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外面已经掀起了血雨腥风,苏晓月并不知晓。
幽暗的狱中再如何也不如家里,再加上对苏文和的担忧,老夫人在二皇子走后第二日就患了病。
那狱卒受过打点,倒是机灵了许多,忙前跑后找了许多郎中来,只说是忧思成疾,须得出去好好休养。
苏家是重犯,当然不可能将她们放出去,顶多也就是叫她们在这里头待得舒服些。
宋瑾瑜再不出面后,侍卫也撤了下去,狱卒的态度便开始不咸不淡起来。
祖母一直昏昏欲睡,还说些糊涂话,苏晓月贴身照看几日未眠,整个人都憔悴了下来。
尽管如此,她还是咬牙坚持着。
冬日苦寒,额外多添了几个炭盆,还是叫人冷得发抖。
她将自己的棉被也给祖母盖上,生怕她一病不起,自己则披着草席就和着。
这天阴得吓人,外头下起了大雪。
雪沫子顺着牢房上头的小窗飘进来,苏晓月本想用草席子将那窗遮住。
怎料老夫人今日突然醒了,说是黑的难受,想见些亮,她只好作罢。
风呼呼的刮着,吹到外头的狱墙缝隙中响起鬼哭狼嚎的回声,十分瘆人。
也不知是上午还是下午,今日狱卒连热水也没送来。
苏晓月就着冰凉的水打湿了帕子,在通红的手上勉强捂了一小会儿,小心地给祖母轻轻擦了脸,盼望着她今日能多清醒一会儿。
苏夫人早没了主心骨,哭得跟个泪人似的,呆呆的坐在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晓月忙活了一阵,实在不愿再碰那刀子似的凉水,但犹豫片刻,还是坚持着又洗了帕子,擦了擦脸。
她已经有些恍惚了,分不清时辰,眼前也是一阵阵的黑。
可现在她是祖母和娘亲的主心骨,她一狠心,径直将冰凉的帕子拍在脸上。身子一个激灵,又强行恢复了精神。
她正轻声同老夫人说着话,安慰她不必忧心,心里却也觉得与其在这里活受罪,还是早些死了好。
外头却突然喧哗起来,呼啦啦响起人声,不像是那狱卒,倒像是来了不少人。
紧接着,康穆清闯了进来,苏晓月恍惚间听见她说:“晓月,没事了,我来接你们回去。”
直到坐上回府的马车,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只当是皇上冷静下来,替她爹平了反,听小郡主说苏大人也给放了,这才安心搀着祖母回家。
她左右张望,没有见到林铮,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没有多言。
像是知道她所思所想似的,小郡主让老夫人与苏夫人同坐,却拉着苏晓月上了自己的马车。
康穆清看着她欲言又止,几次想要开口,也不知该嗔怪还是该安慰,但见苏晓月那摇摇欲坠的惨样,又把嘴边的疑问咽了回去。
倒是苏晓月先出了声:“穆清,谢谢你,多亏你了。”经此一劫,她也冷静了些,再不像从前似的莽莽撞撞。
从宋瑾瑜的口中她也得知,父亲犯得不是小罪,想来这些日子康王府为苏家也没少费工夫。自己刚一脱罪郡主就亲自来接,并未避嫌,这份情意她感念在心。只是
她突如其来的稳重令康穆清有些发愣,只觉得几日不见苏晓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也不知道她先前对那件事到底知晓几分
她正胡琢磨着,突然听得苏晓月问道:“林家没有受到牵连吧?”
苏晓月心中判断,林铮这次没有出现,许是因为林家也遭了圣怒,林大人毕竟是爹爹的上官,怕不是也要受到连累。
她清楚林铮对自己的情意,倒也没有责怪他消失不见,还在担心林家的安危。
小郡主原本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根本没有听清她说什么,只傻呆呆的看着她。
苏晓月一见她这副样子,顿时着了急,连连问道:“林家也受了责罚吗?现在我爹脱了罪,那林家是不是也无事了?林铮可无恙?你说话啊!”
她心焦难耐,再加上这些日子受的委屈,免不得开始胡思乱想,登时眼眶就开始发红。她越说越急,不停摇晃着小郡主的身子。
康穆清缓过神来,方才消化一些她的话。她古怪地看着苏晓月,疑惑道:“你竟然不知?”
“我不明不白就进了大狱,我能知晓什么?”苏晓月到底还是没了好脾气。
“不是,我是说林家的事,林铮不曾跟你说过吗?”小郡主的神色越来越犹疑不定,她见苏晓月所言不似伪装,也不知接下来的话该不该由她来讲。
苏晓月见她吞吞吐吐的样子,愈发焦急,再三催促她快说。
康穆清稳了稳心神,这才缓缓说道:“你家出事以后,也有不少人替苏大人求情,我爹还进宫去面过圣,林大人更是日日在宫中不肯离去,坚称苏大人是清白的,但次次都被拒之门外。林铮成日四处走动打点,我哥也是跟在身边的,还说他急红了眼,只差提着剑杀进狱中去救你了”
苏晓月随着她的言语心绪不断起伏,十分愧疚自己三番五次惹他担忧,听到他要劫狱,更是担心的不行。
小郡主话音未落,接着又说:“可是皇上这次是铁了心谁也不听,谁也不见。谁料就在昨日,林大人孤身擅闯御书房,也不知他到底与皇上说了什么,今儿早上旨意就下来,说苏大人的事容后再审,其余人都关着,单单把苏家全都放了”
这是好事,多亏了皇上明察秋毫,林大人刚正不阿,相信父亲的为人。
可小郡主还是面色忽青忽白,苏晓月正待再询问,突听得外头一队官兵从车旁掠过,急匆匆的样子。
马车正行至闹市,百姓们纷纷侧目,人人驻足便堵了路,无奈车只好停了下来。
兵丁停在街口,锣声阵阵,肃穆威严。
人群安静下来,只听为首那人打锣高呼:“皇子归宫,圣心甚慰,天下大赦,普天同庆。”
百姓们哪管什么皇子不皇子,只听着像是有什么好事情,顿时随着一同喧闹起来,齐声欢呼。
条条街口如此,闹哄哄的,倒像是天下一统了一般。
苏晓月一脸懵,看着脸色发黑的康穆清,难得终于贫嘴了一句:“这是你瑾瑜哥哥骚包的新招数吗?”
哪知小郡主却没有如往常那般红着脸同她辩白,她咬了咬唇道:“他们口中的新皇子,是林铮。”
苏晓月一时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她只觉得不真实。
难道自己没有走出大狱,自己冻出了幻觉吗?
她怔怔地看着对面的好友,只能见她嘴唇微动,却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人群的嘈杂令她脑子里只有轰鸣,直到马车动了起来,又走出了许久,她才终于听见康穆清的声音。
“晓月,晓月,你没事吧?”
苏晓月挤出一个笑容,小郡主却觉得她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在胡说什么?什么皇子?”
此时康穆清倒真信了她先前全不知情,有些于心不忍,她没想到此事竟然令苏晓月如此触动。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知道这事时都气了许久,兄长更是直言要与林铮拼命去,对他们都瞒得如此深,这是根本就没把他们当成自己人信任啊!
亏得先前他还装得那副深情样子,她心中替好友不值起来,恨恨道:“今日与赦免苏家一道来的消息,林铮竟是林后所出的那位皇子。听我爹说,是怕受到奸人陷害,当年与林府出生就病重的小公子掉了包。
我看呐,八成就是防那庄妃呢,现在庄氏名存实亡,皇上就召他回宫,十有八九是皇上与林大人商量好的呀!
虽说庄妃娘娘跋扈了些,但她也真是命苦,枕边人也不得信,满心都是算计啊!”
苏晓月虽然不愿相信,但心中早就沉了下去。
她满脑子都是小郡主的那句“枕边人也不得信,满心都是算计”。
她知道苏家得以保全可能要亏得林铮,也只有这样不切实际却又实在发生的巧合才能正好消了皇上的气。
可是他是皇子吗?
不,他是皇后嫡亲的儿子,所以依照法理,他是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
他却从未与她讲过只言片语。
她想起他一次次的欲言又止,那时的他,心中可有对她信任过动摇过呢?
不,不对!
江南苏氏,一门两后;宋家天下,江山一统!
苏晓月心中五味陈杂,那条名动天下的预言突然跳了出来。
她是预言里注定的太子妃,不是林铮一直追随的苏晓月。
仔细想想,他们从江南相识时,便是他先同她搭话,还说什么皇后什么的怪言怪语。
他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吗?
放在两天前,若是有人敢这样质疑苏晓月,她定然一个大嘴巴抽过去。
可是事到如今,她犹豫了。
她越想心里越乱,可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就再难拔除。
小郡主已经认准了林铮是个奸贼,只在那里痛骂他背信弃义。
被她一掺和,苏晓月更加觉得烦躁难平,恨不得现在就冲到林府去质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