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出门看看
“娘娘!不好了!”
内侍慌里慌张跑进仁明殿中,还没站稳就先跪在地上,身上带来的寒气让桌上烛火难以抑制地震颤,也让皇后不知为何竟打了个寒颤。
“慌慌张张做什么?!”
皇后身旁的宫娥训斥他:“有什么事慢慢说。”
“陛下、陛下刚刚下达谕旨,废黜太子之位。”
“什么?!”
皇后情急之下撑着桌子站起来,却在焦急中打翻杯盏,杯盏哐当落地,叮叮咚咚碎了一地,热气蒸腾开来。宫娥赶紧扶住她。
“娘娘!”
皇后别开宫娥的手,强行令自己镇静下来:“还有什么?一并说完。”
内侍支支吾吾:“陛下令太子囚于东宫,此后无召不得出!”
“无召不得出,无召不得出!”皇后视线缓缓从内侍身上移到那不祥跳跃着的烛火上,胸口起伏,口中喃喃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凄凉:“那也是他的孩儿,何至于此啊!”
宫娥担忧地看着她,皇后恍若未闻,只往前走了两步,不知是繁重的裙摆还是地上的碎瓷,生生将她拖倒在地。
“娘娘!”
宫娥惊呼一声,赶紧去扶,却见她紧闭双眼,不省人事,连忙吩咐内侍:“快去请太医!快啊!”
“哦,哦。”
内侍爬起来就要往外跑,却被宫娥叫住:“等等!”
宫娥咬紧牙关、思虑片刻:“去请王太医!”
许久后,烛火不安地摇曳,宫娥也神情紧张地看着眉头紧皱的王太医:“王太医,娘娘如何?”
王太医眉目舒展开来,有些喜色:“这是喜脉啊,娘娘育有龙嗣已两月有余,只是娘娘忧思过度,还得细细调养才是。”
烛火突然爆出“噼啪”一声,屋内两人似被惊醒,从喜悦中缓过来,对视一眼,宫娥压低声音:“王太医,这件事……”
“今日娘娘身体不适,只是忧思过度,并无其他异常。”
宫娥长舒一口气,向他行礼:“多谢王太医!”
等王太医走了,宫娥轻轻为皇后掖了掖被角,却又忍不住用手背拭泪。
与清冷的仁明宫不同,慈元殿中,楚贵妃正轻柔梳理长发,手中玉梳突然被人夺走,她却并未惊惶,而是低眉浅笑:
“陛下来了。”
说完就要起身行礼,魏帝止住她,持着玉梳为她梳理墨发。
“坐吧,朕想和你安静待会儿。”
楚贵妃把头轻轻靠在魏帝身上:“妾与陛下这样,好像又回到了王府中,陛下为妾画眉。”
“王府中的日子不好过啊。”魏帝停下手,喃喃道:“朕当时被瑞王心腹监视,处处受制于人,且雍州贫苦,你与我起于贫贱,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楚贵妃顺着铜镜看到与自己依偎在一起的魏帝,语气虽轻柔,但眼神中却透出凶狠,她心下一凛,正想回应,却被魏帝打断:“朕听说,昨日你娘家来人了?”
“是,家中有一小妹正在议亲, 妾与她讲讲规矩,免得出了阁在婆家闹笑话。”
楚贵妃指甲轻轻掐在手心,小心应答。
魏帝抚摸着她的长发,长叹一声,与她贴着脸同看铜镜中的人影:“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若是现在还能选,你是愿意像如今这样在皇宫中当楚贵妃,还是愿意回到当初王府中的日子,做一个小小侍妾?”
“陛下受命于天,入主皇宫乃是天命,妾自然愿意追随陛下。但无论是当初还是现在,妾都感激上天赐予在王府的日子,虽困苦,可能与陛下相识相知,妾此生也无憾了。”
“姮儿,你会这样想,朕心甚慰。”
从铜镜中看到魏帝温柔的眼神,楚姮松了口气,脸上堆起柔情蜜意的笑,却听魏帝继续道:“宫中比王府奢侈许多,但你从不娇纵,这样很好。但,要是你家中亲眷也是这样想,那便更好了。”
“陛下……”
楚姮心中一慌,脸上的笑僵住,急忙想转过身,却被魏帝按在椅子上:“今日事情多,朕就不留了。姮儿向来心思细腻,朕知你心意,想必你也知朕心意吧?”
魏帝走后,楚姮扶着木桌缓缓坐下,捂住狂跳的心脏。
宫娥担忧地看着她:“娘娘?”
楚姮抬头看着铜镜,半晌缓缓遮住眼:“明日让母亲进宫一趟。”
冬日风雪漫天,连着几日夜间大雪,麻雀都不再往雪地上踩,只颤巍巍缩在树枝上,偶尔发出几声呻吟。
崔知鹤一如往常地在崔矜监督下练习握笔,握住毛笔时明明右手已经不那么颤抖,但一蘸上墨汁宣纸上就会抖落许多墨点子,他只能努力控制着在墨点上画两条线,权当是添上两条“麻雀腿”。
“比前几日好多啦!”
崔矜担心他失去信心,立刻放下墨条绞尽脑汁夸奖:“今日的麻雀站直了,哥哥这是有进步了!”
崔知鹤没忍住笑出声,轻轻扯扯她的小胖脸:“矜矜是怎么对着这么丑的麻雀夸出口的?”
崔矜傻乎乎地笑,捡起墨条继续磨墨。
崔知鹤耳边突然传来机械声:“你已经在家待很久了,不出去看看吗?”
崔知鹤笑容淡了淡,走到窗前回应他:“我如今被革职在家,出去又能做什么?”
“出去看看吧,城东门的街市,今日很热闹。”
崔知鹤没有应声,只痴痴看着枝头上那几只抱团取暖的麻雀,直到手心传来温暖。
崔矜拉着哥哥的手,仰头看过去:“哥哥在看什么?”
“看几只小麻雀。”崔知鹤对上她灵动的眼睛,突然改变了主意:“矜矜要不要跟哥哥去街上看看?”
“要!”
崔矜惊喜不已,果断应声,不待崔知鹤反应过来,就“咚咚咚”往外跑,崔知鹤错愕地看着她的背影,也跟着往外走,但找了几圈都没找到人影,直到在门口看到一圈人。
“祖父、父亲、母亲、二叔、三叔、婶婶……”
喊了一圈人后,崔知鹤艰难吞咽口水:“大家怎么都出来了?”
崔穆抚着胡子笑:“今日正好休沐,咱们一家人出去逛逛。”
崔矜从祖父背后稍稍探出头来,与崔知鹤对上视线后,狡猾一笑。
坐上马车之际,崔矜小心拉住崔知鹤的手,悄声鼓励:“哥哥不要怕,有我保护你!”
崔知鹤看着乐呵呵的一家人,不知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像是雪后天晴,春日暖阳洒在身上,一点点沁入心中,暖烘烘的,直至热气腾腾。
他轻声回应:“好。”
马车轮骨碌碌在城东青石街上滚动,隔着车帘已经能听到街上的吆喝声。
“炸麻雀咯!香喷喷的炸麻雀!”
“菜刀菜刀杀猪刀!剪刀剪刀耳挖勺!”
“卖鲊脯咯!咸咸香香的鲊脯哟!”
猛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崔知鹤掀开车帘看去,那卖鲊脯的小贩依旧手脚麻利,脸上挂着熟悉的笑容送走刚买了鲊脯的客人:“您慢走!”
“看到了吗?”
耳边响起2256的声音,崔知鹤一眨不眨地看着卖鲊脯的小贩,低声询问:
“我记得官盐的价格并没有下降。”
“官盐价格确实没有下降,但私盐重新开始活跃,官盐私盐,这是种微妙的平衡。”
马车慢慢停下,崔矜兴奋地跳下马车,拉着他往卖炸麻雀的摊子前走:“哥哥!炸麻雀可好吃了!”
崔知鹤反拉住她的手,一步步顺着街道慢慢往前走。东街上的雪已经扫尽,有摊子的店主高声吆喝,没摊子的小贩沿街叫卖,声音此起彼伏,烟火气十足。
虚无中,2256看着眉目终于舒展的崔知鹤,也荡开笑意。
脚下路好走,心中路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