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强抑
风在耳边呼啸,渐渐适应了这种失重感后池鱼抬起了头,看着渐渐靠近,放大的檐顶,突然有些怕她和密利伽罗一人一狼的重量会不会砸塌了人家的房顶。
好在下一秒冲力渐小,他足下轻点檐尖,带着她稳稳降落于上。
纷扰的人声就在他们脚下,有人眼尖看到了他们,大笑着调侃:“瞧,咱们万年不开窍的少主背上居然驮着个姑娘!”
一传十十传百,霎时许多人目光投向了他们。
池鱼窘得都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就感受到身下的赤狼胸腔微微震鸣,显然是极快活的。
他开了口,话里话外都是潇洒意气,还带着一丝自豪:“你们莫要吓到了她!”
“快走吧,走吧!”她弯腰在狼耳边低声催促,脸红像是熟透了的桃子。
狼耳朵像是羞了一般动个不停。
密利伽罗该庆幸他此刻是狼身,毛发遮住了他充血的耳尖。
勉力一跃,狼背起伏不断,他驮着她逃离鼎沸的人群。
然而在他们身后,不知是谁点燃了烟火,于是连续不断的宏大花火升腾至夜空。
“嘭”、“嘭”、“嘭”,接二连三地炸开,幻成璀璨无比的绚丽火光。
甚至那些烟火幻化成了各个生灵的形状,紫色、蓝色、绿色、红色,几乎要看迷人的眼。
一条紫色的火龙呼啸而下,掠过人群,直直向池鱼他们冲来。
她吓得下意识抬起胳膊遮住双眼,却听见密利伽罗柔柔地浅笑响起:“放心,它不会伤害你的,你看,它化成了许多羽蝶。”
耳边拂起微风,她放下遮了眼睛的衣袖,发现许许多多扇着羽翅,散着紫色微光的蝶在身边翩翩飞舞。
好奇地抬起指尖去轻轻碰触,却发现在触及的那一刻,羽蝶化作碎光,消散在空气中。
停驻了一会儿,他带着她继续向远处奔去,不断被烟花点亮的夜空在他们身后流淌开来,美得如梦似幻。
跨过绵延不断的屋顶,走过静谧无声的乡路,等到他的脚步渐渐缓下来后,池鱼的眼前展开了一片辽阔无垠的草甸,直直蔓延到了天边。
漫天繁星低垂,仿佛下一刻便要落了下来,与空中漫舞的萤火虫融在一起。
圆月高悬,夜幕是醉人心脾的美。
随着他们的走入,半腰深的草因着密利伽罗往里走的动作向两旁分开,大片大片的萤火虫在半空飞舞,星星点点暖黄的微光聚成一片。
池鱼惊喜地看着这一切,眼里都映着萤火虫的暖光,眼尾眉梢都漾着微讶的欣悦。
身下的赤狼伏下了身体,她意会他的意思,翻身下去,顿时被密深的草丛淹没了半个人。
赤狼一番变化,又化作了人身。
一袭红衣的密利伽罗站在她身后,笑得有些腼腆,眼里还隐着些局促,“那个,我可以叫你小鱼儿吗?”
“当然可以。”
“小鱼儿……你喜欢这里吗?”
她闻言转过身,欣然看向他,“很喜欢,真的很美!”
他收到了她肯定的回答,面上的喜悦溢于言表,“你知道吗?像这样轻轻伸出手去,不过多时就会有萤火虫停驻在你指尖,它们非常亲近人的。”
一边说着,密利伽罗一边伸出手去,骨节分明的手暗伏着力量感,稳稳地停在那儿,没过一会儿,渐渐就有一只,两只的萤火虫扑闪着翅膀缓缓落在他指尖。
他停着萤火虫的那只手小心保持着稳定,另一只手热情招呼她过来看,暖黄的光笼照在他面上,越发映衬得他侧颜俊冽倜傥。
她顺着他的示意过去,凑近了去瞧。
因着个头的差距,身量极高的他细心地照顾到池鱼,慢慢低下手去,方便她看,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是与心悦的女孩子相处时的温柔细心,还带着一些难掩的羞涩。
与他极艳冽的长相和高大的身形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令人想到细嗅蔷薇的凛兽,于细微之处打动人心。
池鱼瞧瞧萤火虫,又看看他。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密利伽罗就像是颗粒饱满的虎皮荔枝,表面上瞧着唬人,外壳也够坚硬,但若是剥开了去,内里的果肉软糯清甜,咬一口汁水四溢。
她忽然从心头燃起一股捉弄之意,双手张在两颊边,“啊”的大叫一声,吓得密利伽罗一愣,手一抖,原本安稳停驻在指尖的萤火虫扑闪着翅膀飞离了去。
他低头看到她狡黠的笑脸,便知她是在吓他,顿时玩意兴起,嗷呜一声化作了狼身,体型巨大的赤狼一下子扑倒了她,随后又轻盈跳开,嫩红的舌尖舔了舔鼻吻,朝她低低呜咽,声音弱而尖,仿佛是在向她撒娇。
池鱼新奇地看着他。
这真的是狼吗?
确定不是大狗狗吗?
她试探着接近他,伸出雪白如藕的手轻轻搭在他头顶上。
密利伽罗有所觉,主动将头靠向她手心,并拱了拱,柔软顺滑的毛发充斥她手心,触感十分的好。
她刚被他有些依赖的动作逗得笑了笑,下一秒手心传来一阵软腻湿热,是赤狼柔软的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
见她顿住,他后退了些距离,声音低落,满是歉意,“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我不是故意的,刚刚控制不住就……”
“没关系啊,我没有被吓到,也不讨厌你,我知道你这样是表达欢喜和友善,我收到啦。”
池鱼上前两步,用力揉了揉他头上的蓬松的毛发。
见她嫩若桃李的面上确实没有厌恶的神色,他原本耷拉下去的狼耳重又竖了起来,蔚蓝如空的眸子里灿亮亮的,全是她的倒影。
“这儿是我小时候发现的地方,每次我做错了事,被父上罚了之后我都会偷偷来这里,看着这么多萤火虫心里的不快就都消失了个干净。
有一个晚上我怎么也睡不着,来到这儿之后,就这么躺在草地里,耳边是彻夜长鸣的蝉声,眼里的漫夜星河和时不时飞过的萤火虫,我居然睡着了,睡的很香。
结果第二天一早就得了风寒,那时候我还很小,身体不像现在这么强壮,回去又被父上给罚了一顿,不过我不后悔,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
他如数家珍地谈起自己与这地方的渊源,字里行间都是对这里的眷恋。
“我真的很高兴你也喜欢这儿,等以后有机会我还带你来这儿玩好不好?”他眼含希冀地望向她。
他明白她还要去参加融虚大典,过不了几天就会离开这儿了,现在并不是向她表明心迹的好时机,她还有她的梦想要去追寻,他不能因着自己而妨碍到她。
他已经想好,等融虚大典结束,一切安定下来,他就东去,到长华门寻她,向她表明心绪。
“如果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和你一起再来这儿的。”
她郑重着神色,向他承诺,双手捧着他的脸,一眼不眨地望着他湛蓝的眸子,以示自己的认真。
她明白,自己已经把他当成朋友了。
但她并不知道,往后他们再没了机会像这般结伴而行地来到这儿。
生而骄傲,凛冽风发的头狼到最后会失去他引以为豪的一切,一身刚劲傲骨被摧折了个干净。
密利伽罗送她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戌时了。
礼貌目送他离去,池鱼转身进了自己的住处。
殿内一片漆黑,半点明火都无,她顿觉有些蹊跷,喊了两声“霸霸”也不见回应,正奇怪着。
她临走前留下霸霸就想着让它帮忙看着点燕兆,好教他别又逮着机会给自己下套,哪成想也不见它踪影,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看来是指望不上了。
指尖一动,池鱼正要运力点燃殿内各处灯芯,却突然浑身都动不了,被一股强大的威压给桎梏住了。
她皱眉,正要勉力挣扎,突然殿内灯芯骤然点亮,刹那室内灯火通明。
距她不远处,燕兆搁下了正搭在烛台上的手,转过身来,眉目温润地望向她,嘴边还噙着一丝笑意。
“师姐……终于舍得回来了吗?”
明明是春日暖阳般的语气却教她自心底漫上寒意。
“这里是妖域,你胆敢释放出自己的威压,难道不怕半妖身份被泄露么?”
“我既然敢这般做,自是将后果都考虑了清楚,倒是师姐何必顾左右而言他,怎么,是爱上了那位妖域少主么?”
他边说边向她踱步过来,距离渐近,她才发现他潋滟的瞳仁儿里尽是厉色,如同淬了寒冰。
身上尽是他的味道,师姐你怎么敢啊?
他咬紧了后槽牙,颊边的轮廓更加冷硬。
她心中根本丝毫不见有他的一席之地,今日与他虚以委蛇之后,明天又可以对别的什么人暖颜相待。
池鱼没有说话,她敏锐感知到燕兆此刻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劲,于是只好以沉默作自己的壁障。
如玉般的人儿拂起了袖子,冷冽灵力如凛冽的风雪一般向她袭来,一寸一寸刮过她躯体,似乎要将她从内而外都涤荡干净,不留分毫旁人的气息。
等灵力褪去,他才走到她近前,靠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师姐,你为何不能眼里只留我一人?”
见她还是沉默着,不说话。
他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的暴虐,甚至眼里都被逼出了些水色,眼尾鼻尖都是绯意,在外人瞧来整个人都像是多了几分娇意,但半点不掺女气。
他望着她冷落的侧脸,逼问至此她都还能保持着漠然以对,徒留他一个人在汹涌心绪里挣扎浮沉。
他落在身侧的右手病态似的微微颤抖。
她凭什么可以这般?
燕兆终是率先抬步离开,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伤害她。
忍不住在她身上留下独属于自己的烙印。
忍不住打断她腿骨,封了她灵力,教她天上地下只能依附自己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