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大雨
“今天是什么日子？”
“……倩倩，我不知。”他按着她太阳穴的手一顿，随即又继续。
“哦，我倒忘了，你在这里如何能知道外面日夜变化呢？”
他没再说话。
倩倩掰了掰手指数数，从他怀里起身，逼近他，呵气如兰，“已经是八月末了呢，距离下个月的十五没多少天了呢。
除却我第一次在你面前‘兽脉沸腾’，后来的七月十五和八月十五中秋节那日我怕把你给弄死了，都是自己偷偷出去寻野禽解决的。
如今你也算是休养的差不多了，也该发挥发挥作用了不是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眸光在他面上梭巡，不放过他任何的神色变化。
就见他嘴边牵出一丝笑，柔声道：“这副身躯本就是倩倩所赐，倩倩要用，自当在所不辞。”
呵，嘴上说得这般动听，不知真到了那时候，他当如何。
其实，她骗了他，最近的一次兽脉沸腾她根本没受半点影响。
或许是因为大红的心头血让她的力量觉醒的缘故，中秋节那日的月圆夜她念及谢蕴生的醉心蛊可能还没完全融入，早早就出了洞去。
寻了一处静地，沐浴月华，闭眼等待兽脉沸腾的时候，却没成想，她默默等了许久，月霜披了满身也没等到那股难以忍受的灵魂悸动，甚至连她额间的妖纹都没有显现出来的迹象，浑身平和丝毫不见异样。
她几乎立刻就想到了那滴送入自己额心的心头血。
每月月中的兽脉沸腾让妖精们显出了嗜血的本性，原形毕露，却也是他们力量最薄弱的时候。
她不若将计就计，下个月的十五在谢蕴生面前表现出一副深受兽脉沸腾困扰的模样，卸下所有防备，看他会不会抓住这次机会，一举取了她的命，还是真的被磨平了骨头，泡软了心，打算一直这样下去。
他现在已经不是凡人之身，她气息不稳，防备降低他都是能完完全全感受到的。
既然要演戏便演全套，她届时会将他的锁链也一并收回，毕竟锁链就是以她妖力为基的，妖力不济自然也就维持不了枷锁的状态。
他若是趁机将她杀了，她便亲手送他上路，结束他们这段孽缘。
谢蕴生见怀里的她并不看他，而是将目光停在某一处虚空便知她在心中正盘算着什么事情。
他无声地笑了笑，如今这般已经是最坏的处境了，一无所有的他还有什么是值得她谋算的呢？
霸霸已经蹲守在这洞穴好几日了。
自从那日小鱼儿拖着那燕兆扮的谢家公子从谢府出来之后，它就明显感觉到她有些不一样了。
眉眼间的天真欢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冰冷和锋锐。
虽然说这样的小鱼儿看着特别有气势，但它还是喜欢原来那个柔软天真的小鱼儿，与它亲近一些。
霸霸只敢远远地跟着他们，不敢凑近了去，怕被现在的小鱼儿发现，生怕得讨了一顿打，毕竟她变了很多，它不敢冒险。
而且自从他们来了这洞后，那谢家公子就没出来过，小鱼儿出来得也少。
这让它十分好奇，好不容易得了机会趁着小鱼儿不在，它溜了进去瞅瞅，发现那公子竟然被锁链囚在了洞内深处。
它又吃惊又不解，不晓得那公子犯的什么罪孽。
想了许久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它反而被大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弄昏了头脑。
不知道等出了这无妄境，他们都恢复了记忆彼此之间会不会尴尬地满地找头。
光是想想那画面，霸霸就浑身炸毛，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正想得出神，它就远远看见了小鱼儿从洞穴里出来，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掰起爪子算算，她们来这无妄境已经有几个月了，也不知道还有多长时间才能出去。
小鱼儿可要加油呀！往前三甲冲！
远处的倩倩对此浑然不知。
九月十五这日天公不作美，一早便开始下雨。
倩倩举着一把纸伞，一袭白纱裙逶迤至地，芙蓉面上无悲无喜，疏离若仙，有了几分脱离尘俗的味道。
她明白，自己与谢蕴生之间的种种恩怨今日就得做个终结了，是不得善终还是不死不休端看今晚了。
谢蕴生耳力远胜从前，从她靠近洞口时他就有所察觉了。
他仔细端坐好，摆着最周全最不会出现错处的样子等待她的到来，像是扫榻相迎的花妓，偏偏又生了一副不自弃的风骨，独艳清绝。
倩倩进来的时候便见他眸子灿熠如星，含着万般柔情和期待望过来，仿佛她是被他珍放在心尖已久的人。
她安然向他走过去，身上还带着在外头行走时沾惹上的湿漉漉的雨汽。
“今日外头下了不小的雨，想去看看吗？”
她在他跟前坐下。
“想，蕴生想去外面瞧瞧，好些日子没看到雨了，倩倩，可以吗？”
他一眼不错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求得她同意。
“可以啊，我带你去罢。”
毕竟，这说不定是你看的最后一场雨了呢。
她牵着他的手，挥袖除去了锁链禁锢，带着他往洞外走去。
到了洞口附近，远远便能听到大雨落地的淅淅沥沥的绵密声响，感受到探入洞里的夹带着雨丝凉意的风。
谢蕴生瞳孔缩了缩，极力压下心中的异动，胸腔中原本如死水一样的那颗心脏仿佛渐渐复苏过来。
他不能放弃，他得抓住一切机会重获自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往后还有什么是挺不过去，放弃不了的。
他一定要活着出去，不惜任何代价。
到了洞口，倩倩放开了他的手，“今儿的雨大得很。”
“是啊，这雨……”他的话音渐歇，像是被雨声吞噬了去。
她转头看向谢蕴生，发现他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接住了下落的雨珠。
微风袭来，雨汽尽数被拂到他身上，连密绣如鸦羽的长睫上都沾上了数滴晶莹，整个人干净得不可思议。
她走了过去，踮起脚尖轻吻他侧脸，亲手打破了这份纯净。
今日谢蕴生身上穿着的衣袍也是清浅的藕荷色，与她的素色极为相衬，若有旁人来看，绝对深信他们是一对情投意合的璧人。
她的唇像是蜻蜓点水一般落在他侧脸，一触即分，但下一秒吐出的话袅娜如轻烟，“谢蕴生，我想你了。”
素手纤纤，虚虚按上了他喉结，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他了然，将她打横抱起，转身回去。
空气里传来他清越嗓音，“能得倩倩思慕，蕴生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