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泼皮无赖
半月后,月落参横。
今日韦翌成婚,崔知鹤与裴戎都要跟着去迎亲,因此一大早就起来对着镜子捣鼓。
“公子,您这是做什么?”
不经意间瞥到崔知鹤正对着铜镜用石黛把眉毛加粗,绿枝大惊失色,连忙放下手里的铜盆,慌张跑过去夺过他手中的画眉石。
“公子!”绿枝看着他脸上粗粗短短的眉毛,欲哭无泪:“您的眉毛多好看,纤细俊雅,画成这般是做什么呀!”
崔知鹤叹口气:“今日韦翌成婚,大好的日子人家小夫妻俩才是主角,我总不能去抢他们风头吧。”
他也不想白白糟蹋这么一张脸,主要是这副皮囊太好,再加上2256给他加了个万人迷光环,跟个电灯泡似的,万一婚礼上抢了人家夫妻俩风头多不好。
若是众人注意力都放在小夫妻俩身上,那当然最好;若是没有,他把自己画丑一点,也能更保险一点。
绿枝一时失声,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画眉石,借着重新端起铜盆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崔知鹤拿起画眉石继续描摹,半晌,皱着眉头看那铜镜中依旧俊雅清逸的脸,摸摸下巴沉思片刻。
“绿枝,你帮我弄点生姜汁来。”
绿枝低声应和:“好。”
取了生姜汁,崔知鹤仔仔细细把脸涂满,铜镜昏黄,看不出有什么变化。崔知鹤转过身,凑过去:“绿枝,你看看是不是变黄了?”
绿枝认真看着他,许久后轻轻笑着点头:“是。”
是啊,面色是变黄了,不再如玉般清雅瓷白。
但,透骨的温柔却没有改变。
崔知鹤得到心仪的答案,在屋里继续捣鼓,绿枝悄悄退出去,怀里抱着放生姜汁瓷碗的木托盘,她靠在门口抬头望天。
月色皎洁,像是一汪泉水,又似是一缕清风。
明亮但不刺目,柔软但不柔弱,通透但又懂得包容。
绿枝捂住托盘,借此捂住心跳声。
世间皆苦,人人都言——
渡人不如渡己。
但好像有一抹月色,总是先渡人,再渡己。
她几乎要溺在这样温柔的月色里。
门外一切,无论月色还是心跳,崔知鹤一概不知,他翻出身灰扑扑的蓝色袍子穿上,满意的看着镜子里自己有些老气的装扮,捞起从母亲那里拿来的妆粉,往韦翌家走去。
韦家已经挂起红绸,一片喜气洋洋。
韦翌兴奋了一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听到声响就翻身起来,偷偷摸摸看看滴漏。连着好几次,终于等到有丫鬟开门的声音,韦翌一把掀开被子坐起来,又自觉不妥,慌里慌张躺回去。顶着一对熊猫眼装作才被吵醒的样子,丫鬟们都看得出来他在装模做样,憋着笑也装作没发现的样子。
韦翌这会儿已经换上了喜袍,猛然发现铜镜里那对黑眼圈,在房中急得团团转。
“快快快!帮我看看。我眼下这乌青怎么遮?”
裴戎连胭脂水粉都没碰过,这会儿与韦翌大眼瞪小眼。
“用这个吧。”
崔知鹤走进来,把那盒妆粉递过去。
“妆粉?”
韦翌傻眼,摸了摸鼻尖,有些不好意思:“原来崔大人早有准备,你怎么知道我会用到这个。”
“能娶到心爱之人,定然心里紧张又甜蜜。”崔知鹤眨眨眼,玩笑道:“我猜你昨晚定然一晚上没睡吧?”
韦翌难为情的笑,却美滋滋的拿着妆粉往眼下敷。
裴戎却在崔知鹤进来的那一刻就红了脸,想起自己看的那些东西,低下头不敢看崔知鹤,忸怩着开口:“崔知鹤,你来了啊。”
“是啊。”
裴戎鼓起勇气抬起头看他,却愣住,顾不得羞涩拉着他往烛光下走,有些狐疑的指着他的脸:“你脸上是不是涂着什么呢?”
崔知鹤若无其事拨开他的手,笑着回应:“这两日没睡好,脸色蜡黄。”
“可是……”裴戎还想说些什么,崔知鹤赶紧推着他往外走。
“快去看看红封包好了没有。”
“哦。”
等裴戎乖乖去看红封,崔知鹤这才转过身,回头却正对上韦翌的视线。
“韦……”
崔知鹤话还没说完就被韦翌打断,韦翌真诚道谢:“崔大人,多谢了!”
崔知鹤笑眯眯摆摆手:“快准备吧,新娘子还等着呢,可别误了吉时。”
迎亲吉时已到,韦翌簪花戴红,跨上高头大马,身后是雕着如意锦纹、缀着花球的彩轿,意气风发去迎娶心爱的姑娘。
街上人头攒动,两旁看热闹的百姓拢着袖子,乐呵呵的询问:“这是谁家的郎君娶妻啊?脑袋都快扬到天上去了!”
“是韦家娶媳,李家嫁女呢!快跟上,讨个封红也讨个喜!”
迎亲的队伍器乐鼓舞喜气洋洋到了李家门口,拦门的人正踮着脚望,一见他们来,立刻把门口遮了个严严实实。
“哎!新郎官,要想娶走新娘,得先过我们这关啊!”
韦翌往左看看,左边是泰兴十五年的探花郎崔知鹤;往右看看,右边是殿前侍卫裴戎,士气大涨,昂首挺胸大手一挥:“放马过来!”
拦门的人见他气焰嚣张,叉着腰出题:“这要接走新娘子,得作首催妆诗吧?”
韦翌手肘推推崔知鹤,给他鼓劲:“崔大人,上!”
“晓来梳洗整云冠,独倚云屏怯夜寒。”
崔知鹤背着手,面色踌躇,似是有些为难。
拦门的人哄堂大笑,勾肩搭背:“哟!崔大人不会接不上来了吧?”
趁着拦门几人放松警惕,崔知鹤轻笑,冲裴戎眨眨眼。
裴戎会意,拽着还没反应过来的韦翌横冲直撞,直接冲出包围圈,往新妇房中跑去。
“哎哎哎!你们不讲道理啊!这诗还没做完呢!”
拦门的李家人急得跳脚,挽起袖子就要追上去。
“几位大人别着急啊,我诗还没做完呢!”
崔知鹤带着人笑眯眯的挡在门口,一边撒红封一边慢条斯理的作诗:“自道新妆犹未了,那堪更向镜中看。”
做完了诗,韦翌也已经接到了新娘,崔知鹤使命完成,往旁边退让一步:“快请快请!”
李家人目瞪口呆,李家大公子指着崔知鹤无奈的笑:“都说你崔知鹤是个君子,依我看,不如说泼皮无赖才是!”
两人相视一笑,面上都是一片喜色,并肩往里走。
屋内,李昭月团扇遮面,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水被母亲的颤音击溃,终于落了下来。
韦翌一时无措,想为她拭去眼泪,又担心自己的举止会不合礼数。好在李昭月憋住眼泪,拜别爹娘,与他一同跨门而出,坐上彩轿。
彩轿摇摇晃晃,载着心爱的姑娘,也载着韦翌满腔爱意。
彩轿停下,韦翌小心翼翼接出李昭月。
撒豆谷,跨马鞍,交拜撒账,合髻合卺。
好不容易在前厅陪着喝完酒,韦翌终于能回到新房,往床上坐着的新妇面前走,韦翌心越跳越快。
“昭,昭月。”
李昭月缓缓移开团扇,芙蓉面,朱唇红,低眉浅笑。
韦翌怔住,心里涨得满满的,满腔爱意让他几欲落下泪来。
三书六礼,三媒六聘。
他终于娶到了心爱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