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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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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晨,徐以诏与竹筒二人坐于扶盏楼一楼用早膳。

    徐以诏向来吃的不多,因幼时生过一场大病,自那之后,他肠胃便异于常人的差,用膳也只能食清淡,食不得酸辣。

    说来,他的字,延命,也是那场大病过后,母亲请算命先生为他取的。算命先生道,他活不过不惑之年,甚至,也许活不到而立之年。取这个字,也是因算命先生说,或许能得上天垂怜,为他改变命数。

    不过前世…他只差一年便三十而立,却偏偏在二十九岁时死了。

    真是造化弄人。

    今日的早膳,徐以诏只要了一碗清粥。

    可竹筒,却是点了整整一桌子的食物。

    徐以诏看着竹筒狼吞虎咽,一口一个包子的模样,不禁失笑:“竹筒,你竟这么能吃?”

    竹筒口中边嚼着包子,边口齿不清地说话:“我海妹次惑谢么好次的冬洗。”

    ……

    虽然听不懂竹筒在说什么,但徐以诏觉着他有趣极了。

    “你慢些吃,无人与你抢。”徐以诏笑道。

    竹筒点头,继续吃他的包子,徐以诏也接着一口一口喝下清粥。

    一楼吃早膳的客人不少,故而很是热闹。

    徐以诏突然便恍惚了神,想到昨日在画舫上的那男子。

    也不知梁峙……

    用早膳了没?

    想到这,徐以诏不禁笑了笑自己。

    怎的还无趣到想这个了?

    徐以诏回过神来,继续喝粥,却突然听隔壁桌上的一名男子对他同伴道:“梁岸一近来真是愈发无法无天了,他如此放纵不羁,迟早有一日被拉下储君之位,呵,我就等着看。”

    徐以诏闻言蹙眉。

    他转眸看去,想看看究竟是何人这样大胆,竟敢当众议论当朝储君。

    不过他这一看,却顿时愣住了。

    只见坐在那男子对面的“同伴”,并非是什么市井小民或世家公子,亦或是官员之子,而是当朝二皇子,梁予。

    梁予此人前世与徐以诏有些瓜葛,但那瓜葛,却是令徐以诏不堪回首的记忆。

    —

    前世。

    那时,徐以诏尚在东宫锦乐轩安分地做他的乐师,梁峙也时常会前去锦乐轩听他抚琴。

    一次,梁予前往东宫拜访梁峙,因听闻梁峙在锦乐轩听曲,便起身前去,可当他见到徐以诏后,便生出了不可言说的龌龊心思。

    徐以诏依旧记着,那是无比沉寂的一夜。

    他熟睡之时,梁予翻墙潜入东宫,偷摸着来到他的厢房,再而,对他做出了不可言说之事。

    好在,梁予并未做到最后一步。

    梁峙听力异于常人,十分灵敏,他听到有人翻入东宫的声响时,便立马起了身,手持匕首,朝那细微的脚步声方向赶去。

    最后,是他救了徐以诏。

    那夜的场景,也始终刻在徐以诏的脑中,挥之不去。

    当时,梁峙悄然无声地进屋,将匕首抵于梁予的脖颈之上,梁予也瞬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松开了牵制着徐以诏的手。

    徐以诏蜷缩在床榻的角落,浑身发抖。

    梁峙用冷若冰霜的语气问梁予:“不知二皇兄在此,有何贵干?”

    梁予似乎料准了梁峙不敢杀他,故而嬉皮笑脸:“太子殿下,我瞧您东宫这乐师长相眉目如画,因此十分喜欢,想来再观赏一番这乐师的容颜罢了,您何须动刀呢?”

    那时候的梁峙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向满脸恐惧的徐以诏。

    随后,他竟是将刀刃更近了梁予的喉处。

    若一刀割喉,瞬间毙命。

    梁峙冷笑:“二皇兄是当孤不会杀你?”

    他手中的刀刃愈发逼近梁予的喉咙,使皮肤被划破了一丝。

    梁予见他竟动起真格,也开始心急了起来,慌张地道:“就一乐师罢了,你何必动刀?!况且太子殿下为一乐师杀害手足,便不怕父皇怪罪?!”

    一旁的徐以诏衣衫不整,眉眼中,满是惧怕与憎恨,他犹豫了一瞬,还是打算开口相劝,他实在不愿看到梁峙为他做下冲动之事:“殿……”

    但徐以诏还未说完,下一秒,却听梁峙冷道:“许乐正乃是孤东宫的人,皇兄对他意图不轨,便是对东宫心存不轨,更是对孤心存不轨。”

    梁峙又轻笑:“既如此,孤就地斩杀反贼,有何不妥?”

    ……

    此时脑中充斥着恐惧的梁予再是无话可说,他不知这个太子怎能如此颠倒黑白。

    梁予气急败坏:“梁峙,你若杀了我,你以为你的储君之位还能坐下去吗!”

    “孤若坐不下去,二皇兄不也没命坐?”

    “你…!”

    这时,徐以诏才终于开口相劝:“太子殿下,莫要为臣做出冲动之事,臣何德何能…”

    闻言,梁峙静看了徐以诏片刻。

    他眼神中平淡如水,不知在想什么。

    而后,梁峙莫名将梁予拖到一旁的桌案上,又将他的右手按住,再而,竟是一刀切下了梁予的食指与中指。

    梁予的右手止不住的涌出鲜血,梁峙却无动于衷,甩手便将匕首扔进了炭盆。

    梁予的大喊也喊来了东宫的侍卫,侍卫们见这血腥场面,皆不知如何是好。而梁峙,却只命侍卫将梁予丢出东宫,不必管他。

    梁予破口大骂,被侍卫拖走前,梁峙阴冷地对他笑道:“此为警告,若皇兄定要闹到父皇那去……孤看,皇兄母族柳家,近来可有些不太安分。”

    —

    如今回想当时,徐以诏才又惊叹于梁峙的疯劲,有多么的可怖。

    虽前世梁予没能得逞,但徐以诏今世再见梁予,浑身依旧是止不住的颤栗。

    好在,今世的梁予并不识得他。

    此时梁予听完他同伴的话,只不屑道:“梁岸一算什么东西?依靠着他母族付家,狗仗人势罢了,若有一日付家没落,我看他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徐以诏心中微怒,也不愿再听,他放下手中的清粥,便要起身回厢房。

    竹筒见他举动不解:“你咋了?”

    徐以诏顿了顿,摇头:“无事,我没睡醒,再回去小憩片刻。”

    “哦,好。”

    徐以诏点头,不再停留。

    正当徐以诏经过梁予所在的桌案前时,却听梁予的同伴忽然笑道:“呵,我还听闻那位啊,昨日将这扶盏楼送于了一男乐师名下,您猜,他是不是有断袖之癖?啧,简直和姒凌一样,当真不愧是一对挚友,都恶心至极。”

    徐以诏瞬间停下了脚步。

    他心中怒火喷涌而出,无法再忍,转身便抬腿,用力将这嘴碎的男子踹趴在桌案上。

    “啊!”

    桌案上的瓷碗互相碰撞,发出一声声刺耳的声响。

    一楼正用膳的众人也朝着声响发出的地方看去。

    这嘴碎的男子大叫了一声,又火冒三丈地转身,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龟儿子,这么大力地踹他一脚。不过,他看见的人却出乎他的想象,并非是什么大汉,而是一名身着青袍,长相秀气的男子。

    “哟,这么娇俏的公子,想不到踹人,竟如此大力?”

    这面容猥琐的男子用“娇俏”一词形容徐以诏,言外之意,徐以诏自然心知肚明。

    徐以诏抑制住怒气,假意地微微一笑:“多有得罪。”

    男子不再惺惺作态,挥手便摔了桌案上的一酒壶:“你这畜生倒胆大,竟敢踹我!找死不成!”

    “并非找死,不过看你,不顺眼罢了。”

    被徐以诏如此挑衅,男子怒不可遏:“狗崽子,你可知爷身后的人是谁!”

    徐以诏也终于忍受到了极点,无法再忍,他冷道:“我管你是谁?无论你身后人的身份如何显赫,当众编排当朝储君,侮辱太子殿下的声誉,你哪怕有一万个脑袋也不够砍!”

    男子怒气冲冲,攥紧拳头便要朝徐以诏挥去。

    徐以诏来不及反应,但预想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只见是男子身后的梁予,忽然拽住了男子的衣领。

    “柳三玄,住手。”梁予斥道。

    徐以诏也才知晓,原来这性情暴躁的男子,是梁予母族柳氏排行第三的庶子,柳三玄。

    “表哥!这兔崽子目中无人,待我教训他!”

    梁予嫌弃地看柳三玄一眼,道:“给我坐下,你冲动个什么劲?”

    “……”

    柳三玄最终还是听从梁予的话,安分地坐下,但他的眼神却时不时瞪向徐以诏,那眼神似乎要杀人一般恐怖。

    梁予则是走到徐以诏面前,和善地笑笑:“这位公子长得如此好看,怎的在京中并未见过你啊?”

    ……

    徐以诏心中嫌恶。

    今世的梁予一开口,果真就暴露了他色痞子的本性。

    “如今不是见过了?”徐以诏假笑道,“这位公子,我虽不知你是何身份,但也必须劝你,管好你表弟的一张臭嘴,以免将来,为自己一家招来杀身之祸。”

    说完,徐以诏不再停留,迈步离去。

    碰巧刚吃完早膳,看完了热闹的竹筒这时也上前,跟着徐以诏上楼。

    “真有意思。”梁予轻笑道。

    竹筒经过梁予身旁时,见梁予用不轨的眼神看向徐以诏的背影,口中还呢喃出这么一句,心中不禁啧啧。

    三楼厢房内。

    徐以诏推开窗,伫立在窗前吹着寒风,好让自己的情绪能够平静下来。

    方才…他是过于冲动了。

    若今日梁予记下他一笔,日后来找他寻仇……

    他今世又不在东宫,徐家也不会庇护他,他不就死路一条了?

    徐以诏轻叹了口气,有些后悔。

    但那柳三玄如此嚼舌根,言语辱骂梁峙,他实在忍不了。

    “徐以诏,你干嘛呢?”竹筒的声音忽然传入耳中。

    徐以诏转身,见竹筒正抱臂疑惑地看他,更是心累:“竹筒,你方才怎的也不拦着我一下?”

    竹筒乐了:“拦你干嘛,这么一出好戏,不看可惜了。面对二皇子都敢回嘴,看来重活一世,你胆子大了不少,刚才真是牛!”

    ……

    “牛?”徐以诏总是听不太懂竹筒莫名其妙的话。

    “额…就是厉害!”

    徐以诏苦笑:“原来如此。”

    竹筒坐在塌上,摘下果盘上一个葡萄扔进嘴里,说道:“对了,你应该知晓,二皇子他们今日是刻意来扶盏楼说这番话的,为的就是说给太子的人听,好传到太子耳朵里。”

    徐以诏点头:“我知晓。扶盏楼向来是付家名下的,他们来此不可能不知,不过…他们要说于梁峙听,目的又是什么?”

    竹筒哈哈一笑:“可能是想气死太子?”

    “噗。”徐以诏没忍住,轻笑了出声,“你是不知晓,梁峙那张嘴,可比他们能说会道,当真能气死个人。”

    “那的确。”

    听竹筒赞同的这话,徐以诏觉着有些奇怪:“…竹筒,你认识梁峙?”

    竹筒愣了一愣,而后竟支支吾吾起来:“不…不认识!我都没见过他,我…我从你前世记忆里猜测的!”

    “原来如此。”

    竹筒又道:“对了,我向小二打听了,说是太子每十日就会来扶盏楼听曲,待他下一次出宫来时,你可与他商议结盟,然后做个双面间谍!”

    提及此事,徐以诏沉思了下来。

    的确,若不与梁峙结盟,他无法扳倒徐家。况且接近梁峙,对徐家那头也有交代,不会让徐家疑心他的“衷心”。

    可是,他今世当真又要再次接近梁峙吗?

    虽今世的动机不再像前世那般图谋不轨,可他面对梁峙,心中的愧疚还是会将他压得喘不过气。

    竹筒像是看出了他在忧虑什么,故而劝慰道:“别担心啦,前世是前世,今世是今世,你一直停留在前世也无用,今世才最重要,难不成你今世又想看见太子成为一傀儡皇帝,含恨而终?”

    徐以诏坚决道:“绝不。”

    “那不就是了?”

    竹筒提起这个,徐以诏忽然想到什么,问他:“竹筒,你知不知梁峙前世因何而死?”

    竹筒似乎顿了顿,他笑道:“应该是被你气死的吧。”

    ……

    徐以诏失笑:“竹筒,我认真的在问你。”

    “哎呀,我真不知道,或许他和你一样,也短命呢?”

    ……

    这小屁孩,欠揍的很。

    徐以诏轻轻地掐了掐竹筒的脸蛋,告诉他:“我才不短命,梁峙也会长命百岁,你莫要乌鸦嘴。”

    竹筒笑起来:“好好好,你们天生一对,长命百岁。”

    徐以诏顿时面颊微红,口中还喃喃道:“谁要与他天生一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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