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沈氏兄弟
兰竺有一湖,名为月牙湖。月牙湖正如其名,呈月牙形状。而之所以要叫月牙湖,是因为两个原因。
一是每日当月亮当空升起的时候,月牙湖刚好映照出月亮,它会在湖面上从一边移动到另一边。于是,人们总是到月牙湖来观赏月景,不仅有天上的,还有水中的。
二是据说以前这月牙湖本是圆的,但经过月光日日的笼罩,这湖就逐渐变成了月牙的形状。人们觉得那是月神有所感应,赋予了这月牙湖灵性,才会跟随着月亮的形状而生长。
久而久之,有人说这月牙湖是连接地上与天上月神的之间的桥梁,如果想要寻求祈愿,便可以通过这月牙湖,向月神传递心愿。
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将自己的祈愿写在绢帛上,在放置于透明的珠子中,然后掷于月牙湖之中。这样月神在天上才会看见,然后保佑大家的祈愿成真。而这种做法一直延续至今。
每年的生辰之日,沈修言两兄弟都会前去月牙湖投掷心愿。今年同样如此。晚宴之后,两人邀请众人一同前去,徐引正觉无趣,便带着秦野,拉着顾阙前去了。
出门往城外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月牙湖。这月牙湖的确是广阔,此时月亮高悬,月影绰绰,波光潋滟,略有海上之风景。光是这景色就足以让人驻足欣赏片刻了。
正值傍晚时分,湖边游人颇多。一些年长者手捧珠子,嘴上念念有词,随后往湖中一掷,满心离开。还有一些少男少女,仿佛正是怀春的年纪,两相言语一番,便小心翼翼将心愿珠子投掷而去,然后相视一笑,甚是幸福。
沈修言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绢帛,他悄悄在一旁用灵力写下零星几个字,众人均未看清,便已经装好塞进珠子中了。随后用力一扔,只听见噗通一声,珠子沉入湖底。
秦野好奇心极重,冲沈修言嚷道:“写的什么啊?”
沈修言睨了他一眼:“说出来就不灵验了,这都不知道么?!”
秦野只得堵住嘴巴。其实沈修言的心愿很简单,便是希望兄长永远都好。可方一说完,他便想起那隔三差五的书信,心里就一顿恶心,他屏住呼吸,才让自己收住心神。
此时,不知道顾阙何时拿出几枚珠子和几片绢帛,送到徐引眼前:“喏,我们也祈愿一个?”
徐引莞尔一笑,眼睛突然泛起了光,轻轻从顾阙手中拿起一个:“好!”
两人各自捻起一片绢帛,当空用灵力写下几字,字迹一瞬间便消失无影。等到都装好在心愿珠时,顾阙淡淡问道:“阿引写的什么?”
徐引笑而不语。
谁知那沈觅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一把夺过徐引的心愿珠,叫嚷道:“你不让我看脸,总能让我看看你的心愿吧!”那绢帛上的字迹虽用灵力写出,当即消失,若是再启用灵力复原,一样可以再现原来的字。
徐引的帽纱随着转头扬起,露出他焦急的面孔:“还给我。你不是跟你兄长游湖去了么?怎么又回来了!”
沈觅嘟着嘴唇:“游湖不好玩,他们带着小竹林去了。”说着就要打开那心愿珠子。
顾阙的脸色一下冰冷至极,言语里透着寒气:“别闹了沈姑娘。”
“可以啊,那徐公子摘下帷帽让我看看?”
徐引颇感无奈,对沈姑娘有着说不出的复杂情绪。姑娘可爱非凡,但姑娘也热闹非烦!珠子里的东西断然不能让她看见,于是他决定,将轻纱帷帽摘下。
好在沈觅没怎么见过各世家公子,对徐引并不熟悉,甚至连徐引的“丑闻”也不曾听说。所以当帷帽摘下的那一刻,她并没有什么奇怪或是惊讶的反应,而是轻轻叹了一声:“公子好美啊!”
这也是大多数女子见到徐引的反应。是美,是特别好看。
徐引的眼睛一弯,正仿佛天空中的那轮月牙:“沈姑娘,这下可以还给我了吗?”
沈觅似乎看呆了,半晌没有反应,随后才缓缓吐出几个字:“这么好看为什么要戴着帷帽啊……”
徐引并没回应,而是重新装好珠子,与顾阙并肩而立。两人的珠子在湖中激起了不小的波纹,随着水浪越传越远。
顾阙转身,目光柔和地望着徐引的侧脸,心里默默怅然道:此生惟愿一人好。此时,他却看见徐引轻轻闭上了眼睛,眼角微微勾起一片星光。
……
回到沈家的时候,沈修言在门缝处又看到了那一封奇怪的书信。他本已经在庆幸了,今日并未发生什么。但眼看着就要结束,信还是来了。
一丝恐惧还是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他在心中强行劝慰自己:今日都已经过去了,这不过是个捉弄人的东西而已,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无效。
然后他又使用内力强稳心神,还是无济于事。他干脆一股脑儿奔去了兄长的房间。
沈修允正脱下中衣,见有人来,又将外袍披上。推门一看见是沈修言,惊讶道:“阿言怎么了,今夜?”
沈修言眼神倦怠:“允哥哥,我睡不着。你可以陪我入睡吗?”
“好。”
床榻之上,两人并靠而卧。沈修言躺在兄长身边,他紧张的神经,终于感到一丝松懈。他心想果然自己的心魔在于对那句话的执念,若是能够真真切切感受到兄长的存在,便没那么恐惧了。
至少沈修允才是最让他安心的人。
沈修允缓缓讲起以前的事,两人一起读书一起练剑,慢慢哄着沈修言入睡。一刻过去,沈修言呼吸逐渐平稳。
沈修言做了个梦。
他梦见小的时候父亲严厉喝斥他,那么听话乖顺的兄长帮着自己,同父亲辩解,不惜自己被狠狠惩罚。还有一次自己跪在地上,被父亲用鞭子狠抽时,也是兄长冲上来帮自己挡着,最后两人双双皮开肉绽,一起在床上躺了半月有余。
这么好的一个人,这么好的一个哥哥,我怎么会……我不会……我不会的……
半夜时分。
徐引门外一阵急促的叩门声,秦野起身点燃烛火,轻声道:“谁?”
门外是一个女声:“徐公子,快开门啊,是我,沈觅。出事了!”
徐引这才警觉起来,连忙穿上衣服,推门一看,沈觅面容失色,惊慌失措道:“兄长他们……兄长他们出事了……”
……
果然还是出事了,只是这事情甚是蹊跷。
已经熟睡的沈修言,半夜惊坐起,拿起身边的长剑刺向沈修允的肩甲。鲜血顿时将床榻染红了半边,沈修允上前阻止,却发现沈修言长剑一横,竟急着往自己心口上刺去!
沈修允失声道:“阿言!”
他一翻身,掉到了床下,却正好躲过了这一剑。那发疯一样的沈修言不管不顾,继续跳床向自己兄长杀去。
不善打斗的沈修允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要是如此下去,沈修允必定会被他一剑封喉。他不知道阿言中了什么邪,只能迅速逃走才对。
徐引和顾阙紧跟沈觅的步伐,徐引问道:“沈大哥现在伤势如何?”
“已经被父亲带去疗伤了,所幸只是肩骨受伤,没有刺中要害之处。”
“沈修言呢,现在所在何处?”
“在允哥哥的房间。”
等到见到沈修言的时候,此人精神确实有些恍惚。徐引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低声问:“沈兄?能看见?”
沈修言一把抓住他的手,目光惊恐道:“徐兄,你看,那信上的内容要应验了,我差点杀了兄长!我差点杀了兄长!”
说完双手便捂住脑袋,表情十分痛苦。徐引稳住他的肩膀,宽慰道:“沈兄,你听我说,你不能这么想,这事情一定是有古怪的。昨夜的事并非你本意,不是吗?”
“是啊,可是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抽出剑,就刺向我身边最亲的人。我何时变得如此可怖?!我、我一定是疯了!!”沈修言声音一度有些呜咽,他又痴痴望着沈觅,“妹妹,兄长他、兄长他还好么?他、伤得严重吗?”
这事情着实古怪。徐引顺着之前沈修言告诉自己的时间开始理,一开始是,隔三差五的书信,信上内容是沈修言要对自己兄长下手,但这在沈修言看来,是绝不可能的。但是就这么一件看似恶作剧的事情,却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不停灌输到沈修言的头脑中,以至于沈修言都开始有些恐慌。
没有谁会恶作剧这么长时间,也没有谁会如此坚定一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除非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并且他坚信这个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会在他的意料之中,全部发生。
事情发展到这里,这个看起来像个恶作剧的事情,竟然鬼使神差般的真的发生了。虽然不及信中所言,但也算是沈修允惊险躲过。
至于沈修言为什么会做,徐引心想,用心神紊乱以至于错下杀手来解释,都显得十分牵强。但是会不会是心魔以致产生幻觉了?
但现在无论怎么问沈修言,沈修言的回答都是: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如此想来,难道不是有人刻意要策划这样一件事情的吗?可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你放心吧,允哥哥没事,你别担心啦,我会好好照顾他的。”沈觅一面轻抚他的背,一面答。
“但,我想去看他……”
“别去。”徐引摇头道。沈修言本能地将伸出的手瑟瑟缩回了,他也觉得,现在还是不见得好。万一自己……
整个房间倏尔安静了片刻,各自都陷入了沉思之中。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人重重地推开房门,随后便是“砰”的一声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