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黑暗
直升机并非在飞行，而是在坠落，机身和驾驶员都处在失重状态，即使悲云催动拂尘，用力推举，驾驶员也难以移动分毫。
机身突然一震，转不动螺旋桨的马达烧毁了。
杨二郎在一旁坠落，耳听呼啸风声，眼看两侧峭壁急速划过，苍茫大地扑面而来。失重的强烈不适，人类对死亡本能的恐惧，加上惑心术的迷扰，他大脑一片混沌。
浑浑噩噩中，他心中一片悲凉。不是惋惜自己生命终结，而是下意识地绝望，自己最心爱的人即将香消玉殒。
这一丝情愫，终于唤醒了他。他瞥一眼斜上方旋转坠落，敞开的舱门上还挂着两个人的飞机，集中意念，想要抽回丝带，搏一搏最后的生机。
生死一刻，他不顾自己安危，而是将丝带瞬间变成一具降落伞。丝带一端还牢牢系在螺旋桨主轴上，另一端已经“嘭”地张开，在蓝色天空背景下铺开巨大的雪白伞翼。
直升机下坠势头猛然一顿，驾驶员再也抓不住舱门，连带着抓住他腰部的悲云大师一起，脱手坠了下去。
杨二郎翻身向上，看到巨伞张开，直升机瞬间离自己远去，嘴角挂上一丝欣慰笑容。
可惜这欣慰只持续了不到半秒。
只听一声金属脆响，螺旋桨被降落伞从机顶撕落。依斯雅同詹福海、李摇旗一起，在机舱中先是被降落伞一拉，身子猛然砸到地板上，之后又随着顶棚敞开，重新回归失重状态。
杨二郎面朝天空，看不到地面已经很近。
悲云抓着驾驶员，眼见灾难无法挽回，拼命催动拂尘，将自己和驾驶员向斜上方抛出，撞折几棵大树，跌落到一座山峰背后。
眼看降落伞突然飘远，杨二郎急忙动念回收。
这时，他突然觉得脊背重重撞上什么东西。
“完了，落地了！”
他万念俱灰。
可是他却没有死。好像摔在一个弹簧床上，他下坠势头猛然消散后，复又重新飞起。
他一侧头，就看到张开的巨鸟羽翼。
原来是哮天来了！
哮天带着萧倾城离开断云峰后，并没有去少林寺。它不认识去少林寺的路，盘旋一圈，只能先把萧倾城放到栖仙洞中。
萧倾城身体已经异常虚弱，不知何时已经昏厥过去。
哮天把她安顿在干草堆，又变成大狗依偎在她身旁，用自己的身躯给她取暖，柔软的鼻子轻轻拱着她。
过了良久，萧倾城悠悠醒来，见到眼前的哮天，又转头看看山洞，勉强咧嘴一笑，用手轻抚哮天的狗头。
哮天在萧倾城怀里蹭了蹭，跑出山洞，化身灵猴去采了些野果回来。
萧倾城见一只金色小猴跑来给自己送水果，虽然惊奇，却没有太过诧异。毕竟趴在一只突然出现的信天翁背上飞离断云峰，远比一只猴子更加奇葩。
小猴出洞不久，萨摩耶哮天又转进洞来。
它关切地在萧倾城身上问来问去，又舔舔她的手以示安慰。
萧倾城吃下一只甘甜多汁的果子，伸手抚弄哮天的耳朵，柔声说道：“哮天，我知道你不是一只普通的狗。不用担心我，你想做什么自去做，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哮天摆摆尾巴，又低头在她身上蹭了蹭，转身出洞，化作山隼要飞上断云峰寻找杨二郎和依斯雅。
起飞没多久，它就听到空中隆隆声响，眼看着直升机坠落，而杨二郎比直升机坠得还急，眼看过不了几秒钟就要摔成烂泥。
来不及多想，哮天化作鲲鹏，展翅用背脊接住杨二郎，巨大的冲击让它下坠数丈才重新飞起。
“哮天，依斯雅！”
杨二郎翻转身，在哮天背后急速喊道。
此时直升机已经堪堪坠到哮天的高度，哮天一双鹰眼透视，早看见依斯雅眯着眼，发丝凌乱，双手抓着椅背，跟詹福海、李摇旗一同随机身坠落。
离地面太近，哮天已经无力回天。
杨二郎突然发觉哮天的巨翅消失不见，身上的褐色羽毛也变成银青色毛发，脖颈中鬃毛乍起，头上生出两只短短的肉瘤，好似初生的龙角一般。
哮天变成了神兽本尊。
它身子一伸一缩，竟然驮着杨二郎窜到直升机之下，面对近在咫尺的大地喷出三昧真火。
真火开道，大地如融化般出现一个洞。
天光一晃而散，蓝色炽焰开道，直升机、杨二郎加上狻猊哮天，挟着从天而降的势头，一路破土熔石，向地底深处钻去。
初时，杨二郎觉得失重的感觉不减，哮天三昧真火的威力使他们连人带飞机像刀切豆腐一般顺畅钻入地底。
坠了七八秒钟之后，杨二郎估计已经快钻到熔岩层了。
之后，时间的感觉消失了。他估计不出又坠落了多久，好像又过了几秒钟，也可能是几天、几年，失重的感觉也不见了，他们漂浮在一片黑暗的虚空中。
哮天不再喷出真火，只在呼吸之间，口鼻处还偶有火苗窜出。
一片黑暗，即使真火照射，杨二郎也只能看到真火本身，最多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哮天的脸。好像光线在这团黑暗中也失去了前行的能力。
他大声喊叫哮天、呼唤依斯雅，却发现自己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
他双手在空中乱舞，心中一团混乱。
这混乱倒不是因为詹福海的惑心术。惑心术到了这里，已经完全失灵。
他陷入一种巨大的，未知的恐惧之中。
突然，他的手触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是哮天！
哮天还用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好在还有触觉！
杨二郎心头突然涌上一股巨大的暖流，不由得泪流满面。他感觉跟哮天已经分开了千年万年，终于在执念之中，又触到它毛茸茸的小爪子。
更大的惊喜在后面。
哮天用另一只前爪，牵了一只手放在他手心。
那只手温暖柔滑，五指芊芊，轻轻捏住他的手握了一下。
杨二郎知道，这是依斯雅。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无尽虚空中漂浮了几万年，地球和人类是不是还安好。握到依斯雅的手，就好像抬头仰望星空的少年，伸手触碰了女神雅典娜，那是远超奢望以外的意外，没有惊喜，只有巨大的感动。
依斯雅轻轻一拉，两人身子飘近。
依斯雅轻轻抱住杨二郎，把口唇贴住他耳朵，声音微弱却又清晰。
“这里是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