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林铮悠哉地看着她：“你若是想把家人都招来，就继续这般大喊大叫。”
苏晓月一想有理，她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名声，但若是被她爹看见她院里有个男子，即便是救了她性命的林铮，恐怕她也得被苏大人打个半死。她今日身心俱疲，不想再受这无妄之灾，所以只好压低自己的声音：“你来我家做什么？”
“你倒是逍遥，我还没见过哪个大家闺秀像你一般成日不见踪影。”林铮冷嘲热讽。
“哦？林公子见过很多大家闺秀吗？”苏晓月一脸兴味。
林铮这才想起她素来牙尖嘴利，面上有些绯红，恼羞成怒道：“大家闺秀见得少，无赖倒是见识了一个。”
见他说两句竟然当了真，苏晓月心中好笑，不再逗弄他：“你在此等了一日？没有人看到你吧？”
“那自然没有，你家人少得可怜，一躲便躲过去了。”
苏晓月想到他那缭乱翻飞的轻功，放心地点了点头。
“你究竟找我何事？”
其实是没事的。
他和林璟大吵了一架，不由自主地就来了她这，见她不在就想坐在这里静一静，一坐就坐了大半天。
他也知道这样不合礼数，但总觉得靠近她的时候，心里能轻松些。
这些话当然不能说。
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道：“康家虽然不愿多涉朝政，但康王爷深得皇上信赖，他最宠爱的就是穆清郡主，你初来京城，还是不要主动与她结怨太深。”
苏晓月想到皇上说的话，一声叹息：“那我可能已经结了怨了。”
林铮安慰她：“昨日的事情，本就是郡主主动找你麻烦，穆云看在眼里，想必不会再纵容她刁蛮任性，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不是昨日”，苏晓月摇摇头，“我今日进宫去了，见了皇上，皇上知道了我与她争执的事，要我们一同去书院读书习礼。”
她惆怅极了，对她来说，坐在那里不动听先生絮烦就是人生最痛苦的事情了。那位小郡主本就对她不喜，这下不得恨死她了。
“那可未必，她或许还要谢你。”林铮笑着说。
“啊？”苏晓月不解。
“二皇子殿下也在书院学习。康王爷知晓她的心思，有意把她关在家中，不许她去书院，既然皇上发了话，她也算是终于得偿所愿了。”林铮解释道。
“二皇子啊”苏晓月想起那个一直挂着微笑的皇子殿下，似乎有点明白穆清郡主为何对他一往情深。
林铮眉头一动：“你见过了？”
苏晓月点点头：“也见了大皇子，还有庄妃娘娘。”
也是，那二人怎会放弃一丝一毫的机会。林铮了然地想。
他试探着问苏晓月：“那你有何感受？”
“感受吗”苏晓月回想起今日的经历
“又困又饿还有点吓人。”
林铮疑惑不解，苏晓月也不愿多做解释。
她突然问道：“你在这里等我一整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
“是，你行事随意，京城不比他处，纵然你看似深得圣心，苏大人也对你十分溺爱，但世事难料，求人不如求己，你还是小心些好。”林铮诚恳地告诫。
“你竟然关心我？上次我怕爹误会，跟你商议帮我遮掩一番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苏姑娘还对之前的事情耿耿于怀。
林铮眼神一亮：“你是怕苏大人多想，才不愿承认与我相识的？”
“是啊，我爹心思重，我怕他对你有什么偏见，认为你是刻意接近我，这才想着同你假装不识。哪知道你那副样子，还说我什么怕污了太子妃的名声，哼哼，不识好人心。”苏晓月忿忿不平。
“上次的事情，是我误会你了，我跟你道歉。”林铮心结解开，嘴上服软得倒是快。
“这还差不多。”苏晓月满意地点了点头。
二人能解除误会，她也很开心。她在这里也没什么能说得上话的人，对于在江宁有旧的林铮，心中难免要亲近些。
“你说二皇子在书院，那你也在吗？”
她想到皇上说过京中子弟都在皇家书院学习，既然皇子都不例外，那他想必也是。
“是，此次回乡祭祖，今日沐休结束，明日就要去了。”林铮说道。
苏晓月来了兴致：“那我们不就是同窗了吗？你可得照应着我点，我在京城只有你这一个朋友。”
“我们是朋友？”林铮挑眉。
“当然啦，你帮我捉鱼，救了我两次，还特地来关心我，你这人还不错，够格给本小姐当个朋友。”苏姑娘豪情万丈。
“好，我答应你，一定尽我全力，护你周全。”
林铮定定地看着苏晓月，嘴角一勾，露出了笑意。
相识这么久，除了把狗吓跑那次，林铮见谁都是客气疏离的样子，虽然唯独对她话多一些，但也少有笑容。
天色朦胧，夏日的晚风，聒噪的蝉鸣，空气中夹杂着的花朵的香气，顷刻间都像消失了一般。
苏晓月看不太清林铮的脸，但她永远记得——那日傍晚少年亮晶晶的双眼，和真挚的诺言。
苏姑娘脸颊发烫，像熟透了的苹果。
幸好月色将至，谁也看不见。
“你你快回去吧，我累了，要休息了。”
“明日见。”
“明日见。”
林铮刚走，苏晓月就听见有人喊她。
“小姐，天快黑了，您一个人站在小园子里做什么？”
她一回头，就看到白芍端着东西站在院里张望。原来是苏文和怕她饿着，特地让厨房做了几盘点心送过来。
从不亏心的苏姑娘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她拉着白芍进了屋，端起桌上的茶壶就猛灌了好几口。
白芍怕她呛着，不停地顺着她的背。嘴里还焦急地说：“小姐，那茶凉了，不要喝了，奴婢泡了新的热茶，喝这个。”
苏晓月摆摆手：“无碍的，我就是有些热，太热了。”
“快入夜了，这天也没有那么热呀，呀，小姐，您是不是生病了？”白芍担忧地要去探她额头，被她推推搡搡地赶了出去。
林铮赶回林府，一进家门，管家果然在等他。
“少爷，老爷在书房一整天都没有出来，不吃不喝的，我担心他的身子”林府的管家忧心忡忡。
“你将饭菜热好送来，我给父亲送去。”林铮吩咐着。
饭食一直在温着，管家急匆匆地拿给林铮，嘴里还不停地劝着：“少爷，不要怪我多嘴，这父子间哪有隔夜仇的，老爷脾气急，但他心中一直记挂着您的”
林铮温声说道：“放心吧，林伯，我心中有数，你快去休息吧。”
林全愣愣地看着自家少爷，总觉得他今日哪里有些不同。打从江宁回来他就一直闷闷不乐的，怎么吵了一架跑出去，回来反倒高兴了？
无暇顾及林全的想法，林铮端着食盒走到林璟的书房门口，敲了敲门道：“父亲，我给您送些吃的。”说罢也没等林璟答复，推门就进了书房。
林璟余怒未消，却也没有将他赶出去，他冷哼一声：“你还知道回来？”
“父亲，就按您的计划行事吧。”林铮没等他发作，说出了心中考虑好的决定。
“你想通了？”林璟有些诧异，自己苦心孤诣地准备了这么多年，这孩子都别别扭扭地不愿配合，今天早上又因为此事二人闹得很不愉快，他怎么出去转了一圈就想通了？但见他终于愿意听话，林璟心中激动，并未深究许多。
他突然老泪纵横：“为父等了这么多年，你总算明白了为父的心思。我知你一直都有自己的想法，但人活一世，怎可遗忘过去？怎可轻易放下过去的人？你娘的孤苦，我一想到心中便痛的很，痛极了！”
其实对于母亲的记忆，林铮完全是一片空白。但他见林璟激动的泣不成声，只好安慰道：“母亲希望我陪着您，也是想最后给您一些慰藉吧。”
“对，对，铮儿，你是个好孩子，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母亲这么不明不白的含冤而死，我一定要替她复仇！她给你取名铮儿，想必也定是不甘心的，我要把她的一切都给你争回来！”林璟不再语无伦次，面色逐渐坚毅。
对于这些，林铮不知听了多少遍。
他自幼背负替母报仇的重任，其实他也并不清楚，这到底是母亲的临终托付，还是林璟的一厢情愿，他只知道他没有一日活得轻松。
他必须得是个优秀的人，林璟对他的管教十分严苛。别人家的孩子学会一分，他便必须得学会三分，无论寒冬酷暑还是节日生辰，他从来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自在的过。
他想练武，想征战沙场，想做个自在的战士远走天涯，过着不知明日身在何方，是否还活着的日子。
林璟却觉得他得会权术，他得读经史，别人会的他必须要会，别人不懂的他也得知道。
他从没有体验过母亲怀抱的温暖，却要背负着她的命运活下去，他本觉得不公。
既然他不该存在，何必要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可是这次去了江宁，他阴差阳错地结识了那个每日都活得利落洒脱的姑娘。
他见过她恣意张扬的笑容，见过她伶牙俐齿的聪慧，也见过她不惧命运把控的通达无畏。
他被那个骨血中都饱含着热情的人感染了，他突然觉得活着也没什么不好。
虽然他曾告诫自己远离她，但又总是不受控制地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那就这样下去吧，如此好像也还不错。
或许还有明日，还有明日的明日。林铮的心中突然蹦出了这个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