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1 章
寒商对许知意说:“我想和周先生单独谈谈。”
他们两个在房间里关了很久,久到连乐燃和强森他们都回来了,在厨房做饭,浑然不知今天这房子里发生过这么多起奇奇怪怪的事。
隔壁房间的门响,寒商和周正浩终于出来了。
许知意立刻探头出去看。
周正浩不那么害怕了,眼角耷拉下去,只剩一脸疲惫。
寒商则完全不同,眼睛明亮无比,全身姿态机警绷紧,像伏在草丛中,正准备一跃而出,撕咬猎物的狼。
他快步走过来,进了许知意的房间,把门关好,才说:“我要去次总领馆,安排他尽快回国作证,他留着保命用的证据,也在国内,我要跟他一起回去一次,快的话,两三天就能回来。”
他说:“我叫了安保公司的人过来,他们这几天都会在这边守着。不过你不用太担心,我爸他们一心要找的是周正浩,周正浩一回国,他们的注意力就会转移到国内,不会再在这边有什么动作。”
许知意点点头,一脸忧心。
寒商拥住许知意,亲了亲她的头顶,“放心,我很快就回来。”
寒商又出去找乐燃他们,低声交代了几句。
安保公司的人到得最快,没多久就上门了。
来的是两个起码一米九,两百斤打底的彪形大汉,腰上都配着枪,进来跟许知意他们打招呼。
“我们就在外面的黑色房车里,二十四小时观察房子的动静,”他们说,“你们有事的话,也可以随时出来找我们。”
没过多久,外面就又来了一辆不起眼的银灰色车子,停在路边,轻轻点了一下喇叭,短暂地“滴”了一声。
寒商回房拿了一个背包,带着周正浩急匆匆出去,上了车。
乐燃探头张望。
“哈??咱家什么时候多了个人啊?”
他问许知意:“哥要去干什么?雇了保安,还神秘兮兮的,让我们待在家里,尽量不要出门,他过两天就回来。”
许知意:“大概是他公司那边有什么大事吧,我觉得我们听他的话比较好。”
乐燃和强森他们的神情都严肃起来了。
寒商他们动作极快,傍晚的时候发来消息,说他们已经在机场候机。
许知意反复在心中安慰自己。
寒商,不,秦商,早就不是当年对他爸毫无反抗能力的那个小男生,他现在带个人回国,想保障自己和对方的安全,应该没那么难。
许知意这一夜睡得极其不踏实,辗转反侧。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收到寒商他们平安在京市落地的消息,才放了点心。
寒商待得比他预计的还要久。
他一直和许知意保持联系,告诉她进展,一切顺利。
其实不用他说,渐渐地,也有风声从国内传出来了。澳洲那些最喜欢登各种小道消息的中文媒体上,很快就有消息了。
元唐集团的事比所有人预期的要严重得多(),
()[(),
如今房倒屋塌。
寒商打电话过来说,不止寒启阳,寒翎母子这些年因为集团的事搅合得太深,也被控制起来了。
只有寒商,和他爸丝毫关系都没有,完全不受影响。
他打电话回来,声音疲惫,却很愉快。
“该交的材料全部交上去了,元唐已经被踩死,没有问题,我现在没什么事可做了,明天就回澳洲。”
隔天早晨,许知意还在睡觉,忽然听见轻轻的敲门声。
她迷迷糊糊地去开门,还没看清人,就被抱住了。
寒商身上带着外面清晨的凉气,把许知意压在怀里。
许知意使劲挣扎,“你还没换过衣服呢你就碰我睡衣你这个坏蛋……”
寒商抱着她不放,把脸埋在她头顶。
“想你。”他含糊地说。
才几天而已。
寒商终于松开她,去洗澡换衣服,然后去厨房。
他打开冰箱翻了翻,“已经没什么东西了。”
“是啊,”许知意说,“你不是说,这几天尽量待在家里,不要出门么?我们连外卖都不点。”
主打的就是一个待在金箍棒画出来的小圈圈里,绝不乱动。
“好乖。”寒商摸摸许知意的头,“已经没事了。我们出去吃早饭。我上次看到一家很好看的小店。不远,走过去就行了。”
他说的小店在附近商业街的尽头。
也是座十九世纪建成的老房子,被改成了一间小小的咖啡馆。
店铺外,沿街摆着几张铸铁的桌椅,卷出花形的黑色铸铁脚上,托举着小小的圆形玻璃桌面。
难得的是,店门前,刚好有棵蓝花楹,开满花的树冠罩着整间咖啡店,最近花期快过了,落得满桌满地都是掉落的蓝紫色小花。
两人拂掉铸铁椅子上的碎花坐下,点了两套简单的早餐。
许知意要了杯拿铁。
咖啡端上来,许知意抿了一下,小小声:“他家拿铁没有你的好。”
“那当然。”寒商支着头,理所当然地说,“你这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今以后,你再也喝不了别人做的咖啡了。”
他瞥一眼咖啡表面乳白色的心形拉花。
“再说,除了我,谁还能做出那么完美的一颗心?”
许知意心里有点委屈,忍不住:“可是那颗心,你都已经给很多人做过了。”
一朵小花飘然而落,擦着杯沿,险险就落进咖啡里。
寒商的眼尾和嘴角都微微弯起来。
“当然没有。”他轻声说。
“那颗心,我练了无数次,可是全世界,我只给一个人做过。”
许知意怔怔地望着他。
寒商的脸色却突然变了,他偏了下头,下一瞬,探身越过桌面,
() 一把抱住许知意,朝旁边扑出去。
许知意在那一刻,听见了复杂的声音。
有汽车的引擎声,尖锐的刹车声,玻璃的碎裂声,铁制桌椅翻倒的声音,店员的尖叫,还有沉重的东西撞上砖墙的巨响。
时间仿佛变慢了。
所有声音都复杂地混在一起,却又异常清晰,一种与另一种之间,能完全分辨。
许知意还看见了那辆冲过来的汽车。
驾驶位上坐着一个男人,仿佛是东南亚长相,瘦瘦小小的。然后就是寒商的胸膛,挡住她的视野。
她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时,眼前一片纯粹的白色。是天花板。
许知意试着转了下头,脖子牵连着后背,一阵疼痛。
这是个小房间,明显是医院。几台不知名仪器靠墙放着,自己身上没有插管子,和电影里不太一样。
许知意酝酿了几秒钟,鼓足勇气,一使劲——
坐起来了。
她第一时间低头看看自己。
两条胳膊在,两条腿也全都在,手指头一根不少,甚至身上还穿着自己的衣服,没有换病号服。
下一个念头是:
寒商。
那辆车撞上来的时候,寒商抱住她,带着她一起扑倒在地上。
这小房间的门虚掩着,许知意火速下床,就往外冲。
蓝紫色的花树下,他望着她的眼睛,说,那颗心,全世界只给一个人做过。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的话……
如果他出了什么事。
许知意死命控制住脑中不好的念头,刷地拉开门。
几乎迎面撞进一个人怀里。
是寒商。
许知意整个人都放松了,放松到虚脱,这才觉得从颈肩到后背都因为她急匆匆的动作痛得要命,一阵头晕,攥住他胸前的衣服。
“你总算醒了。”
寒商说,声音奇怪地带着鼻音。
许知意抬起头,看见他长长的眼尾竟然泛着红。
寒商小心地抱着她,“你昏迷了一个多小时。”
一个梳棕色发髻的女医生从他们身后的门缝里挤进来,笑眯眯,“他很担心你,一直问我们,你会不会再也醒不过来了,我告诉他,绝对不会。”
“过来,坐这边,我再帮你检查一下。”
许知意过去了,手却牢牢地攥着寒商的衣服不肯松。
寒商很明白她的感觉,把她的手从衣服上剥下来,攥在手里,跟她一起过去。
医生又帮许知意仔细检查了一遍。
只有摔倒的时候的轻微脑震荡,还有肩背的软组织挫伤,右手无名指和小拇指大概磕到了地面,也肿着,一片淤青。
寒商自己的左手手腕轻微骨裂,不过他没太当回事,只在问许知意的事。
“她的手指会影响以后画画么?”
医生哭笑不得,“不用紧张
,
大概过一周就消肿了。”
寒商轻轻地吁了口气。
医生说:“再观察一小时,
你们就可以走了。”
等医生出去了,寒商才说:“是冲着我来的。如果你真的出事了……”
他说不下去。
许知意知道。
在看清驾驶位的男人的一瞬间,不知为什么,许知意本能地想起了前些天,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看到的潜入后院的那个影子。
一样的瘦瘦小小。
“又是交通肇事。”寒商说,“司机人没跑,在原地等着,手法和当年如出一辙。连司机的国籍都一样,是前一段时间旅游签证过来,滞留在这里的东南亚黑民,警察已经把人带走了。”
如果只被当成危险驾驶,不是蓄意谋杀,就算人撞死了,最多也就是坐十年牢而已,说不定还能减刑。
这次没有成功,只让人受了轻伤,估计只是拘押一段时间后,驱逐出境。
许知意有点奇怪:“你爸他们不是已经不能自由行动了吗?”
竟然还能遥控杀人。
“不是他。”寒商说,“我猜测,应该是寒翎或者他妈妈。自从我把virtuaspace做起来后,我爸一直在想办法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我,想要言归于好。去年底,还找到一个我没办法拒绝的中间人,想安排今年在欧洲见一面。”
如果寒商回家的话,会直接威胁到寒翎的地位。
许知意:“寒翎他们不是也抓起来了吗?”
寒商说:“我估计,应该是他在出事前安排的。”
结果他们人被抓了,买来的凶手还在继续干活,今天终于被他找到一个下手的好机会。
寒商把许知意的手放在手心里,“你不用操心这个,我来处理就行了。”
许知意点点头。
寒商低头望着她手指上的淤青。
只差一点。
他心想。如果那时候他迟疑半秒,他们两个人现在已经进停尸房了。
可是还是害她昏迷了那么久。
这两年,他曾经试着找过当初那起车祸的证据,可惜年代久远,就连撞人的司机,没进监狱多久,就在一次斗殴中死了。
这次,有人自己主动把证据送上门。
他们能买凶杀人,他就能让凶手反咬他们一口。他早就不是当年那个束手无策,无能为力的高中男生。
碾死他们,易如反掌,只是差点就害死许知意。
在她一动不动时,寒商想过无数种可能性,每一种都让他害怕到心底发抖。
如果她死了,或者永远醒不过来了,每个害死她的人都要千刀万剐。
两人在医院留到许知意的观察期结束,才离开医院回家。
寒商的外伤比较重,不过有衣袖遮着,看不太出来。
乐燃跟他们打招呼:“你俩去哪了?”
“去看蓝花楹,”许知意说,“花季快要过了。”
看花看进医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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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不能失去她。刚刚她昏迷的时候,他脑子里全是这个念头。现在也是。
寒商拿出手机,找到裴长律。
【裴长律,你具体什么时候来澳洲?】
马上就要十二月了。
消息刚发过去,裴长律就直接把电话打过来了。
他的声音中透着一点疲惫:“我这一两天就过来。正在看机票,打算一会儿告诉知意。”
他说他马上要来。
寒商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镇定,“我还以为你要再过几天。”
裴长律说:“因为我发现,知意对订婚这件事,比我原以为的还要抗拒。”
寒商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抗拒??
她不是亲口说过,打算年底和裴长律订婚么?
难道最近两个人亲密无比的关系,让她改主意了?
寒商还没想清楚,就听见裴长律在继续说话。
“开始的时候,听她爸妈的意思,我以为她对我们订婚这件事是默认的,我猜是因为我还没有直接对她表白过,她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可是后来我发现,她从头到尾,就是真的不想。
“而且她仿佛觉得,我也应该不同意。”
裴长律叹了口气。
“她好像把我们两个脑补成一对联手对抗父母包办婚姻的好朋友了。”
寒商忍不住重复:“她不愿意?”
“不愿意。”
寒商脑中一片混乱。
如果许知意从一开始就不同意和裴长律订婚,为什么又说她要和裴长律订婚?甚至就算是最近,也没改过口?
寒商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把思路一点点理顺。
她是故意的。
故意对他说谎,说要和裴长律在一起。
裴长律还沉溺在他自己的悲伤中,不能自拔。
“我一直都觉得,知意这些年肯定是有点喜欢我的,她对我那么好。”
寒商默默地想:她对狗都好。
“她对我和对别人不太一样,你知道,她是个很有底线的人,可是无论我做什么,她都支持我,比对一个朋友要多,我感觉,我们一直是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我知道,我交了不少女朋友,她都没什么表示。”裴长律说,“可是确实有那种特别深情的女孩子,一直陪在你身边,安静地等着最后上位,电视剧里的男二女二不是经常这样么?”
寒商:“你电视剧会不会看太多。”
“是真的,”裴长律说,“我这些年也真遇到过,不止一个女孩子,向我表白,说愿意一直等着我。浪子回头后,只对一个人如痴如狂,多少女孩子喜欢这一套。
“所以我想着,知意对我的感情,即使还没有到结婚的地步,我这次来澳洲,打算用这一两个月的时间,和她单独相处,我从小和她一起长大,没人比我更了解她,知道她喜欢什么,我不信以我对女孩子的经验,她最后能不对我上头。”
寒商没有出声。
裴长律说:“所以我打算提前过来,越早越好。”
挂掉电话后,寒商的心还在疯狂地乱跳着,两只手一阵阵发麻。
寒商揉了揉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让自己能够呼吸。
她没打算订婚,原来她根本没想和裴长律在一起。
这件事太好,好得像假的,好得像在做梦。
是他生平做过的最好的梦。
寒商口干舌燥,心中雀跃到不能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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