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如此想着的韩铎盯着俞小荷的脖颈，舔舔嘴，问：“这儿离百暮山还有多远？”
“大概两个时辰的路程。”俞小荷在等瓦罐里的鱼汤开时，手里始终用刀子在削着什么。
“你的人知道你在百暮山么？”俞小荷也问。
“我先前逃亡安宁镇的时候，有留下几个记号，恰好就有指向百暮山的，若他们当真来人了，会分一拨人上山寻人的。”
三到五日内，希望他能跟上山寻人的那拨暗卫顺利碰面。
俞小荷心里奇怪：居然还能留下标记，居然会有如此多人寻找这韩瑞卿，他来头可真大，那多挣一千两便不是做梦了！
韩铎看着俞小荷，终于知道她削的是什么了，竟然是双筷子！
那小小的瓦罐这个时候也烧开了，俞小荷熄了火，而后又掏出随身的一个布袋，拿出一个小小的东西，揭开封口洒进了瓦罐里，而后将手里的筷子递给了韩铎。
韩铎一怔。
“你是没吃早饭吧？煮给你的。”
韩铎迟疑，“你不会是想毒死我吧？”
俞小荷浅浅一笑，“我都把人带到山上来了，为什么还要毒死你？”
韩铎怀疑地看着她。
“我还想赚你的一千两银子，不会那么轻易让你死的。”俞小荷老实道。
好吧，这话比较有说服力。
韩铎接过了俞小荷做的那双筷子，蹲在瓦罐前，夹起里面的鱼肉吃起来时，才发觉这鱼肉鲜甜得很，到后来都顾不上烫手，捧着瓦罐狼吞虎咽起来。
吃到最后，他把一瓦罐的鱼全吃了，汤水也喝了大半，打着饱嗝坐到地上时，俞小荷拿起了瓦罐，见到里面还剩有鱼汤，扬头喝得干干净净。
见着俞小荷毫不在意喝自己的残羹冷炙，韩铎心里忽而复杂起来，又有些微妙得说不清的情绪涌了上来，瞥见她蹲下去洗瓦罐的时候，甚至有点赧然，不自在地抹了一下鼻子。
休息过这阵子后，俞小荷带着韩铎继续朝百暮山出发。
中途再没有停下来过，再度觉得饥饿时，俞小荷掏了从家里带的几个干面馒头，边啃边走。
也亏得俞小荷识得山路兽径，他们避开了危险的山势跟野兽的栖息地，无惊无险地进入了百暮山。
虽然不认识山，但他认识山下通往安宁镇的山路，待从山上往山下望去，见得那百暮山脚下那弯弯曲曲的小径时，确定自己已经来到安宁镇外的韩铎松了口气。
“如何，我没骗你吧？韩瑞卿？”
韩铎看了俞小荷一眼，没作声。
“你还记得你做的标记在哪里吧？怎么等你的人来找你？”俞小荷问。
韩铎随意在山下指了指，而后再指向了前头，“从这里过去，一路做个标记，等他们更容易找到我。”
“行吧，我在前头，你在后头标记。”
俞小荷按照韩铎指的方向朝前面走了过去，韩铎一路抓着小刀，趁她不注意时，才在树干上划下属于韩府的暗号，直到他们走到韩铎认为接应的人容易搜查到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俞小荷看了看天色，暮色已经渐浓。
“你确定，即便是晚上，他们也会上山找人吗？”
韩铎蹙眉：“什么意思？”
“天色快黑了，夜里的百暮山有野狼山豹，很危险，若你的人不会夜里上山，我建议我们先寻一处地儿过夜，等明日你再来这处等人。”
韩铎看了看渐渐变暗的山景，点头。
俞小荷带着韩铎往百暮山更高处爬了上去，等她寻得平日里自己进山打猎过夜的山洞时，天色已经一片漆黑。
韩铎听着外头传来的虎啸狼嗷，第一次庆幸身边有这位俞小妹相伴。
在来到山洞之前，俞小荷就已经在路上多抓了几把干柴，做成了干柴棒，又在其中缠了些浸过油的烂布条，到了山洞后，她先进去用火把驱了驱山洞里的湿气与蚊虫，而后才将火把插在了洞口，一来照明，二来驱赶野兽。
山洞是岩质类的，亦是这些年俞小荷看了几处后选的落脚地。
山洞内很干燥，有她平时过夜时铺的兽皮，还有带过来的一些肉干。
因为今日一直忙着赶路，并没有猎物，所以晚上恰好拿来冲击。
俞小荷将肉干拿到手后，示意韩铎躺进里头，韩铎犹豫了一下，就照做了，毕竟这山里他不熟，出什么事，肯定是俞小荷应对得比他更好。
怪力那么大的丫头，估计就是来只山大虫她也能对付。
俞小荷分了肉干给韩铎，又把自己壶里的水分到了竹筒里给他。受之有愧的韩铎总算有了腼腆之色，边接过去，边道：“等我见着人了，给你补上银子。”
“好！”俞小荷当然不会推辞的，她本来就是看在银子份上救他的。
这一宿，韩铎睡在山洞里，按道理来说，走了一天山路，累得很，又很快就能等到来人，应该是很容易入睡才是，但看着安心地躺在一旁的俞小荷，看着她瘦削的那张脸，韩铎却始终睡不过去，黑暗里，看着洞外的火把的光线，映照着她的身影，随山风晃动，心情格外惆怅。
明天暗卫上山后，便会护他回到京城的远宁侯府，继续过他锦衣玉食的生活。
而这个三番两次给他带来耻辱的丫头，是该杀了，还是让她活着回去呢？
明明杀她的念头冒出过不下百次，但真临到要实践时，他居然还会矛盾。
呵，一点不像他韩世子的作风。
韩铎翻过了身子，对着山洞的另一头，暗暗下了决心。
看在她救出自己的份上，只要她好好谢罪，他就饶她一命。
第二天一早，美美地睡了一觉的俞小荷精神特别好。
她起得亦早，看着一旁还没醒的韩铎，悄悄爬出山洞，伸了伸懒腰后，看看大亮的天色，想了想，钻进了丛林里。
她寻到了昔日取水的泉眼，用瓦罐装了满满一罐，烧起火后，又去附近记下的野鸡窝里，掏了四五颗野鸡蛋，再寻了一口袋野果子，而后才回到了泉眼边。
却见到韩铎沉着一张脸正在灶火边等着她。
“韩瑞卿。”
“你干嘛一声不吭走了？”
今日韩铎在山洞里睁开眼睛，发现洞口没了俞小荷，第一反应竟然是慌了，幸而他很快冷静下来，走出山洞，循着脚印找到了泉眼这处，一眼看到了那只熟悉的瓦罐，这才松了口气，再抬头，便见不知道去了哪儿的俞小荷慢吞吞地走回来，一时气恼。
“你又没醒，我就先出来准备朝食了。”
俞小荷看水开了，分别用水壶跟竹筒盛开了食水后，将找来的野鸡蛋扔进了瓦罐里煮，随后将野果掏出来，洗得干干净净地用兜布包着递到了韩铎跟前。
韩铎看着俞小荷那双粗糙的手，抿了抿嘴，捡了野果吃将起来。
俞小荷也边吃，边看瓦罐里的野鸡蛋，等熟了后才将火熄灭，用布包着将水跟野鸡蛋倒进了泉水里，再从水里拿出了野鸡蛋，与韩铎分而食之。
等吃完蛋后，俞小荷才跟韩铎说，“我今日要开始狩猎，就不陪你下山了。”
她是进山来打猎准备过冬的肉食的，昨日只是赶路，什么都没猎到，已经浪费了不少时间。
反正她也拿了他不少银子，若她陪他去等接应的人，谁知道那些人会不会因着自己对他的无礼，一个不乐意就把自己干掉呢？
虽然她不怕，但小心为妙，若来的都是高手，她不过仅仅一人，恐怕在劫难逃。
带他到百暮山的这一路，她又不是没察觉到这韩瑞卿对自己的敌意。
他既对自己有戒心，她亦如此。
韩铎瞳孔微微睁大。
“你要真给我一千两的话，放到方才的山洞里，埋在洞口岩石旁边的树下，我自会去取的。”
“若是……”韩铎压下心里头的怒火，面上淡淡地问：“若是，我没等到接应的人呢？”
俞小荷奇怪地看着他。
他等不到接应的人，与她何干？
当然，话不能直接这般说出口。
俞小荷想了想，道：“二十里外有一处渡口，你若是寻不到人，可以到渡口坐船，沿那条江过去就是县城了，回家的路线，我想韩瑞卿你该是记得的吧？”
“你让我就这般上路？”
俞小荷又想了想，犹豫了一下，将自己的荷包拿了出来，不情愿地从里头拿出了十两银子给他：“山洞里剩下的肉干你可以拿走，我只能帮到你这儿为止了。”
韩铎看着那十两银子，铁青着脸抿了抿嘴，还是一把抓了过去，“能再给些铜板么？”
俞小荷再次犹犹豫豫地拿了一贯铜钱给他，叹息：“真没了，我带的银子不多，本想着打猎回去后，卖了猎物会有银子的。”
韩铎第一次在山里走到了俞小荷跟前，回到山洞后，拉着一张脸将山洞里遗下的肉干全拿走了，还顺走了俞小荷带来的打火石，这才愤愤然下山，头也没回一次。
俞小荷，余生别让我再遇见你一次。
否则……
俞小荷甩掉了累赘，一身轻松，也收拾收拾家伙，离开了山洞。
这一次进山，她停留了四日，在早就留意到的几个兔子窝里捉了二十多只兔子，也捉了十多只野鸡，又挖了一些山芋，途中偶然遇见过一只狍子，想起醉月楼掌柜的吩咐，也没设陷阱，直接硬碰硬便将狍子拿下了，但背篓里根本装不下了，她只好另外摘了山藤临时绑住了狍子，又做了个架子，直接拉下山去，打算等进镇后再直接拎起来。
在山林里享受着自己怪力带来的无限优势的俞小荷，背着满满的猎物下山时，觉得下一次应该进更深的山一点儿，打两只狐狸或紫貂，给爷爷，小元还有自己做过冬御寒的大衣才行。
因为身上带着太多猎物，俞小荷故意选在了晚间才进镇里，也就迟了下山，等走到山脚下，俞小荷往山上仰头望去时，才想起来两日前分开的那个韩瑞卿。
也不知道他等到接应的人没有，有没有留下一千两放在那山洞里，如果有，她得赶紧找时间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