“本座不管你有什么道理,不管有什么法律,这些东西你去地府与阎罗王讨论去,本座今日就是要砍下你们这些懦夫王八蛋狗屎人渣的脑袋,与你们无关!”
四周数千百姓一齐呼喊:“杀了他们!杀了他们!”好些人的眼中热泪盈眶。面对敌人,有的人在保家卫国厮杀奋战,有的人在强调这是别人的责任,与自己无关,有本事与胡人的刀剑去说啊!这种风凉话谁忒么的敢在浴血奋战的勇士面前说就砍死了谁。
胡问静厉声道:“来人,传令关中各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自己的家园自己守护,面对敌人别想着躲起来做缩头乌龟捡便宜,本座面前不允许存在捡便宜的人,本座面前只有拿起刀剑与敌人厮杀的勇士,以及被本座砍死的懦夫,不存在第三种!”
“来人,将他们也凌迟了,不然何以消解本座的愤怒。”
四周的百姓大声地欢呼,让律法道理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