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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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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大理寺后,已近天黑了,梁峙提出前去京中一家新开的酒楼品膳,用完晚膳后再回去。

    酒楼名为凉玉楼,坐落在京中南边的繁华之地。

    梁峙称此酒楼的糕点据说极为可口,甜而不腻,故而想带徐以诏前去尝一尝。

    徐以诏自然应下。

    二人并未再坐马车,梁峙吩咐那少年将马车与药罐一同带走,想必也是闻不了那药罐的味道。

    喧哗的闹市中,铺子和小摊琳琅满目,百花齐放。

    小摊的老板朝着人群中吆喝,铺子的伙计笑脸盈盈地招揽客人进店,几名贵妇人与姑娘家手挽手一同走进胭脂店,街市上的灯笼连接着两侧的房屋,高高挂起,照亮着百姓们的笑容。

    徐以诏瞧着这热闹之地,也高兴起来,他问身旁的梁峙:“殿下,你时常出宫游逛吗?”

    梁峙颔首:“嗯,母后与孤道,让孤多出宫感受民间的烟火气,再而也好多加体恤百姓疾苦,了解民生。”

    出个宫都得惦念这么多教诲,徐以诏不禁心中感叹,储君之位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坐的。

    “殿下,那你可听过一句俗话?”徐以诏问他。

    “什么?”

    徐以诏笑着讲:“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梁峙问他:“此是听谁说的?孤为何没听过?”

    “竹筒说的。”

    “他一小孩,懂得什么?”

    徐以诏打趣说道:“殿下怎的还瞧不起我们家竹筒?竹筒虽比我年岁小,但懂的东西却比我多得多,令我都自叹不如。”

    梁峙垂眸看他,脸上涌起一丝笑意:“嗯,许乐师的确连一名十二三岁的小孩都不如,因许乐师自己也还是个孩童,不是?”

    徐以诏疑惑地笑问他:“殿下怎就看出我还是个孩童了?我可比殿下的年岁还要大两。”

    “所以呢?”

    “所以殿下正因操心太多,看上去才比我老不是?”徐以诏又打趣道。

    梁峙无奈地笑:“你倒是胆子大。”

    徐以诏也轻笑一声,不再开口,他肚子瘪瘪的,着急用晚膳。

    二人朝着凉玉楼的方向加快脚步,终于在半炷香的时辰后抵达了凉玉楼。

    一进酒楼,满厅的客人便映入眼帘,因酒楼是新开的,京中的百姓都想赶来品尝一尝,好满足新奇。小二们端着膳食上桌,忙得应接不暇。

    徐以诏见似乎没有空座,又朝二楼处雅间看去,只见二楼也是人满为患,每一雅间中都坐满了人。

    “殿下,似乎没有空处。”徐以诏轻声对梁峙道。

    梁峙颔首:“嗯,既如此,寻别的酒楼也无妨。”

    徐以诏并无异议:“好。殿下,我瞧我们走过来时,那琼弦楼便不错。”

    “那便听你的,去那罢。”

    待徐以诏正要开口回答时,耳边却忽的听二楼传来一声大喊:“许乐师,公子!这!”

    二人皆是一愣,又朝着二楼雅间看去。

    只见冯翎正半个身子伸出栏杆上,对着他们二人所在的方向挥舞手臂。

    徐以诏轻声询问:“殿下,是冯公子,既如此,不妨一同用膳?”

    梁峙淡淡看他一眼:“你若不介意,孤自然没意见。”

    “嗯,走罢。”

    二人走上阶梯,直上二楼,待到达冯翎所在的雅间后,雅间中坐着的另外两人,令徐以诏顿时愣了一愣。

    这两人,是公孙晏,还有姒凌。

    雅间内装潢典雅,桌案上已摆放好了许多精致的膳食。

    冯翎热情的招呼他们在桌前坐下,又出门寻小二多添两副碗筷。待他再次进门时,却见桌上的气氛莫名沉寂,僵硬的很。

    梁峙忽的问姒凌:“孤何时解了你的禁?”

    姒凌嗤笑一声,不爽地怒道:“两月到了!”

    “哦,孤忘了。”

    ……

    梁峙收回眼神,一副自己什么都没问过的样子。

    见梁峙如此云淡风轻,姒凌直接被气笑了,他怒瞪着梁峙,那眼神就像是想掐死梁峙一般。看样子被关在府中两月,姒凌对梁峙的怒气攒积了不少。

    此时,冯翎尴尬地咳一声,解围道:“额,对了,许乐师,你与殿下怎的在一起?”

    徐以诏回:“与殿下去了一趟大理寺,将邓然厉一案结了,本准备与殿下一同用个晚膳,却不想在这遇见了诸位公子。”

    “原来如此,凶手是抓到了?”

    “嗯,抓到了。”

    冯翎点头,似乎不太在意凶手是何人,也不再过问。姒凌与公孙晏也没有打算询问的意思,毕竟在他们看来,邓然厉与他们无干,死了便死了,查案与处决乃是大理寺的事,他们也无须多问什么。

    五人一同用膳,期间小二端上来一盘糕点,笑说:“诸位公子,此沁露糕乃是我们酒楼的特点,软糯又香甜,您们尝尝?”

    冯翎点头,让小二退下了。

    在座三位公子似乎都不喜吃糕点,来此也应是来凑个热闹,糕点上桌后碰都未碰一下。

    梁峙静静地用膳,又忽然抬手,将沁露糕放置在了徐以诏的面前:“尝一尝。”

    徐以诏微微一愣:“多谢殿下。”

    三位公子见梁峙此举动,似乎眼中都有些诧异。

    姒凌这时放下筷子,笑说:“殿下,你将糕点放去许乐师面前,我如何夹?”

    梁峙蹙眉,问他:“你不是不吃甜食?”

    “现在想吃不可?”

    梁峙微叹,又抬手夹过一块沁露糕,放在姒凌的盘上:“孤给你夹便是。”

    “多谢殿下。”姒凌得意地笑起来,方才对梁峙的怒气似乎已然烟消云散。

    徐以诏心中莫名不是滋味。

    也是。

    前世梁峙虽说过心仪他,可宫变后,梁峙又怎会再喜欢自己一个与他隔着血海深仇的徐家人。前世的后来,梁峙不也喜欢上了姒凌,还将姒凌收入后宫,宠爱有加,最后还让自己将君后之位让于姒凌。

    这种种都足以表明,梁峙总有一日会喜欢上姒凌,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同样,总有一日,梁峙会知晓他的身份,厌恶他至极。

    徐以诏低下头,用膳也有些心不在焉。

    五人都并非是用膳时好动嘴说话的人,因此雅间内安静了好一会。

    “殿下。”公孙晏忽然开口。

    梁峙平淡地看他一眼:“何事?”

    距离上回在扶盏楼,公孙晏和梁峙间的争执也已过去许久了,毕竟是从小一同长大的挚友,何来解不开的仇。况且梁峙心中也定清楚,公孙晏上回激忿填膺也是为他,为付家好。

    二人就这般心照不宣地和好。

    此时,公孙晏严肃地与梁峙讲道:“据宫中眼线来报,徐昭仪近来总是前去长澜殿,看望六皇子。”

    徐以诏闻言一怔。

    他忽的想起上回在徐府,徐申给他下的命令,将六皇子从冷宫中解救出来,言外之意,拉拢六皇子为徐家所用。

    但徐以诏没想到,公孙晏竟在宫中也有眼线,徐昭仪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如今看来,若自己来日要在宫中走动,还须更加小心谨慎。

    梁峙听完公孙晏所说,沉思一瞬,才轻笑了笑:“不用想便知,徐昭仪自己生不出皇嗣,徐家便开始觊觎别人的儿子。梁允言母妃逝世,母族又地位低微,的确是最为合适他们所要的人选。”

    姒凌啧啧一声:“徐昭仪怕是要日日在陛下耳边吹枕头风了。”

    “那便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梁峙讽笑道。

    徐以诏心有所思。

    他知晓梁峙不喜六皇子,因六皇子的母妃王婕妤曾给皇后下毒,致使皇后再难生育,身子也大不如前,还失了陛下的宠爱。若不是付家在朝中地位稳固,皇后的位置怕是也难以坐稳。

    可他要听从徐家的命令,就必须接近六皇子。

    半年时间,他若不将六皇子解救出来,母亲性命危矣。

    但如若梁峙知晓他这么做了,又怎会原谅他?

    徐以诏闭上眼眸,不愿再想。

    “怎么了,许乐师?”公孙晏见他面色不好,忽的问他。

    徐以诏睁开眼,回过神道:“无事,多谢公子关心,有些困罢了。”

    梁峙淡淡看他一眼,问:“你今日不是睡到未时才起?怎会困?”

    ……

    梁峙怎么知晓他睡到未时的?

    徐以诏皱眉,反问他:“殿下为何知晓?”

    梁峙正要开口,却听一旁的姒凌突然插嘴:“很简单喽,殿下在许乐师身旁安插眼线呗。”

    “你找死?”梁峙转头冷道。

    “略。”姒凌调皮地朝梁峙吐了吐舌头,懒得再说。

    听姒凌这般一说,徐以诏也觉不对劲。今日他睡到未时才醒,醒来后不久,梁峙的马车便到府门前了,说什么都觉着未免太过凑巧。

    难道,梁峙当真派人监视他?

    徐以诏犹豫一瞬,苦笑道:“殿下,实在…不必派人“保护”我。”

    梁峙也自然懂得徐以诏所说的“保护”的言外之意,他眉目微怒,而后竟起身,拉住徐以诏的手臂朝酒楼外走去。

    身后的三人除公孙晏,脸上都震惊不已。

    姒凌待梁峙二人离去后,才摔筷怒道:“梁岸一脑昏了吗!和一乐师有什么好解释的!”

    公孙晏端起茶盏,含笑问他:“殿下喜欢那乐师,你看不出来?”

    “什么?!”姒凌瞬间惊得站起身,又看向冯翎。

    冯翎只呆愣地摇摇头,示意他也不知。

    凉玉楼外旁的一条巷中,徐以诏被梁峙一路拽来,梁峙手劲很轻,但徐以诏却能够感知到他的恼怒之意。

    他不禁气愤,梁峙在他身旁安插人手监视他,明明该动怒的人是自己。

    一进巷内,徐以诏便猛地甩开梁峙拽着他的手:“殿下做什么?”

    梁峙回过身,冷眼看他:“你也认为孤在你身旁安插眼线?”

    “我不知,但我知…殿下一直未曾完全信任过我。”

    徐以诏低下头,不愿看梁峙的眼睛。

    其实梁峙本就不需要信任他,因为梁峙前世信任他,最终知晓他是徐家人时才会那么痛苦,那么难以接受。

    而今世的梁峙,信不信任他又有什么所谓?

    此时的梁峙只冷着嗓音,质问他:“你自以为很懂孤?”

    徐以诏一怔,不服输地反问回去:“那殿下呢?殿下派人盯视我,又究竟是何意?”

    “孤没有,即便有,也并非恶意。”梁峙淡道。

    徐以诏心中一颤:“这么说…就是有了?”

    他迫切地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可梁峙却只是静静地垂眸看他,不说话,也似乎无法开口,连欺骗他一句都做不到。

    巷外的街市中熙熙攘攘,人声鼎沸。

    略暗的巷中却无比寂静,甚至寂静得可怕。

    徐以诏不知梁峙都知道了些什么,但他无法接受,梁峙竟派人监视着他。这让他感觉,像是自己的全部不堪都暴露在了梁峙的眼前,毫无保留,毫无隐私可言。

    徐以诏嗤笑地问他:“所以殿下让我成为你的幕僚之一,是打算将我放在身边监视着?”

    梁峙微怒:“你什么意思?”

    徐以诏满眼讽刺地颤声问他:“从第一次相遇起,便对我异样的好,异样的关照,这让我不禁好奇,殿下…是否在玩弄我?”

    “从未。”

    “那殿下难不成是喜欢我?”

    ……

    这回,梁峙却沉默了。

    徐以诏明了他的意思,微微点头,冷笑道:“殿下既喜欢我,那我便告诉殿下,我厌恶极了殿下!并且再也不想看见殿下!”

    说完,徐以诏转身便走。

    身后的梁峙则愣在了原地。

    徐以诏走在人群中,呼吸急促,莫名哽咽,眼中竟还落下一滴泪水,一旁路过的百姓见他的表情,也不禁都侧目看去。

    周围异样的眼光朝徐以诏投来,他再无法镇静,撒腿狂奔起来。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样难过。

    他问梁峙是否喜欢自己,梁峙并未否认,从梁峙的眼中,他也看出了答案。

    可梁峙若喜欢他,又为何不信任他?甚至费劲心机,派人监视着他?

    徐以诏跑了许久,才终于停下脚步。

    他知道自己为何难过了。

    因为前世,梁峙对他说出喜欢后,未等他答复,一切都变了。梁峙开始恨他,对他冷言相向、不管不顾,甚至喜欢上了别人。

    所以今世他才惧怕,惧怕梁峙再对自己说出喜欢。

    因此,他才对梁峙说出那样的狠话。他不敢再听到梁峙说喜欢自己,他害怕极了再经历一回前世那样的折磨。

    反之今世梁峙也早晚会喜欢上姒凌,如今梁峙喜欢他,除了让他将来再度像前世那般痛苦一回,又有什么用?

    今世,他不会再喜欢梁峙了,一定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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