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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梅香如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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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不同往日了嘛。

    阮二郎掏了掏耳朵,这样想着。

    她算什么玩意儿

    是他的妻子,他的珍宝,他的挚爱,反正是他的。

    就算是碎了也无所谓。

    ……

    世间所有的情爱。

    所有的誓言。

    在最初的时候一定是很美很美的。

    只是……

    当时的承诺是真心的,后来的违诺也是真心的。

    誓言与承诺,只有许诺的那一刻,是真心的,很美,很璀璨动人,但是转瞬即逝。

    其实我们都知道,只是不想承认。

    ……

    婉娘自然是不愿意的,阮二郎只能用强制手段,绑了她,当街典妻叫卖。

    不出意料的是,他的妻子,果真是典当了个好价格。

    裴元清买下了婉娘。

    阮二郎笑得眉眼开怀,他就说嘛,当年能如此令他着迷,现在也能令旁人着迷。

    他欢喜的数着银子,心里作着盘算。

    他不在乎她是好是否完好无损,只在乎有没有达到他的目的。

    ……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不算。

    银子毫无疑问的很快输光了,但他觉得,只差一点,就一点!他就可以逆风翻盘,东山再起!

    从前是没办法,如今有了个来钱的路数,他怎么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他时时去找裴元清要银钱。

    他总有方法要到钱。

    ……

    日子就这样过着,虽然比不上从前,但是远比贫困交加的时候要好上了许多。

    只是心头莫名郁闷,酒瘾也越发大了。

    有一次,他醉醺醺的路过自己家门前,看到裴元清在教他的女儿念书,裴元清一袭青绿色的衣衫,清素雅正,君子端仪,教导得认真又严肃。

    女儿正在冥思苦想地默着字,而他的妻子,在一旁安静择菜,看着面前两人的身影,眼里满是恬静和放松。

    她静静的坐在那里,阳光从树叶中透过来,光影斑驳的停留在她身上,有种玉石般的温润透亮感。

    她眸色淡淡含笑,白衣沾染了夏末的气息。

    他隔着门缝看去,好一对郎才女貌。

    谦谦君子,清正如竹,窈窕淑女,清幽如梅,好一副般配的景象,这才是真正的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阮二郎听见裴元清在问:“大道之行也,下一句是什么好好想想。”

    女儿冥思苦想,偷偷将目光看向母亲,寻求答案。

    她看了一眼,轻轻道:“天下为公。”

    裴元清无奈看了她一眼,眼里却没有责怪,反而满是包容与温柔。

    妻子颇为不自在的低下头去,仿佛是偷糖被抓包的小孩子。

    她这样羞涩的小女儿情态,阮二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了。

    从前记忆中,大部分时候她都是安静淡漠的面容,后来便是默默垂泪的背影。

    可能是酒精令人头脑混沌,阮二郎有些发愣,为什么他会在这一刻觉得,里面的才是一家人,岁月静好,安静融洽。

    而他,只是一个路过的流浪醉汉,满身狼狈。

    躲在这暗处,窥视华光。

    那个小小的院里,传来女儿的欢声笑语,阮二郎这才恍然,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女儿的笑声了。

    不知怎地,他没有进去大闹一场,也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去撒泼打滚的要钱。

    可能是,他今日喝的酒太多了,令他有些糊涂了。

    也可能是他累了,实在是没力气。

    他找了个没人的地方,痛痛快快的哭一场,若是人生能过够重来,他何尝不希望自己能是裴元清。

    他何尝不希望自己也能是个正直君子。

    是一个好丈夫。

    是一个好父亲。

    是一个……能令她喜欢的人。

    ……

    他喝酒喝得更多了,好像只有醉了,才能在梦里,忘却这一切的烦恼。

    才能丢弃,这一副无用的臭皮囊。

    才能丢弃……这个无用的、他自己都瞧不起的阮二郎。

    最近他好像时常在做梦,梦见自己是裴元清。

    雨霖寺庙初相遇,白梅树下的少女,抬头看见他,唇角绽放一个微微的笑意。

    白梅落下,香如故。

    三媒六聘,他一身红衣,娶到了自己最想娶的新娘子,掀起盖头,是她含笑的眉眼。

    小轩窗下,她正梳妆,妆罢低眉问夫婿,画时深浅入时无。

    与她谈词论曲,品茗对弈,闲话巴山夜雨,四季流转,赌书泼得茶墨香。

    那样安静融洽的时光,让人心折。

    可惜梦醒,他不过就是荒草丛中的一个潦草醉汉而已。

    冷风萧瑟,前两日又输了,典当了棉袍,如今仅仅薄衣蔽体,一时间冷得他连打了几个喷嚏。

    阮二郎急忙找了酒葫芦,急忙又往嘴里灌了两口。

    身上这才暖和了些,他拖着醉醺醺的身,找了个避风之所,再次沉沉睡了过去。

    ……

    阮二郎又一次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被赌场打手像撵狗一样撵出赌场大门,他揉了揉膝盖,看着那些高大凶狠的打手,终是不敢在这儿闹事,垂头丧气的走了。

    心情郁闷,本想去打点酒喝,但由于上次赊的酒钱未清,这次说什么酒家都不愿再赊给他酒了

    他骂骂咧咧走出来,到了集市上,偷了一个女人的荷包,被这个女人的丈夫发现,将他拎起来狠狠揍了两拳,又被羞辱了一台。

    从前风光无限的大少沦落至此,自然是墙倒众人推,痛打落水狗。

    从前在高处的人一朝跌落到淤泥里,狼狈又可笑。

    人们最爱看这样的戏码。

    阮二郎不敢还手,顶着谩骂灰溜溜的逃了。

    天渐渐黑了,他腹中饥饿,偷偷翻进一户人家的院墙,偷了这户人家的吃食和一点钱,跑到无人之处吃得狼吞虎咽,由于吃得太急,被噎得梗气不已。

    急得他捶胸顿足,好半天才缓过来。

    腹中有点食物,心不慌之后,他敲开酒家的门打满了廉价的酒,喝了个痛快。

    一路喝着,摇摇晃晃去寻他的妻子,寻思着想办法再搞点钱来花花。

    连夜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给他开门,他心头火气起,借着酒劲翻墙进去,在屋子里翻找点值钱的东西。

    “爹爹……”

    身后传来细弱的声响,阮二郎回头一看,是他的女儿,此刻正用畏惧的目光看着他。

    他喝了酒,走路也走不大稳,脚底打滑的站起来,嘴里独自嚷骂不休:“死小蹄子!……也不晓得给你爹我开开门!……你是不是认不得谁是你爹了!……”

    骂着骂着,突然瞧见女儿脖子上有个还算值钱的玩意儿,他眼前一亮,伸手一把拽下那个平安锁!

    平安锁上写着:

    百岁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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