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番外第章斗角场
「便换作靳安吧，愿吾儿此生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十一奴，上场！”
只听哐当一声巨响，锈迹斑斑的铁栏门便被人从外间一脚踢了开来。
靳安前几天才被人从角奴市里买回来，斗角场里的角奴都有自己的排号，新来的靳安排号十一。
他看着站在门边的人，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给老子快点！”
刚刚走近门边就被人一脚给踹了出去。
铁栏门外便是斗角场，一个四周高而中间低的场地。
靳安趴倒在中央的场地上，四周坐满的人或嬉笑或静默的看着他。对面的铁栏门走出来一个血淋淋的人——一个莫约稍大他两三岁的孩子。
斗角场里的角奴有大人也有小孩，本来只是小孩对小孩，大人对大人，但那些人偶尔也会恶趣味的让一个小孩子去对上一个大人。而眼前这个孩子便是上一场恶趣味的入选者。
幸运的是，他对上的大人不是个强壮有力的，所以他侥幸赢了下来。不幸的是，他这一天的战斗还没有结束，甚至第二场便又是他。
靳安揉了一下磕疼的膝盖，站了起来。
那人走至靳安面前，靳安看着他那一身青紫交接且狰狞可怖的伤口时，刹那间便白了脸色。
这是他第一次上场，对于这个生与死的场地一点意识都没有。
对面的人趁着他发愣的时间，抬手朝他猛地砸了下来。
额角、眼尾、侧脸瞬间火辣辣的一片，有热血滚落下来，砸落在他颈下脏兮兮的衣服上面。
那人在袖口里藏了块尖锐的石头！
在对面之人第二次抬手时，靳安慌忙向后退了几步，尖石堪堪从离他脖颈一寸处擦了过去。
那人没有给靳安再一次反应的时间，猛地向他扑了上来。
两人一齐滚落在灰仆仆的地面上，激起一圈尘埃。
靳安双手被身上的人用腿紧紧的压住，日头正好居中，那只染血的手里握着的血石却比上方的太阳更加刺眼。
“呃！”
在危急关头，靳安蓦然抬脚，将身上的人踹了出去。他是和安镖局镖头的儿子，自小习武，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那人闷哼一声，倒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肚子，他艰难的看着站起来的靳安，额头冷汗直冒，白着一张脸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喔！！”
四周高座上的人拍手欢呼的叫喊了起来。
靳安站在原地没有动，看着对面明显已经力竭了的人，他忽而有些茫然了起来。
「和安镖局，保世间行客一路平安，对抗不平之事，维护一切义理！安儿，可记住了」
「安儿谨记！」
对面的人看靳安站着久久不动，明显愣了一下，但又立刻清醒了过来。
这个人吃人的地方，容不得一丝心软！
他站着一边争分夺秒的恢复着体力，一边盯着靳安，以防他突然攻击过来。
然而却没有，靳安一直就这样站着，等他恢复体力。
可是坐台上的人却不乐意了，嚷嚷着、吵闹着让斗场的人看看怎么回事。
斗场的人连忙低头哈腰的道了歉后，便匆匆的提着鞭子跑了下场去。
对面的人看了一眼情况，便抬脚向靳安走了过去。
不动是要挨鞭子的，几鞭子下来，皮开肉绽，死得更快。
“刷！”
握着尖石的拳头带着风揍了过来，靳安侧头躲了过去。
几个轮回下来，靳安都是少攻多守，攻击过去还都完美的避开了对方的伤处。
“砰！”
对面的人最终因力竭而倒在了地上，然而战斗依旧在继续。这是一个生死台，不是倒下就能终止。
“可以扶我一下吗？”
倒地的人突然开口向靳安求助道。
靳安甚至没有愣一下，走上前蹲了下来，伸手扶住了面前人的肩膀，想要将对方扶起来。
“刺啦！”
利器破开血肉的声音骤然响起，靳安彻底怔愣住。他的脖颈被尖石猛地划过，显出一路或深或浅的擦痕，里面有鲜红色的血争先恐后的往外冒出来。
挥动尖石的手没有因此停下来，依旧在不断的朝着他的致命处砸来。
靳安抬起胳膊护住自己颈部，听面前的人不断的怒喊道:“我只是想活下来而已，就这一场了，你死了我就能活下来！去死吧，去死吧！！！”
眼前的人，面容严重的扭曲着，像被命运玩弄围困在黑夜里许久的人，为一丝希望扭曲了原有的信念。
护着颈部的手臂被砸得血肉模糊，那人扒开靳安的手，发力朝他还没有止住血的颈脖砸去。
靳安猛然爆发，一把将身上的人反按在身下，夺过他手中的石头，聚力向他的颈部砸去，用他对他的方式，尽数还给了他。
直到人没了呼吸，几乎头身分离时，靳安才停了下来。他颤巍着站起了身，眸中原本仅留的星末余光也彻底暗了下去。
“十一奴，胜！”
四面欢呼声和着鼓掌声响了起来，一阵接着一阵，极其讽刺。
靳安垂着眸，走回了铁栏门里。
他们都没有错，他们都只是想活下来而已。
“九奴，上场！”
铁栏门再一次被打开，有人进来喊道。
“来了。”一个染着笑意的声音回应道。
靳安寻声看过去，一个莫约与他同岁的孩子自人群中走了出来，迎着外面的呼喊声，步履轻盈的出了门。
靳安透过铁栏门，看到了九奴的对手，是一个有些削瘦的青年人。
他觉得九奴的胜算不大，遂闭了眼休息，他也不知道下一场会不会是自己。
“九奴，胜！”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战斗停了，赢家却是一个孩子。
靳安睁开眼看过去，只见九奴扬着唇角，染着一身的阳光走了进来。
斗角场里可以压胜，错方丢钱，对方拿钱，而赢了的角奴则可以在接下来分发的食物中多获得一份的食物(当然，你得护得住就是了)。靳安不知道他是在为这个高兴还是因为些什么，这个人仿佛天生就属于这里一般。
接下来，九奴又出去了两次，也都胜利而归。靳安看得出来，这个人没有学过武，靠的全是敏锐的观察和过人的智力，再加上一身不要命的狠劲。
晚膳时间，那些只获得一份食物的孩子们狼吞虎咽的吃完手里的食物后，纷纷抬眼看向了靳安手中的两份食物，却十分默契的没有去管获得了更多份食物的九奴。
靳安吃得虽然也快，但手上的两份食物依旧还剩下半份，察觉到四周投递过来的不善的目光，他放慢了吃饭的速度，警惕了起来。
“你这一份看起来不错，可以给我吃点吗？”
一个温逊有礼的声音自侧旁响起，靳安看过去，见是九奴。
他面上的笑不似这个地方的人能够有的，亲和而友善，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
周围的人见九奴开了口，便纷纷抹嘴散开了，缩回了各自的角落里，闭眼睡觉。
九奴吃得比所有人都要快，四份食物现在就只剩下了一小份。
看靳安没有说话，他冲他笑了笑，自然的将靳安碗中的食物夹走了一块。
靳安:“……”埋头将剩下的半份扒进了口中。
九奴看着他吃完，才将人拉到属于自己的一个较宽的角落里坐了下来。
“你不改变是活不了多久的。”九奴笑眯眯的低声道，“这里是斗角场，角奴就是一个娱乐工具，不会有人管你的死活的。”
他看向靳安已经止了血的伤口，接着道:“受伤流血是大忌，没有能力去护住自己的食物不说，还有可能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哦。”
靳安没有想到他会跟自己说这些，愣了愣，没有回话。
人吃人，确实颠覆了靳安的认知，又或者说自他遭遇海难以来所遭遇的一切，全都不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内。
彼时他还年幼，所见所闻方少，但他也并非愚蠢。
“你要什么？”靳安问道。
九奴有些讶异。这个人倒也是不傻，是个可以合作的人选。
“我教你这里的生存技巧，你教我武艺，可行？”
一身蛮劲也得有个一招半式护身，否则长期以往下去他只会被别人抓住弱点，从而增加丧命的风险。这也是他接近靳安的主要目的。
“放心，一个门里面的人是不会成为对手的。”九奴善解人意的道。
一个门，十一个人，靳安正好是最后一个。
靳安看了看这狭窄的房间，沉默了一会儿，答应了九奴。
他在这里教，谁有心学就学。
谁知道九奴这个人十分精明，这个门里面的人又明显怕他，不会围坐在他四周。他就让靳安借着这地上的灰沙将那些招式画出来，他不识字，便让靳安说给他听。
就这样，靳安和九奴彻底绑在了一起，有九奴的帮助，靳安也少吃了许多苦头。
被买入斗角场的第四年，两人也逐渐长了开来，靳安五官硬朗，又不爱说话，在斗角场这种地方摸爬滚打这些年，气场愈发的吓人了起来。
而九奴长相偏柔一些，人又爱笑，不似这里方的人，他有着少年人该有的朝气，因此一些断袖之癖的人起了歪心思，花大价钱要买走九奴这个角奴。
可九奴几乎就是这个斗角场的摇钱树，斗角场又怎么会轻易放人呢，双方也因此陷入了僵局。
靳安看着听到消息后整日笑得愈发危险的九奴，终于开口说道:“我们或许可以逃出去。”
或许而已，也有很大的几率会被抓回来，当然，抓回来的结局自然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逃得出去”九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靳安。
“那边只要钱给够了，他们是会卖的。”靳安回道。
被买走的角奴，比待在这儿还要生不如死。
九奴闻言笑了出来。
这个门里面的人早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靳安或许是看在他们共战这么多年的情谊上和他一起逃走，又或许是他单纯的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而已。
可逃走哪有想得那么容易，又何况他们只有两个人。
在逃出去的当晚就被掉尾捕追了。
“十一奴，信了你的鬼话了。”九奴看着愈来愈近的人，突然笑了起来，“后面这些人你在死之前能杀掉几个啊？我能弄死二十来个吧，也就。”
靳安看着九奴眼中愈发兴奋的神情，麻木的无视掉了。
他一向看不清这个人。
“十个吧。”靳安回他道。
结果最后他们两人毫发无伤，而这些人也都被一个老者弄死了。
从未想过，他们这样不幸的人，原来也会被幸运奢侈眷顾一次。
“有名字吗？”老者问。
靳安愣了愣，说出了这个他自己都差点遗忘了的名字:“靳安。”
“靳安，晋安，一切安随，倒是个好名字。”老者对这个名字很满意，便也没有再改，随后看向了九奴。
九奴依旧带着他的永久笑，开口道:“九奴。”
他没有名字，似乎生来便属于斗角场。
老者摇了摇头，看着九奴面上温和乖巧的笑，说道:“若无姓氏便于我一同罢。以沈作姓，且望你而后随己自主，不困于他人所安之路，一切从新，便名新之。”
“往后，你便换作沈新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