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俞家。
俞小荷房间床底下。
韩铎扭动着身子,好不容易一点一点地从床底下挪了出来,再看看屋子里,寻找有没有甚么利器可以帮他割开绳索的。
很快,他的视线便落到了梳妆台上放着的一截竹筒子上。
那截竹筒子里放着廉价的梳子头绳,还有一把剪子。
韩铎像虫子般蠕动到梳妆台旁,而后撑起身子,用头把那截竹筒撞了下来,看着掉到地上的剪子,转身,用手摸索着捡了起来,而后用剪刃一点一点地磨着那粗粗的绳索。
才磨了没多久,那原本虚掩的房门却忽而被推开了。
韩铎一惊,抬头,却见到是俞爷爷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这头。
韩铎才要怒喝,却见俞爷爷是闭着双眼的,紧张地抿住了嘴唇。
昨夜他偷溜进这一带人家时,也查看过几户人家的状况,是发现这一家人口稀少,有老有少却没儿郎才选择藏身在此的,图的便是即便被发现了,他也能轻易制住他们三口人。
唯一意料之外的便是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丫头居然是个怪力之士。
但他不相信这个糟老头子也是个意外。
果然,俞爷爷伸手摸索了一会儿,慢吞吞地转身,拄着拐杖又走了。
韩铎松了口气,身后的手飞快地磨了起来。
得趁那丫头回来之前赶紧脱身。
不知道磨了多久,韩铎额头冒出了虚汗,那身后的绳索才发出最后一丝断开的声响,他一下把获得自由的手伸了伸,飞快地又去解开双腿上的绳索,伸展了一下身子后,马上翻出后墙跑了。
俞大姐,我记住你了。
等日后我重拥权势,今日这等耻辱,我定会十倍奉还。
这日接近落幕,刘家的牛车停在了俞家门口。
俞小荷一开门,小元便哈地一声奔了进去,找到坐在院子中的俞爷爷:“爷爷,爷爷,看,姐姐买了糖给我们吃。”
说着,小元便将一颗剥了糖衣的饴糖塞到了俞爷爷口里。
俞爷爷吧嗒吧嗒地吃着糖,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
小元看爷爷笑了,再飞奔到门口,俞小荷已经将牛车上属于自家的东西逐一卸下来放到了院子里,那小元也帮着把小件的物体搬下来。
看着俞小荷毫不吃力的一手一袋子五十公斤的米袋子提进去,刘婶子眼里冒出了艳羡,那文哥却是打了个寒颤。
刘婶子拍了拍文哥的肩膀:“儿子啊,看,这般能干的娘子,你给娶回来,能干多少活儿啊!”
文哥使劲摇头:“娘,她,力气太大,我怕打不过她。”
刘婶子瞪了二儿子一眼,“娶娘子回来好端端打什么?自然是拿来疼的呀!”
文哥垂头,不说话,默默把空了的牛车赶回了隔壁刘家,牛婶子从牛车上跳下来的时候,还絮絮叨叨地:“你看看你,又不像你大哥会干农活,也不像你三弟能说会道,干啥啥不行,不娶个能干的娘子,你以后咋过日子?”
文哥不吭声,老老实实去放牛车了。
“总之啊,我觉得小荷就是个好的,你隔几日去问问她啥时候进山,你跟着进山去,跟小荷说道说道,培养下感情,要不然迟了,这么能干的娘子落别家了,我看你怎么哭去!”
俞小荷将储备的米粮搬进厨房后,再将剩下的储粮都搬到西厢那头的杂物房去。
在她将东西才放进杂物房时,忽而听到外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随即,便有叫声响了起来:“官府办案,开门开门!”
不会是又来找那人的吧?
找了一遍还重头再找一遍?陈老爷甚么时候如此谨慎了?
转念间,俞小荷想起了床底下的那人,见皂吏闯进了开着的大门里,闪身进了寝房,心里一阵焦虑,要被发现了怎么办?
才这般想,俞小荷便见着了地上断了的绳索,以及摔倒在地的竹筒,还有那把剪子,弯腰往床底一探:呵!跑了!
那可真是太好了!
俞小荷松了口气,才将绳索飞快地拣了起来塞到了屉子里,而后去捡掉到地上的梳子头绳,便见到两个皂吏又冲了进来:“什么人?”
“官爷,我是这家的女儿,这是我闺房,发生什么事了?”
“找人!”
那皂吏快步走到床边,掀开帐子用剑往床上刺了刺,又把角角落落细细看了一番,看俞小荷退缩到一个角落,问:“你今日有没有见到着什么可疑人物逃到这头?”
俞小荷摇头:“没有,我什么都没见着。”
两位皂吏不死心。
“真的?”
“真的,我才刚从外头回来,什么可疑人士都没见着。”
皂吏骂骂咧咧地跑了出去。
那院门口的皂吏似乎也一早搜过了,俞小荷见到其中一个皂吏从隔壁放杂物的厢房跑了出来,麻子脸上浮现出看着便不舒服的怪笑,心中一沉。
方才买回来的口粮大部分都放在了隔壁,这人该不会是生了贪念吧?
因为当家过早,俞小荷见识过世态炎凉,亦领略过人间丑恶,譬如上一年寒冬,自家储存的米粮其实是管够的,只是一时不慎,入了小贼,被偷了大半的粮食,以致于冬寒解冻开春前,他们便断粮了。如果不是后来她饿着肚子进山,勉强猎了几只猎物回来,那爷爷跟小元恐怕都在去年就死了。
所以现在她对过冬的储粮看得尤其谨慎。
如今已经快到十月中旬,虽然还不致于过于寒冷,但也快到下雪的时候,她为了过冬能买够储粮,忙于进山猎物卖银子,屯粮已经比别家慢了一步,若这个时候出事,她还得再去买一趟。
虽说如今手头有银子宽绰了,这个时辰还早,也不怕买不到。
可若被人无缘无故惦记上了,她心里还是不爽。
但愿,是自己想多了!
院子里头,被惊吓到的小元与爷爷紧紧抱在一起,但门口的皂吏却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口里还大喊:“给我搜仔细了,一寸地方都不能放过。”
俞小荷叹了口气,在荷包里找了找,找到了一块大的银子,走到了那领头的捕快面前,“官爷,我们家才刚刚从外头回来,真的什么可疑人物都没见着。”说着便站到了捕头一侧,将那银子塞给了他。
那捕头掂了掂银子,瞥了俞小荷一眼,大喝:“搜好没有?搜好了快走,赶紧去下一家,别让贼人给跑了。”
那些皂吏闻言,陆续地走了出来,那捕头一挥手,都退了出去,俞小荷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还没挪动脚步,那小元便飞快地跑过来,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姐姐!那些,坏人!”
俞小荷笑了笑:“不怕,官府办案而已!小元饿吗?”
小元点点头。
“那我去给小元做饭去!”
“那我给大白跟小黄喂吃的去。”小元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怎么了?”俞小荷吓了一跳。
“大白不见了!”小元抱着仅剩的小黄哭了起来。
“是不是跑院子外头去了?”
“我刚刚回家明明还在的!”
不会是方才那些皂吏捉走了吧?俞小荷看小元哭得伤心,安慰:“不哭,等日后姐姐进山,给你猎只漂亮的雉鸡,好吗?”
小元抹着眼泪点点头。
这般一只鸡都要偷,看来,以防万一,还是得要将该藏的东西藏起来。
可是,怎么藏呢?又不是银子,随便用油布一包挖个洞就能藏的,想到自己藏土下的银子,俞小荷眼睛一亮,不如,挖个地窖?
那存在地窖里的米粮还能多保存些时日,要是有人想进来抢粮,也没那么容易。
反正自己力气有得是,一个人挖个地窖应该也就最多一旬十天左右的事情。
这么一想,俞小荷心里有了主意,正想着那地窖该挖在哪处时,听得一阵微动,赶紧起身,刚好见着一身狼狈的韩铎去而复返,闯进屋子,满脸怒容。
话说韩铎从俞家出去后,便一路朝安宁镇出口跑去,无奈不同于昨日无人防守的出入口,今日的安宁镇出口站了一列将近二十名守卫。
韩铎掂量了一下那些守卫的功夫,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决定还是先藏起来,好歹入夜在行动,于是打算先去成衣店买一身不显眼的衣物,再找个客栈住下。
这么一想,他便去摸腰间的荷包,才发现,甚么都在,唯独荷包不见了。
韩铎气急败坏。
冷静下来想了想,觉得十有八九是那个见钱眼开的俞大姐把自己的银子给偷了,所以又偷偷跑回了俞家,找到了这个丫头。
“银子呢?还给我!”
“谁拿你银子了?”俞小荷面不改色道。
“昨夜你把我打晕了,你趁机把我的银子全抢了?”韩铎有点气急败坏。
那可是足足有一千多两银子,他逃亡就靠那笔银子了,要不见了,日后他怎么回京城?
“我昨夜并没有见着你带着银子。”俞小荷矢口否认。
“胡说,便是在我荷包里。”
“不对,我没见着你带了荷包,你是逃避官兵追捕的当儿,把荷包弄丢了吧?”
“不可能。”
“你确定?”
“真不是你?”
“我要真把你的银子搜刮掉了,我就杀人灭口把你给埋了,干嘛给自己留后患?”
韩铎对上俞小荷相当坦荡的目光,一时迟疑了。
也是,他在这一路逃避追捕时,也真没注意那荷包掉没掉,莫非,当真掉了?可一想到这位俞大姐相当狡猾……
便是他觉着她狡猾的当儿,她欺身扑了上来。
韩铎冷哼,昨夜他不过是一时大意才让她偷袭成功,今日面对面,堂堂七尺男儿还会被区区小丫头……
韩铎自诩还有点武艺功底,自信地过了两招后,冷不防俞小荷揪住了他的腰,一把将他毫不客气地摔在了地上,背部传来闷痛时,他还愣愣的。
原来,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武功再高,也是没甚用的。
意识到两者的差距,被力量碾压的韩铎第二次被捆了起来,塞到床底下。
他对着久违的床板,就,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