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寒商又吸了几口气,喉咙干到痛,他拿起杯子站起来,开门去厨房找水喝。
乐燃正站在厨房里,抱着一盒紫红到发黑的李子,一边啃一边刷手机。
看见寒商来了,乐燃往前递了递手机。
“哥,也不知道许知意最近都在干什么?漫画好久都没更新了。你有没有在追?不然咱俩当面催个更呗?”
乐燃的手机屏幕就在寒商面前,想不看到都难。
屏幕上,是个穿着夏装校服一样短袖白衬衣和短裙的少女,她的左肩上,竟然坐着一个男生。
男生比少女高得多了,却奇奇怪怪地坐在她肩头,他的眼睛和头发如墨一样黑,神情百无聊赖,两条长腿随意地蜷着,牛仔裤的破洞里露出膝盖。
这就是许知意一直不肯让他看的漫画。
寒商忍不住接过乐燃的手机。
乐燃啃着李子,也凑过脑袋来看,“诶,哥,你觉不觉得,这个西秋,有点像你?虽然二次元和三次元有壁吧,可是我觉得他的做派和说话的语气都挺像的。你觉得呢?”
寒商对着那张图盯了很久,然后一路往前翻。
漫画是在微博上免费连载的,已经连载了很多年。
连载开始的时候,就是六年前,他去德国的那个夏天。
她画了一个西秋,因为西秋是一只鬼,只有附身在女孩左肩的纹身上才能存在,所以永远跟她在一起,永远都不会走。
寒商的喉咙一阵发紧。
乐燃叫他:“哥?”
寒商回过神,把手机还给他,拿出自己的手机,干脆在餐桌旁坐下,找到这个账号,从头开始看。
“啊?这漫画你还没看过啊。”
乐燃拉着长声问,笑得相当开心。
“好看对不对?上头对不对?不认识许知意之前我就在追,追了好几年了。”
乐燃在餐桌对面坐下,啃着李子,声音含糊地盘算。
“强森和卢克跟你说了没有,他们已经找到一个房子了,打算明天就搬过去。这样楼上的房间就空出来了,许知意的未婚夫马上就要过来了,刚好可以住进去。”
寒商只嗯了一声。
没过多久,许知意也从房间里出来了。
她手里拎着水杯,眉头拧着,满脸沉重。
寒商火速按熄手机屏幕。
乐燃瞥了寒商黑掉的手机屏幕一眼,笑得更灿烂了,啃了一大口李子。
许知意走到厨房里,往杯子里装了点水,才说:“裴长律刚才给我打电话,他说要提前过来,已经订了机票,后天下午就到了。”
寒商完全明白她在担心什么。
这个小骗子。
裴长律马上要来了,订婚的事眼看就要穿帮,不知道她打算怎么收拾残局。
总不能真的答应裴长律吧。
寒商用眼睛追着许知意的身影,心中忽然升起了好奇心
,不知道她打算什么时候才向他坦白骗人的事。
乐燃连忙插话:“你未婚夫终于要来啦?恭喜恭喜!()”
——
“()_[(()”
许知意“唔”了一声,转过头。
看着可怜巴巴。
好像一只小动物,自己吭哧吭哧地挖了个坑,不小心把自己掉进去了,现在扒着坑沿往上使劲,不知道该怎么爬出来。
寒商默默地把旁边的冰敷袋拿过来,帮她敷在手指上,用两只手一起握住她的手。
许知意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就算再走着神,也察觉到寒商情绪不对。
寒商坐在那里,捂着她的手指,默不作声地低着头。
许知意心中一阵内疚,“寒商,你怎么了?”
其实不用问也知道,裴长律就要来了,寒商的心情不好。
寒商听见她的话,抬起眼眸。
许知意看见,他的眼角微微弯着,眼中满是柔情蜜意,仿佛有千言万语。
怎么看,都不是在难过的样子。
许知意:??
寒商语气温柔,“强森他
() 们说,明天就要搬走了,刚好,楼上的房间腾出来了,我明天出去买点日用品,这样裴长律过来的时候,就可以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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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商:“或者你跟我一起去挑,你们一起长大,你对他的喜好比较熟。”
许知意:“寒商……”
寒商凝视着她的眼睛,等着听她打算说什么。
可是许知意忧心忡忡,没有继续的意思。
她不说话,寒商就接着说:“我要跟你的未婚夫搞好关系,毕竟以后大家要做邻居,对不对?”
许知意咬了咬嘴唇,拿起笔,望着屏幕发呆。
寒商望着她的侧影。
许知意,你不知道,我也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年,比你能想象的还要多得多。
第二天,强森和卢克搬家,和大家告过别,带着行李和哑铃,上了他们那辆白色小起亚。
卢克安慰大家,“放心,这么多天了,我已经记住要靠左行驶了。还有,转弯要让直行,环岛要让左侧……哦不对……右侧的车,对不对?”
说得大家更害怕了。
乐燃把他从驾驶位揪下来,亲自开车送他们。
寒商有别的事要忙。
他说到做到,和许知意一起,开车去给楼上的空房间买基本的家居用品。
在店里,寒商逛来逛去。
“许知意,裴长律喜欢这种乳白色,还是喜欢藏蓝色?”
“格子比较好,还是纯色的他更喜欢?”
“这台灯怎么样?他喜欢古典风么?”
“许知意,你过来帮他挑一下杯子,我不知道哪个好。”
许知意在寒商身后怏怏地跟着,心里又忧愁,又纳闷。
怎么感觉寒商比她这个假未婚妻还要热心?
他脚步轻快,自内而外透出来的愉快藏都藏不住,一副心情极佳的样子。
许知意盯着他琢磨:难不成他真的对三个人这种奇葩的关系,有某种变态的爱好?
许知意随便挑了一堆东西带回家,让寒商悉数放进楼上的空房间。
她没有布置房间的心思,“让他到时候自己拆吧。”寒商放下东西,悠悠感慨:“真是个冷漠无情的未婚妻啊。”
寒商也扫视一遍这些大包小包。
玩笑归玩笑,许知意是真的知道裴长律喜欢什么。
她今天逛店的时候心神不属,随手选的东西,风格却高度统一。
全都颜色素淡,以灰色系为主,造型简洁大方,线条优雅,就是裴长律平时用的东西的风格。
她和裴长律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不是白过的。
裴长律说的没错,许知意对他是有一点特殊的情感在的,和对其他男生的态度截然不同。
她自己当初也说过:过命的交情。
裴长律这次过来,是下定决心,要在一两个月内搞定订婚这件事,他一定会用尽手段,火力全开
() 。
这一天逛下来,寒商心中已经全是警惕——
不能开心得昏了头。
这是最后的决战时刻,裴长律是个非常强劲的对手,即使知道许知意这些年的心意,也绝对不能轻敌。
裴长律的飞机明天下午到,晚上睡觉前,寒商在许知意这边仔细搜索了一遍。
两个人这些天几乎住在一起,寒商图省事,不少东西都留在她的房间里。
反正按合租条例,其他人并不会冒着罚款的风险往房间里看,两个人有恃无恐。
从他的电脑、鼠标键盘、充电器,到放在她这边的内衣外衣,寒商来回走了好几次,才全部运回隔壁房间。
许知意的房间又恢复成本来的样子。
寒商站在门口,扫视一圈。
“看不出来了吧?”
许知意想哭,“嗯。”
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他的痕迹抹得一干二净。
“你今天晚上就要回去睡了吗?”
她问得可怜巴巴。
寒商的心柔软成一团,快步走过去拥住她,“今晚不走,还在这边睡。”
晚上,两个人早早地上床。
一上床,寒商就把许知意拢在怀里,顺好她的头发,吻了吻她的头顶,“安心睡吧。”
许知意窝在寒商怀里,头埋在他胸前,抱住他的腰。
两个人各想各的,闭上眼睛。
加州的阳光名不虚传,明亮到刺眼。
起居室雪白的纱帘被风扬起,露出前院的如茵绿草,仿佛哪里传来隐约的钢琴曲声,轻而和缓,听不太清楚。
米白色的沙发前,彩色卡通泡沫防滑垫上,耸立着一座乐高城堡,只搭好了一半,正在修建屋顶。
城堡前,趴着一个小男孩,发旋在阳光下反射着晕光。
他回过头,叫:“妈妈,我渴了。”
许知意应了一身,手撑着沙发,想站起来。
无奈手脚都浮肿着,七八个月的肚子隆得像小山一样。
许知意在暄软的沙发上挣扎了半天,总算起来了,拿过旁边茶几上放着的儿童水壶,穿过起居室去厨房。
正门那边一阵响动,裴长律走了进来。
逆着阳光的晕光,看不太清楚他的脸。
不过许知意心中知道,他的身材依旧挺拔,人依旧年轻,岁月仿佛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知意。”他先过来,低头在许知意头顶亲了一下,“我回来看看你,顺便换下衣服,一会儿还要出去。晚上系里几个教授要聚一聚。这种活动一定得参加,消息才能灵通,你懂的。”
“哦。”许知意点点头。
裴长律去客厅摸了摸小男孩的头,就去换衣服,许知意扭开儿童水壶的盖子。
主卧门开着,裴长律遥遥地在说话。
“知意,生完以后,让我妈或者你妈过来带孩子,你有没有兴趣去苏珊娜的实验室
帮忙?我听说她那边刚好有个空位置,你专业合适,又正好能拿到一点工作经验——当然,我是说,等你生完,休养好之后。”
“哦。”
许知意说。
卧室里,一声手机的震动。
裴长律出来了,换了一身休闲的西装,低着头,在看手机。
许知意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长律,又是你上次出差去开研讨会,遇到的那个女生?”
裴长律怔了怔,忽然笑了,快步走过来。
他从身后环住她,把手机递到她面前。
“不是。上次研讨会上,大家都互相加了联系方式,我不太好意思拒绝,就加她了,谁知道她后面会没完没了,一直发消息过来骚扰,发的消息还那么奇怪。”
他在许知意眼前点了几下屏幕。
“你不喜欢的话,看,我把她删了。这些人都不重要。乖,别胡思乱想,安心养胎。”
他松开她,转身出门走了。
房子里异常安静,像一潭沐浴在金色阳光中的池水,没有丝毫波纹。
许知意把手里儿童水壶的盖子放在旁边,扭开龙头。
流水哗啦啦的声音遮蔽掉钢琴曲声,许知意心中隐隐有种奇怪的念头。
仿佛很久以前,她曾经想要做一件什么事。为了那件事,少睡了很多觉,吃过很多苦,但是也很快乐。
那件事绝不是洗一个印着小火车的儿童水壶,也不是去实验室做什么帮手。
可那件事是什么?
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
又仿佛,岁月中还曾经有过那么一个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那个人不是裴长律,也不是现在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可他是谁呢?
许知意疯狂地在脑海中搜索,却怎么都想不起来,她越想越着急,越想越焦躁,着急到想哭。
“许知意?”有人在叫她。
许知意猛地睁开眼睛。
寒商。
他正抱着她,低头看着她,在黑暗中,目光明亮。
第二天早晨,寒商早早地起床洗澡,在洗手间里待了很久。
他出来的时候,能看得出来,认真整理过头发,刮过胡子,一身清爽。
帅是真的帅,寒商不仔细打扮也帅到天怒人怨,可许知意的心思完全不在上面。
吃早饭的时候,寒商问许知意:“我们要去机场接他么?”
许知意:“不用吧?裴长律又不是小孩儿。再说他也说了,不用我去接机。”
寒商道:“我估计也是。”
许知意:?
“他不会要你去接机,也不会直接过来的。”寒商淡淡地说,“他刚飞了二十多个小时,是最狼狈的时候,怎么会带着行李来你这边兵荒马乱地换衣服洗澡?”
许知意却觉得有可能,毕竟裴长律和她那么熟,应该不会太在乎这个。
寒商见她不信,挑眉,“要打赌么?”
许知意没那个心思,拒绝:“不要。”
寒商又说:“我刚才出去帮你买了样东西,说不定你可以用得上。”
许知意不懂,“什么东西?”
寒商离开房间,片刻就回来了,手里竟然拿着一小束花。
花束不大,在花束届应该算是迷你,但是配花雅致错落,非常漂亮。
寒商说:“他千里迢迢来澳洲,我觉得,你好像应该送束花表达诚意。”
许知意纳闷:“他又不是女孩子,要什么花。”
她把花接过来,随手往旁边的架子上一插,“这花送我好了。”
寒商的眼睛亮闪闪的,嘴角似笑非笑。
他悠悠道:“裴长律以前说过,追女孩子的时候,第一次送花,千万不要送造型太过夸张的,九十九朵玫瑰什么的,太俗了。花要小而精致,带着点随意,显得有品位,又让人印象深刻。所以我估计,他自己也喜欢这样的吧?”
管他喜欢什么。
许知意一心只在马上要到来的大麻烦上,满心绝望。
下午的时候,裴长律发消息过来,说他已经平安落地了,正在出关。
寒商所料不错,裴长律说,出关后不会直接到这边来,大概要到晚上才会过来看她。
许知意又多熬了痛苦的一下午,心神不属地跟寒商一起吃了晚饭。
乐燃也下来凑热闹。
他坐在餐桌旁,问许知意:“你未婚夫要来了,你都不去机场接接他啊,他不会伤心吗?”
许知意:“……”
许知意万分纠结。
到底应该等着裴长律过来后,趁寒商不在的时候,偷偷跟裴长律把话说清楚,把订婚这件事悄悄解决掉,还是现在干脆跟寒商坦白自首?
这么纠结着,一直到了晚上。
裴长律迟迟不来,让许知意什么都做不下去。
寒商望着她,忽然说:“我记得,裴长律曾经说过,约女孩子,在两次见面之间,没有敲定下一次约会的时间的时候,要压制住想见她的急躁情绪,尽量向后拖,一定不要急着给她打电话,发消息,才能让她想着你,把她想见你的情绪吊起来。”
寒商继续:“他说,但是一旦定好了约会的时间,一定要严格守时,最好稍微提前一点,不要太多,比如两三分钟,才能让她有好感,又不显得你太着急。”
许知意默了默:这都是什么神经病的招数。
不过许知意心情急躁,倒不是因为想见他,是因为心悬着,不知道头顶上那把断头台的大铡刀什么时候掉下来。
等到八点多,裴长律发来消息,说是九点半会到。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外面路边,终于停下一辆出租车。
许知意下意识地去看时间。
九点二十七。早了三分钟。和寒商说的一模一样。
有人从车上下来了,过来敲门。
乐燃从晚饭后就躺在客厅沙发上打游戏,这时候嗖地坐起来,可是并不去开门。
寒商偏头看向许知意,也没有去开门的意思。
许知意只得自己走过去,把前门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