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裴长律说：“本来是想发消息给你,后来遇到你寝室的同学，叫谢雨青的那个，说你和……寒商,估计今天晚上睡觉前才能回来,所以我就直接等了。”
许知意没懂他的意思。
直接站在这里等,听着相当抽风，也不知道他等了多久。
裴长律走近了,借着楼门前的灯光,能看出他脸色不佳，表情奇奇怪怪的。
许知意心中警铃大作。
裴长律说：“我买了奶茶。”把手里的袋子递给许知意。
是她喜欢的杨枝甘露。
许知意喝了一口，问：“你考完了？”
“对,今天下午最后一门。”
他说：“我们走走吧？”
时间已经不早了，许知意用目光扫视四周，坦然点头,“好啊。”
两个人沿着校园的林荫路往前。
裴长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许知意顺着他聊天,等着听他要说什么。
裴长律熟门熟路地带着许知意走到学校的宁园。
宁园有一小片池塘，架着小桥，种着一片睡莲,池塘边的射灯打着幽幽的绿光，像在闹鬼。
这是谈恋爱的好地方,能看见两三对情侣在卿卿我我。
裴长律在池边的石桌前停下来,靠着桌子。
“我听说你和寒商的事了，”裴长律说，“你们两个是真的……”
许知意直言不讳，“对。寒商现在是我男朋友。”
许知意说得这么直截了当,裴长律反而沉默了两秒。
“所以我马上来找你，想问问你这件事。”
许知意心想，并没有“马上”，是在考完最后一门之后。
裴长律正在准备申请学校，大三的专业课多，gpa非常关键，这才是他最关心的东西，其他的一切都要靠后，等考完再说。
邻居妹妹的恋情显然没那么重要。
他今天吞吞吐吐的，许知意就继续说：“你不用担心。我又不是九岁，是十九岁，早就成年了，再说寒商也是你的好朋友，你那么了解他，他也不是坏人。”
裴长律沉默半晌，忽然叫了一声：“知意……”
“嗯？”
裴长律说：“寒商不太合适你。”
许知意看着他，默默地向后退了半步。
“合适不合适，都是我自己的事。”
这句话说得太硬了，许知意缓和口气，做出点开玩笑的样子，“你该不会像我妈一样，打算管我吧？”
裴长律没有笑。
他心里很清楚，这时候应该配合许知意，做出一点笑的样子，可是嘴角像凝固住一样，如果硬要扯一下，一定比哭还难看。
裴长律的心正在被一种奇怪的情绪占据着。
这些年，他交过不少女朋友，随手撩的人更是多得连自己都不太能数得出来。
从别人
手里抢人是家常便饭，熟能生巧，赢多输少。还能和友好分手的前女友，以及前女友的现任男朋友一起吃饭，照样没事人一样说说笑笑。
裴长律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大方的人，跳脱于普通的男女关系之外。
就算知道了寒商和许知意交往的事，他也还是一心在复习考试上，等考完腾出空来，才过来找她。
可是今天，就在刚才，寝室楼下，看见寒商向许知意俯下身去，吻住她，他整个人都不对了。
像心脏的位置被一颗几寸长的铁钉抵着，一锤钻透，疼得没法呼吸。
寒商放开她时，她还又踮起脚，勾住寒商的脖子，主动吻了他。
他从小看着那么一点点长大的许知意。
裴长律当时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亲热，动不了，也出不了声，一直到寒商走了，还没缓过神。
这是一个连裴长律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
这些年，许知意是个在他的生活中永远存在的一部分，就像他的世界安定的一角。
她优秀，漂亮，就像他的成绩单一样，绝对拿得出手，她从不交男朋友，收到表白向来拒绝得干脆利落，裴长律也觉得这一切都理所当然。
她周围的男生中，和她关系最特别的就是他了，他也经常半真半假地叫她老婆。
裴长律以前也曾经想过，说不定哪天，她会忽然带个男朋友回来。
可是这又怎样呢？
第一次恋爱的女孩，通常太黏人，想得太多，非常麻烦，让她有点恋爱经验，不是什么坏事。
但是今天，他只觉得，他的世界这最稳定的一角，轰然崩塌了。
一路和许知意走过来，一直走到宁园，裴长律才调整到觉得自己可以正常说话了。
他的脑子里一团浆糊，一万种技巧都胡乱搅合着，他像个快溺水的人，一样都抓不到。
裴长律放弃了，干脆直接开口。
“知意，如果是我和寒商，你选谁？”
许知意抬起头。
她的脸上明明白白写着惊诧。
裴长律突然意识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现实：好像在她那里，他从来都不是一个选项。
许知意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她的表情太容易读懂了。
——长律怎么会说这种话？
——他是疯了吧？
——他好像是认真的。
——他这算是在表白吗？
——那现在怎么办？
——得说点什么。要说什么才能既表明态度，又不太伤害他的感情？
她脸上，一点被喜欢的人表白的欣喜和羞涩都没有。
一切都糟透了。
裴长律默默地深吸一口气。
他非常清楚，如果现在让她开口拒绝他，他就彻底完了，连以前那种亲密的兄妹一样的关系都不可能再维持。
裴长律死死地压制住自己，定了定神。
这么多年的恋爱不是白谈的，裴长律终于给出了一个最放松自然的表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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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说出来，就像拉响的警报解除，广播喇叭里解释一切都只是演习而已，许知意的表情也瞬时放松了。
裴长律的心底冰凉一片，脸上却是最温和的样子。
“说真的，我有点担心。虽然寒商是我朋友，可是你像我妹妹一样，我还是忍不住想多说几句。他是个随心所欲，想怎样就怎样的性格，捉摸不定，我怕你以后会受伤害。”
这几句话用的就完全是哥哥的口气了。
许知意的表情松弛下来，回答：“没关系，谈恋爱这种事，现在开心不就行了？不用想那么多。”
又补充：“你不也是这样？”
裴长律道：“那倒是真的。怎么会忽然就要跟寒商在一起了？你也不是第一天才认识他。”
许知意抿了下唇，“不是忽然就要在一起，我喜欢他很久了。”
裴长律用玩笑的语气，“因为他帅么？”
“不止，”许知意说，“他是很帅，还很可爱。有时候我觉得，他用那双眼睛看着我，像只小狗一样，很纯情……”
裴长律重复：“纯情？”
许知意火速解释：
“我不是说不纯情不好，我觉得对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应该尊重，不应该指手画脚。不过就我个人而言，我还是比较喜欢那种纯情一点的男生……”
裴长律脸白如纸。
他没有直接表白，她也就没有直接拒绝，可是把话已经说得相当明白了。
裴长律心中一片酸涩，尽全力扯着嘴角，“好了好了，不用解释了，越描越黑。”
许知意也笑了，喝一口奶茶，“我们回去吧？我昨天晚上熬到三四点，想赶紧回去睡觉。”
裴长律答：“好。是我不好，拖着你不能睡觉。”
两个人一路往回走，再聊的都是假期不回家打算做什么之类无关紧要的琐事，回到寝室楼下。
裴长律停住，“你上楼去吧。”
许知意上了几级台阶，裴长律忽然又说，“我最近……发现了一家很好吃的日料店，我们两个这周六一起去？”
许知意站在台阶上，转过头。
只在几步之外，却像是远远地看着他。
许知意没想到，已经说得那么明白了，他还会锲而不舍地多问这么一句。
“我这周末要画画，还想跟寒商在一起，没时间，以后再说吧。”
裴长律沉默片刻，点头，“好。晚安。”
“晚安。”
裴长律终于走了。
许知意松一口气，心想，还好，他还是个要面子的人，没有让两个人最后太难看。
许知意刷了卡，不过没有进楼门，站在那里四下张望。
寒商果然远远地从角落里转出来了，他没有走过来，
() 被灯光拉得长长的影子却千山万水地延伸过来，
落在许知意脚下，
和她连在一起。
两人相视一笑。
好像回到了高中的时候，下晚自习后，他安静地跟在她身后当保镖。
许知意对他挥了挥手，转身上楼。
第二天，许知意一口气睡到中午，补足了期末这些天缺的觉，才下楼。
寒商等在楼下，见到她就说：“我这两天有事要回熙市。”
是因为他妈妈和外公的遗产起诉寒启阳的那件事，他几个月前就已经找好律师起诉了，得回去一次。
许知意点头，“你钱还够吗？我又攒了不少，都放在活期里，随时可以转给你。”
寒商答：“已经够了。”
许知意迟疑了一下，直说：“我是在想，把裴长律的钱还给他，你要是不够的话，我借给你。”
裴长律昨晚半真半假地表白过，三个人的关系现在有点尴尬。
寒商挑了下嘴角，“放心，我从来没跟他借过钱。”
裴长律那么积极地想在寒商落魄的时候送一份人情，原来他并没有接受。仍然像以前一样，全世界他只欠她一个人的。
两个人手牵手地往食堂走。许知意问：“大概要去多久？”
寒商答：“我说不好。”
寒商一走就是整整一个暑假。
暑假里，每天晚上睡觉前，寒商都会准时准点跟许知意视频，有时候聊着聊着，许知意就睡着了。
这是两个人在一起后，第一次分开。
许知意有点纳闷，不知道以前他一消失就是几个月一年的时候，她是怎么过的。
现在完全受不了。
满脑子都是寒商，心中空落落的，为了转移注意力，许知意每天都在画画。
画稿的进度惊人，空出的时间，许知意随手乱涂，对着屏幕，几下就勾勒出一个男生，一双黝黑的眼睛，望着屏幕外的她，牛仔裤上有几个破洞。
她给他起了个名字，叫西秋。
西秋是只鬼，附身在女主夏彩左肩的纹身上，没事就坐在她的肩膀上，长长地打一个哈欠，一脸百无聊赖。
他比寒商乖多了，不乱跑，天天跟着夏彩，如影随形。
寒商的官司进展顺利，他的继承权毫无争议，只是在具体的资产处置上花了点时间。
开学后，又过了好几天，寒商才回来了。
他到的那天晚上，许知意正在上课，下课一出教室，就看见他等在外面的走廊里。
下课的人流里，他比别人都高些，靠着墙，松松散散地站着，五官好看得和别人仿佛不在同一个次元，看见许知意出来，原本慵懒淡漠的眼神明亮起来。
许知意惊喜，“什么时候回来的？”
“就刚才。”寒商说。
他站在两步外，不肯过来，“一放下东西就过来找你了。我刚坐了五六个小时的车，还没洗过澡，我怕有味道……”
许知意每天都在想他，根本不在乎。
她上前拉住他的手，“没关系，我最近特别热爱炸臭豆腐，加点辣椒酱，香死了。()”
“()_[(()”
两个人手拉着手，跟着人流往外走。
出了教学楼，离开主路，人渐渐地少了。路灯下，整排的树墙落下大片影子。
寒商牵着许知意的手，拐了一下，带她走进草坪旁的树影里。
他说：“就算是臭豆腐，也真的想稍微亲一下。”
他揽住许知意的腰，低下头，碰了碰她的唇。
他根本不臭，不止不臭，还很香。
是许知意想念了整整一个暑假的怀抱，结实的肩臂，温暖的胸膛，还有他好闻的气息。
许知意实在忍不住，在他准备分开之前，搂住他的脖子，用舌尖勾挑他的嘴唇。
“许知意，你这样，我真的会……”
寒商仿佛叹息了一声，手臂收紧，深深地吻了下去。
这是他第一次突破防线，跟她深入而持久地纠缠。
新鲜的感觉让人头皮发炸，眩晕汹涌而来，裹挟着她不知往何处去，就像她梦中一样。
校园的夏末初秋的夜晚，空气中全是植物清凉新鲜的味道，路对面是生物楼，灯一盏盏熄了，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在锁门，准备回寝室睡觉。
寒商停下来，低声说：“这周末，我要带你去一个地方。”
周六早晨，寒商早早地过来找许知意。
他带着她穿过明大校园，出了北门。
北门外有不少餐馆，做的都是明大学生的生意，再往前稍走一段路，就是大片的小区。小区都是十几层的小高层，才建没多久，绿化整齐漂亮。
寒商带着许知意进到小区里面，拐进一幢楼，乘电梯上了十一楼。
他停在一扇门前，把门打开，揽许知意进去。
“看，我们两个新的自习室。”
早晨的阳光洒在浅色的木地板上，客厅四白落地，宽敞明亮，落地窗朝南，正对着明大青葱一片的校园。
这“自习室”和许知意的出租屋不可同日而语。
房子的装修简约大方，厨卫崭新整洁，只不过空荡荡的，还没有家具。
寒商走到窗边，“这里刚好放我们两个的书桌。”
许知意好奇，“这是你刚租的？这么快？”
“不是，”寒商说，“是我买的。房东急着脱手，不用贷款所以手续很快，昨晚就交钥匙了。”
他竟然第一时间买了套房子。
寒商又带着许知意去看房间，“有两卧一卫，楼下还有个车位，还没买家具，我们这两天一起挑，把房间布置起来，以后你画得太晚不想回去的话，就能住这边了。”
他又立刻补充，“我如果留下的话，会住在隔壁，房间门上会找人加上反锁，你不用担心。”
听着像合租一样。
许知意转了一圈，从心底喜欢这里，“寒商，我现在收入不差，我可以付你房租。”
寒商默了默，“许知意，理直气壮一点。头一次听说付男朋友房租的。再说我在你那里蹭吃蹭喝蹭自习那么久，一分钱都没给过，你现在付什么房租？”
说起这个，许知意想起来，直接要债，“寒商，你现在有钱了，那我的钱能还给我了吗？”
“我不打算还你。”
寒商说：“只给你利息好不好？利率就……百分之一千？”
许知意：“……”
这高利贷也未免太黑了一点。
寒商从身后搂住她，“让我就这样永远欠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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