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今夜月朗星稀。
一路飞奔,徐以诏不到一半的路途,便累的喘不过气,步子慢悠悠下来。
果然,今世的身子并未怎的锻炼过,还是太过虚弱了。
徐以诏慢下步伐,又坐下在一房檐之上,打算歇息片刻。
就在这时,徐以诏眼前的街中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阵阵脚步声,约莫有十来人左右。他顿时警惕起来,将身子藏于房檐之后,露出一双眼睛观察街中。
只见不远处跑来一名浑身是鲜血,身着布衣的男子,他捂着胸口,步伐艰难,时不时回头看去。
后方则是一群身着蓝衣,黑色面纱蒙面的持剑男子,这群男子追赶着那浑身是血的布衣男子,像是要将他抓住,亦或是杀了。
蓝衣男子们最前方的那一人似乎是他们的首领,远远便见那人身着一身黑缎金纹丝袍,并未蒙面,从衣着来看,身份似乎不凡。
而当那群蓝衣男子愈发离徐以诏的所在之处接近时,徐以诏才终于看清那穿着金纹丝袍的男子的面庞。
这一看,他顿时脚下一滑。
此人,竟然是梁峙。
徐以诏也才反应过来,能身着黑缎金纹丝袍的人,除了梁峙,还能有谁?
不过此时,徐以诏这般脚下一滑,也骤然发出了声响。
那头的梁峙闻声立马朝他看来:“什么人!”
徐以诏正急着躲避开梁峙的视线,却见梁峙竟突然拿过了身旁一蓝衣男子手中的长剑,将剑朝他飞刺而来。
徐以诏立即翻身躲闪,却一个不稳,没能定住身子,直直地滚下了房檐,疼痛的他不能自已。
但好在他滚落之处是在街后的小巷中,梁峙定会派人来追,他还有时间可逃离此处。
徐以诏忍住身体的疼痛起身,撒腿便朝着前跑。他能察觉到身后的脚步声,梁峙已派人来追他了。可叹他又不能现身告知梁峙是自己,毕竟他此时身着奇异,也无法与梁峙解释。
不知跑了许久,徐以诏有些精疲力竭,但身后那脚步声竟是还在追着他。
徐以诏决定不再坐以待毙,他从巷中跑出,直往街中跑去,一出巷内,他便与方才那名布衣男子撞上了。
徐以诏思索一瞬,立马抽出匕首抵于布衣男子的脖颈之上,冷道:“别动,刀刃可不眨眼。”
布衣男子浑身是伤,也无力再逃,他僵硬地点点头,只能由得徐以诏挟持住他。
梁峙和他的人迅速追上,约莫隔了十几丈之远,梁峙见此状,抬手示意身后人停下脚步,巷中追出的人也停下脚步。
只听梁峙漠然地问徐以诏:“你是何人?”
徐以诏禁锢住布衣男子,刀刃也愈发逼近布衣男子的喉咙,他低沉下嗓音,回:“并非何人,路过罢了。”
梁峙冷道:“将此人交出来。”
“可以。但你须放我走,也莫要再派人追我。”
梁峙却是讪笑一声:“夜里身着如此怪异,莫不是做贼心虚?”
……
还真被梁峙说中了,他的确心虚。但不是因为做贼。
徐以诏不再与梁峙多言,他挟持着布衣男子,慢慢往后退去。
但梁峙与他的人竟也是一步步上前,只进不退。
徐以诏脑中筋弦绷紧,不再坐以待毙,他停下脚步,继续沉下嗓音:“不妨做个交易?我若将此人给你,你便放我走。想必,你也只要活口。”
梁峙冷笑了笑,似乎并不将他放在眼里:“不。要么你与他一起走,要么,你与他一起死。”
徐以诏脊背一凉。
他也开始猜测,他挟持的这布衣男子究竟是何人?但无论是何人,既然梁峙要,他自然相助,可他如今首先要想的是,自己该如何逃脱。
徐以诏骤然想到什么,他轻笑一声:“恕不奉陪了。”
下一秒,徐以诏眨眼间从袖中扯出一小纸包,用力朝梁峙他们甩去,纸包中的粉末瞬间弥漫在空中。呼吸之间,徐以诏拽着布衣男子便开始玩命一般撒腿跑,将梁峙他们远远地甩在身后。
那粉末是他师父给他的,怕他有何险境难以逃脱,便给他这一包能令人眩晕片刻的香粉,对身子无碍。
他方才见到梁峙诧异不已,竟好一会都没能想起来。
不知跑了多久,徐以诏听身后再没有声音,才终于放下心,渐渐放慢脚步。他拽着布衣男子便躲进一巷中,想歇息片刻,岂料布衣男子一进巷中便瞬间瘫坐在地,靠着墙面,脸色十分苍白。
徐以诏一顿,蹲下问他:“你哪受伤了?”
布衣男子虚弱地抬手,捂着腹部:“这…”
徐以诏点头,扒开他的衣裳,查看他的伤势。
只见布衣男子腹部是一处箭伤,但这箭伤并非直接穿进腹部,而是擦着他的肚皮而过,即便如此,腹部一条被割裂开的伤口依旧鲜血淋漓。
徐以诏一看便知,这箭定是梁峙射出的。
他记得,前世曾有一回出宫打猎,梁峙遇上刺客,赵幕和御林军将刺客歼灭,除一脚步快,已逃出了老远的刺客。梁峙将箭上弓,朝着那刺客便直射而去,飞快的箭将那刺客右侧腹部血肉刺穿。
梁峙本想留一活口,故而没朝着心脉胸腔射去,但他拉弓太过大力,未等回营帐审问,那刺客便因失血过多咽气了。
如今未曾想到,这名布衣男子的伤口竟也是如此。若不及时医治,只怕是会失血过多,撑不到天明。
徐以诏不禁想笑梁峙。
分明是想要留活口,但却粗心大意地险些将人置于死地。
徐以诏从袖中拿出一包药粉,将布衣男子的衣裳扒拉下来,开始为他上药。幸而他今夜随身携带各式的药粉,才得以派上用场。
布衣男子见他为自己医治,愣了一愣,才笑:“你…是个好人…”
……
徐以诏心中不禁默默嘀咕这男子:
能被梁峙追杀,我看你倒不像什么好人。
一盏的时辰后,徐以诏才给他上完药,他又将这男子的布衣撕开一片,开始为这男子包扎伤处。
可当徐以诏看见这男子腰间左后侧的一个烙印时,却顿时愣住了。
只见那处,俨然是一个“喜”字。
徐以诏回过神,立即装作闲聊般,问男子:“你这腰上为何要烙一个喜字?”
男子似乎对徐以诏卸下了防备:“是…我东家的名…”
“原来如此。”
徐以诏帮男子包扎完,男子笑笑,刚要开口感谢时,徐以诏却骤然一个手刃朝着男子的脖颈挥去,将男子击晕。
男子立马昏厥过去。
徐以诏本就不会放这男子离去,如今他又知晓,这男子竟和扶盏楼的刺客是同一群人,更是不会手下留情。
他也终于知晓,梁峙今夜为何亲自出马追击这男子了。
徐以诏抬头望了望天。
天已有渐明的迹象,得快些。
徐以诏不再犹豫,他拖起男子的身子,潜入巷深处,朝着北大街缓缓前去。
终于,约莫两盏茶的时辰,到达了大理寺。
徐以诏从巷中探出头,观察四周有无人影,见没人,他立即将男子拖到大理寺门前,将他丢在此处。
他又敲了敲大理寺的门,随后立马藏身于一旁的暗处。
一会后,大理寺里头才走出一名衙役。
那衙役见门口躺了一浑身是血的男子,有些惊讶,他踹踹地上的男子,见男子没有反应,又蹲下来查看。
衙役拍了拍男子的脸,男子依旧没有反应,他扒开男子的衣裳,见男子腹部伤口被包扎起来,面上的神情更是疑惑,忽然,他似乎看到了那一“喜”字,顿时惊讶起来,折回大理寺中,前去传其他人。
徐以诏见状,也终于放下心来,朝着城东宅院赶回去。
途中,徐以诏不禁思索。
梁峙是如何逮住这男子的?
这男子口中的东家,又究竟是何人?是千喻所说的那名男子吗?
一切谜团,都须尽快解开。
天已明。
清晨,京郊一座驿馆中开始忙活起来。
赶路中暂且停留在此的客人都早早起身,在吃过早膳后,便不断有人启程。
驿馆地下的钱庄内,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堂中,常步喜听着耳边传来的惨叫声,掏了掏耳朵,似乎十分不耐烦。
在他眼前跪着的,是一名欠钱不还的中年男子。
这中年男子被棍棒已打得满口鲜血,趴倒在地,但还是慢慢爬上前,拽住常步喜的衣角,苦苦求饶:“庄主,我定会…奉还,再给我些时日…”
常步喜嫌恶地看他一眼,抬脚将中年男子踹开:“爷宽限你?谁宽限爷!再不还钱,爷将你家里人杀个干净!”
“阿喜。”屏风后坐着那人忽然唤道。
常步喜起身,啐了中年男子一口,又大摇大摆走去那屏风后。
屏风后的男子今日身着暗红色的衣袍,称得他肤色白皙,赫然像极了一名翩翩公子、贵府俊郎。
常步喜漫不经心地走到男子跟前:“主子,咋了?”
男子淡道:“放了他罢。”
常步喜闻言疑惑极了:“哈?他不还钱,老子为嘛要放过他?”
只见男子端起手边的茶盏,轻抚了抚茶盖后,才轻轻一笑:“他还不上的,你派人直接将他一家杀了便可,何须再痛打他呢?未免太过残忍了。”
……
常步喜无言以对。
他家主子说狠话时向来面不改色,平淡无比,如此心性,也让他这个心浮气躁的人很是佩服。
常步喜嘿嘿一笑:“是,主子,阿喜知晓了。”
男子倏地问他:“刘地喜回来了吗?”
“噢,地喜啊,您不是让他去大理寺义庄查看兄弟们的尸首如何吗?他还没回来。”
“他不会回来了。”男子突然冷道。
“为…为何?”
“你觉着呢?”男子冁然一笑,“我让他去,是为你做替罪羊罢了。若再不让此事了结,给那群人一个交代,太子,怕是就要查到你头上了。”
常步喜顿时明白他主子的用意:“原来如此。可惜了,本想派地喜前去杀了那男子一家的,他做事我最是放心,唉,可惜可惜。”
男子笑笑,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