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冰释前嫌
周围无人回应,将领揪住一正在逃跑的士卒领子:“你立刻出宫去找宰相!”
“城中火光冲天,宰相怎么可能没看到!宰相来了又能如何?宰相能与这些叛军厮杀吗?”
士卒怒吼着挣开他,刚跑出没两步就惨叫一声,被砍倒在地。将领一刀掀翻一名叛军,退到墙根喘气,理智渐渐回笼。
是啊,宰相怎么可能不知城中乱象?既然知道了,又为什么不来稳定局面?
想到唯一一个可能,将领瘫软在地。
*
两个时辰前——
宫内,箫声柔和,鼓声清脆。郭怀仁的诗已经念到最后一句,屋敕王也迈出了他此生最后一步。
宫外,黑暗中脚步声细微,男人扑向街头巡逻的高大守卫。鲜血溅在脸上,他一把抹去,这是今晚他刀下的第一只羊。
与此同时,宰相府中,一头小辫的宰相半眯着眼伸出脚来,舒服地任由仆人帮他褪去鞋袜。
城中突然出现喊杀声,半梦半醒中的宰相猛然惊醒,一脚踩进盆中,被烫得一哆嗦。
“怎么了?!”
有人惊慌失措地冲进来:“宰相!城中魏人反了!”
宰相眯起眼:“叛军之首是谁?”
“是董大人之孙——董魏。”
宰相飞速套上鞋袜,一把抓起架上的长刀大步往外走,边走边问:“叛军有多少人?”
来人支支吾吾:“不、不清楚,但看情况并不多。”
“宫中情况如何?”
“也不太清楚。”
宰相一刀砍去,那人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刀落在身上,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中。
“什么都不清楚,也敢来报?!”
宰相飞快跨出府邸,上马后与人吩咐:“立刻持符去调兵,让大军回城平叛!”
“是。”
黄沙如帘,虽不至于遮天蔽日,但也令黑夜中的屋敕城更显昏暗。
十多匹马儿在街上狂奔,宰相焦急不已,却也敏锐捕捉到心底一丝微不可察的喜悦。
魏民反叛,王死于乱刀之下,宰相救屋敕于水火,斩杀叛臣董道怀,多好的时机啊。
叛军人数不多,若是大军尽快到,时机就……
座下马儿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吼,紧接着被街上猛然收紧的绳子掀翻在地,脖颈扭断,发出痛不欲生的惨叫。
马上众人也摔得踉跄,宰相惊慌爬起,忙不迭捡起刀挡在身前,却反被巷中掠出的人影用刀尖刺中右臂,剧痛让他哆嗦着扔掉手中长刀,整个人连连后退数步。
“保护宰相——”
刀刃相接,火星闪动。
一群护卫在前方与大魏人厮杀,宰相趁机捂着鲜血直流的右臂往后退,眼见就要爬上马背逃走。
鲁二等人被拦住,拼死也无法杀出,只能含着满腔怒火眼睁睁看着他要逃走。
那匹马突然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已经半趴在马上的宰相又摔在地上。由于造成二次伤害,正痛苦呻吟挣扎着要爬起来。而宰相旁边,还站着个颤颤巍巍的大魏使臣,眼眶里泪水在夜风中要掉不掉。
如果忽略他手中染血的长刀和地上痛苦嘶吼的马儿,那这一把年纪的白胡子老头,看着倒是好不可怜又好不滑稽。
先不说浴血拼杀的场合中突然出现个看着骨头都要散架的老头有多奇葩,这一秒情势焦灼,下一秒双方立刻反应过来。
大魏使臣怒吼:“高大人!砍啊!杀了他!”
宰相府护卫嘶吼:“宰相,快跑!快跑啊!”
双方对吼间,宰相已经挣扎着爬起来往巷子里逃,于是追的追,逃的逃,只剩高大人还举着把刀哆哆嗦嗦不知所措。
天爷啊,他没杀过人啊!
关键时刻,鲁二的喊声传来:“高大人!躲好!”
这个他会!
高大人熟练地往刚刚蹲过的角落里一缩,长刀横着举过头顶,权当最后的保护。
所幸场面太过混乱,宰相府的守卫都拼死保护主子,无心再来杀这么个干巴无力的老头。
刀剑拼杀声渐行渐远,街上只剩受伤的马儿还在呻吟。
许久后,高大人试探着动了动又酸又麻的腿,刚伸出脑袋,就听见巷子里传来脚步声,赶紧又缩回去。
于是,等鲁二等人回来了,就看见这么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老头团成一团。
“高大人,是我们,快起来吧。”
“哎哟喂,你们终于来了。”
高大人松了口气,被鲁二拉起来,捶了捶酸痛的腰。
使臣中有人抱怨:“您当时怎么不一刀砍了那宰相,要不然也不会花这么久,咱们还能省出时间去宫里接应崔大人他们。”
高大人有些委屈,但又无力辩解。
鲁二犹豫着,还是帮着开了口:“高大人从没杀过人,这事儿倒也不怪他。”
高大人眼睛一亮,激动地看着鲁二。
鲁二想起崔知鹤的话,试探着再开口:“要不是高大人及时出现砍了马腿,说不定那宰相就跑了,今日多亏了高大人。”
高大人泪眼汪汪,一把抓住鲁二手臂。
还是你理解我啊,鲁二,你是个好人呐!
众人也只是轻微抱怨,既然已经完成了刺杀宰相的任务,心里都松懈下来,提着宰相的脑袋往皇宫走。
高大人亦步亦趋地跟着鲁二,老头儿脚步轻得跟猫儿一样,跟在后面像是背后长了只鬼。鲁二抖了抖鸡皮疙瘩,哪里都不自在。
他往左边走一步,高大人就往左走一步;他往右走一步,高大人就往右走一步。
鲁二终于还是没忍住,放慢了脚步,等前面的人都走远了,这才一把拽住高大人,梗着脖子道歉:“高大人,我鲁二没什么文化,以前对你是不怎么样,老是跟你对着干,我跟你道歉。但大晚上的,你别这么跟在我后面,实在不行走我前面也行,不然瘆得慌。”
高大人眨巴眨巴眼睛:“他们都不搭理我,武官里只有你愿意替我说话。”
鲁二噎住,得,早知道不帮你说话了。
看着瘦骨嶙峋的老头吃力地扛着大刀,白胡子在风中凄凉飘动,鲁二叹了口气,接过他手里的长刀,拉着他往前走:“都说‘盐打哪儿咸,醋打哪儿酸’。你也得想清楚为啥我们武官都不愿意跟你说话啊。”
高大人嗫嚅着:“为、为啥?”
“你老是骂我们莽夫,眼睛长在头顶上,就是看不惯我们武官。但同为使臣,文官有文官的责任,我们武官也有武官的使命,来这边塞都是抱着投死报国之心,谁又比谁低贱呢?”
鲁二嘴皮子一点也没留情,高大人面皮涨红,脸上的褶皱鼓起来,看着无地自容到要顺着地缝钻进去。
毕竟是个文官,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鲁二也不指望他说什么,只提着刀往前走。
“对不住,我、我愧为使臣啊。”
鲁二愣住,回过身看去,就见高大人端端正正长揖行礼,身子几乎要低到地上。
鲁二赶紧扶起他,见他一副羞愧欲死的模样,挠着头劝说:“行了!你怎么还没我们武夫豁达,那句话咋说来着,化干戈为玉帛嘛!”
“是是是。”
高大人连连点头,鲁二故意一把拉起他往前走,高大人一个趔趄,想出声又憋了回去。
鲁二偷摸一笑,这老头也挺有意思。
屋敕城中,火光四起,鲁二搀着高大人往宫中走。
背曲腰躬的文臣与身强体壮的武将,相携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