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院长过往
“我也姓周好不,跟周圣人可是一家。我老爹算不上什么高官,起码也能说得上话。”
确实,周亭元的父亲是朝中的吏部堂官,对以往的开科取士如数家珍。
但是跟周圣人一家的话,恐怕也只有他自己一个人自说自话,没人相信。
从天开元年到现在,每届中榜的进士、探花、榜眼、状元,都装在周父的脑子里。
再有朝廷里的门生古旧相互帮忙,探听几个知名人士的背景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况且,如果没有一点儿手段,又怎么在京城当官,还入得了六部之首的吏部。
“快说,快说,我们等着听呢。”
周亭元清了清嗓子,把碗筷收拾到一旁,拍了下桌子,大叫一声:“开讲了。”
膳斋里的人齐刷刷看向他。
“你小子小声点儿,书院院长的私事能让人都知道吗?”
周围的少年们拉了拉周亭元的衣襟,装作一副吃饭的样子。
林剑锋此刻机灵起来,假意和他交谈,两人有说有笑。
“神经病。”其他人见没什么大动静,又继续回归到吵闹的环境里。
周亭元压低了声音,讲述着孙无名院长的光辉事迹。
话说天启元年,正值新皇登基,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少年来到京城上都参加恩科。
新皇登基的首届恩科,场面十分壮观。
城里城外到处都是应试的士子,他们有的穿着华丽,有的破衣烂衫,还有的从各地县学而来。
客栈早已人满为患,孙无名因为身无分文、衣服粗俗,一时也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碰巧,当时他遇到了周老夫子,就是日后被奉为圣人的周继儒。
周夫子坐着马车从城外归来,掀开车帘一看,街上到处都是排队入住的学子。
车夫一鞭子抽在马的身上,它抬起前蹄,大声嘶鸣。
眼看就要踩在一个孩子的身上,孙无名冲到马前,抱起孩子滚到路边。
救了那孩子一命。
周夫子上下打量着孙无名,不时夸奖他的善举和勇敢。
“别人都在排队住店,你怎么还在街上晃荡?”
“我家境贫寒,盘缠都是左邻右舍借给我的,在路上都花完了,只好在城里随便找一个歇脚的地方就行。”
“既然如此,那就来我府上,家里空房间还有不少。”
孙无名一听,赶忙拱手致谢,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恭敬地坐在周夫子身边。
周老夫子家里也并不是特别奢华,一切装修古朴,尤其是抱柱、牌匾、堂额都由他老人家亲手题字。
在读书人看来,周夫子的字真可谓一字千金,甚至是无价之宝。
任何华丽的家具,或是名家宅邸,都比不上周子的手书。
就这样,孙无名在周府连续住了一个月。
按理来说,廷试不过一天,加上读卷、放榜,也不过三四天时间。
但就是在前面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孙无名每日都到周夫子屋里请教学问。
一来二去,两人竟然成了师徒。
到了放榜那日,周孙二人一起来到榜前,看到“第一名 孙无名”的字样,孙无名猛地跪在周老面前。
“弟子不负先生期望,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一切都是先生的功劳,我必不敢忘记。”
之后,朝廷按照廷试结果的先后顺序分别安排官职。
一甲第一名(状元)授翰林院修撰,级别为从六品;一甲第二名(榜眼)和一甲第三名(探花)都授翰林院编修,正七品。
除了一甲三人,其余进士们都要参加朝考,根据考试成绩分为一二三等。在对进士们进行分配时,要把会试、殿试、朝考成绩进行综合衡量。综合成绩较好的一部分进士,会被分入翰林院,选为翰林院庶吉士;综合成绩较差的一部分进士,要么分到各部院当主事,要么分到地方上去任知县。
当年的黄克言也才是区区一个地方知县,和从六品的翰林修撰孙无名差了可不只是一星半点儿。
只不过后来世事无常,谁也想不到,一介县令日后扶摇直上,成为今日官拜一品、位列丞相,又加太子太傅衔的孙无名。
又怎么能是一个地方书院的院长所比?
黄老和孙院长当年同是榜上有名之人,相互也称为同年。
说来也巧,黄克言竟然也是周夫子的弟子。
一日,黄克言正要离开京城去地方赴任,他特意来到周府跟夫子告别。
进入正厅的时候,看到孙无名正在一旁给周夫子研墨。
“学生问候老师。”
“快快起来,你今日就要远赴偏远的地方任职,为师本该给你送行。”
“这不是年兄吗,怎么在我老师府上?”
孙无名停下手中墨具,向黄克言行了一个礼,笑着说道:“我一直都在周老府里,说来话长,有机会我再跟黄兄一一道来。”
“怪不得孙兄能一朝夺魁,有老师日夜教导,相信早就生了不同寻常的见解。”
周夫子派人准备好一桌酒菜,几个人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午后,黄克言坐上马车离去,两人目送了好长时间。
孙无名在收拾老师画作的时候发现桌子上多了一方砚台,他双手捧到周老面前。
“这难道不是易水古砚?”周夫子大惊失色,仔细端详着手里的古砚。
易水砚石料是名为“紫翠石”、“玉黛石”的紫色、灰色水成岩,石质优良,堪比端歙。
石料上往往点缀着天然的黄色、白色、绿色等颜色的斑点、纹理,质地细密柔腻,坚韧皆备,硬度适中,浑然天成。
它原是取自易水河畔一种色彩柔和的紫灰色水成岩,有紫、绿、白、褐色,天然点缀有碧色、黄色斑纹,石质细腻,柔坚适中,色泽鲜明为砚颇佳。
周老用手抚摸着砚台,感觉到正如书上介绍的那样,柔和中带有一丝坚硬,外观颜色又十分鲜亮,果然是一方好砚。
“我之前在克言家里看到过他们家祖传的易水古砚,没想到传家之宝能轻易送给我。”
“想必是黄兄感念老师的一番教导,如今功名有了,奉献上一方古砚作为临别感激的谢礼。”
“唉,我教书育人几十年,从不要别人一文,唯独爱好古砚。难得他能忍痛割爱。”
周夫子来回把玩着古砚,心里转念一想:我这弟子能观察人的喜好,将来一定成就大事。
听到此刻,林剑锋也明白了为什么黄老能官运亨通,孙夫子却只能做一个教书匠。
周亭元讲完孙院长的过往事迹,仍然意犹未尽,正要继续夸夸其谈。
院内钟声响起,早课开始了,书生们整理好衣帽,挨个走向讲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