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色祭16
孟昀含背着箱笼,往那男子指的方向寻去,直走了一段路,又转过一道弯儿后,便隐约听得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叫声。
孟昀含听着有些吓人,循着声音,找见了那挂着红布的院子,院门没锁,孟昀含便直接进了院子。
里屋内,一张简易的木床上正躺着一个不到年轻的妇女,一旁一个半大的孩子不停地替她擦着汗,一遍遍叫着“阿娘”。
此时,一个中年婆子从屋外进来,手里正端着一盆热水见着孟昀含,道:“姑娘你是?”
孟昀含说了自己的来意,“你是稳婆?娘子现在是何情况?”
普通人家生孩子自然是比不得富贵人家,一般就是村里的稳婆前来照应着,多是一个人或者两个人,若是遇上难产的才会上外面找大夫去。
孟昀含说自己懂得针灸之法,那稳婆眼里立刻有了些光亮,“娘子胎位不正,这会儿首要的是要顺胎位,姑娘可懂得?”
要说正胎位,孟昀含还是头一回遇着,她先前懂得一些顺气安神之法,便道:“我试试。”
说着便从箱笼里取出银针,看着那妇人一脸惨白,又对那守在一旁的小孩道:“家里可有糖?”
孩子点着头。
“你去替你阿娘煮一碗糖水来。”
生孩子是极费体力的,孟昀含看着这妇人明显有虚脱的症状,一时也不知道能拿什么补充体力,便想到了这糖水。
这边孟昀含用烈酒擦拭过银针之后,让娘子稳着些,自己才慢慢刺入穴位,约摸过了一刻钟,妇人的气息居然平稳了许多。胎位看着似乎也比先前好些,那稳婆伸手进去,“哎呀,胎位有转了,姑娘好手艺啊。”
孟昀含又将桌上的糖水让妇人喝下去,不出一会儿,脸色也没有了先前的煞白。
稳婆一边说着鼓劲的话,一边看着妇人身/下,孟昀含则在替那娘子按摩顺胎位。
就这般又煎熬了一个多时辰,孟昀含又施了一次针,眼瞅着那孩子的胎毛有些苗头时,男人也带着大夫回来了。
孟昀含退到了一旁,却也没着急离开,虽然于她来说是个陌生人,但生孩子就好像鬼门关走一趟,她也想看着这妇人平安生下孩子。
大夫号过脉,又开了方子,因为来时听说了大概情况,随身也带着药的,很快就煮了些顺气下产的药来。终于,一声啼哭之后,孩子总算是落了地,里头稳婆似乎比那妇人还高兴般,“哎哟,是个双头儿呢。”
听见这话,孟昀含也忙地往里看,双胞胎,她还从没见过刚生下来的双胞胎呢。
男人自然十分欢喜,对着那大夫和稳婆连声道谢。一回头,见着孟昀含,脸上立刻露出感激之色,“刚刚大夫还说幸得姑娘您施针呢,姑娘真是救了母子三人哪!”
孟昀含笑笑,偏头去看那襁褓中的两个孩子,果然是两个,虽然有些皱皱巴巴,但是身上都齐全,真是难得。
那稳婆将孩子放在床上,又替那妇人收拾着,“娘子是好福气啊,这还是婆子我第二次见着双头儿,还是齐活儿的,十多年前,婆子我跟着我阿娘第一次接生,也是个双头儿,可惜只活了一个。这会子,两个都齐活,婆子我也是见眼了。”
双胞胎怀着时就不易,即便是在现代医学如此发达的情况下,想要顺利地生产下来,都不容易,何况是那时医疗条件并不好的时代里。
孟昀含也是由衷地替他们高兴。
听着婆子说起先前的事情,一旁的大夫道:“婆子说的那双头儿的可是那李蒙家?十多年前我阿爹也遇着一回,也是遇着家里娘子难产,便被请了去,听说生下来的也是个双头儿。”
“可不就是,那是我第一回替人接生,记得真真的,可惜了,只活了红娘一个。”
本来,孟昀含还没放在心上,可听到红娘的名字,她一下就愣了,问到:“你说的红娘可是月余前死的那个红娘?”
婆子点点头,“不然还有第二个红娘?”
孟昀含这下心里像是烧烫的铁板滴了水,腾腾地网上冒着气儿,“红娘有个孪生姐妹?”
“可不是怎的,可惜,生下来就死了。”
孟昀含想起刚刚在林子里看到的那人,心中咯噔一下,“你是当场看着那孩子没了的?”
婆子摇摇头,“我当时只是帮着我阿娘烧水的,我还记得当日没说没了这事儿,是第二日听说的。姑娘问这做什么?”
孟昀含怔怔了好半会儿,含糊了几句便匆匆出了院门,身后传来男子的问询。
可孟昀含压根已经听不到他说话了,心中只反复揣摩着红娘有个孪生姐妹的话,出了院门就匆匆去了祠堂。
一进门,便见着萧玉峋也进了祠堂来,想来是验看完了那些空棺刚好下山来。
见着孟昀含这匆忙样,忙问出了何事。
孟昀含福了礼,一边走,一边把刚刚所遇之事告诉了萧玉峋。萧玉峋听完,测过头看向她,“你的意思是,红娘当初那个孪生姐妹并没有死?”
孟昀含虽然也知道她这想法不一定对,毕竟若真是同胞姊妹,算起来,也算是阴阳命格了。村里的人会放过她?
但不论如何,她还是希望能查一查村里的族谱。
萧玉峋自然明白,查案在意的是细节,吩咐了陆庭,去找几位长老将族谱拿来。
天慢慢黑下来,祠堂内又掌起了灯。
远远地就瞧见陆庭捧了两本厚厚的书籍回来,身后三位长老也一齐跟着。
孟昀含接过那族谱,看向几位族长,“红娘的父亲可是叫李蒙?”
几人一脸不明白的神色,但还是点了头,“红娘的父亲确实是李蒙,母亲叫兰心,是我们本族之人。贵人问这是有什么不妥吗?”
孟昀含摇摇头,“没有不妥,几位长老可听说过李蒙有过双生子的事情?”
长老们这下更糊涂了,“未曾啊,未曾听得这事儿,他不就只有一个女儿,正是红娘吗?”
孟昀含不再说话,而是仔细看族谱去。
翻了好些会儿,终于在一处翻到了李蒙的名字,既然几位长老都说没有这回事儿,那族谱上自然是不会有这样的记载。
但是孟昀含要找的不是这个,而是要找李蒙祖上有无双生子的记录。
她虽然是学的法医学,对于生物基因学也算有个粗涉,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遗传基因的说法。
如果李蒙祖上也有这样的基因,那李蒙是极有可能生下双生子的。
果然,在后面几页终于翻到了,族谱上记载着,李蒙的父亲和伯父是同一天出生的,她看向几位族长:“这李蒙的父亲可是双生子?”
几个长老闻言,忙地点头,“李蒙的父亲确实是双头儿,说起来李蒙的伯父李全如今还健在呢,就在村里。”
如此说来,当年的内情,这位伯父知道也说不定。她将目光投向萧玉峋,“侯爷,您听说过基因吗?”
萧玉峋一脸的不明白,“什么基因?”
孟昀含道:“大概就是如果祖上有双生子的话,那他们的后代也是极有可能有双生子的。如今这李蒙的父亲是双生子,那么他是极有可能生出双生子的。虽然这族谱上没有说红娘是双生子,但民女猜想说不定是因为阴阳命格,他们为了保住一个才对外宣称只有一个孩子,这事儿没准儿李全能知道些的。”
萧玉峋虽然不懂基因,但后面的话他却是听得十分明了,当即便让人去了李全家。
天色突然变得灰蒙起来,白日还倍儿好的天,这会儿又有些阴沉了,真是小孩子的脸说变就便。
祠堂里有丛秋海棠,因着渐冷的天儿也开出了花,黄白相间,猛一看过去,颇有些像上坟祭祀用的一般,搁在这祠堂里倒是相得益彰。
没多大会儿,陆庭便引着人来了。
这李全是个极瘦的老头儿,干干巴巴,身子佝偻着。说起来,这李家到了红娘这一代竟是连个男丁都没有。
红娘的父母早年前意外去了,这李全也是膝下无子,想来红娘还在时尚能时不时去看顾着,如今红娘一走,却是没人管得了。
孟昀含瞧过去,黑色薄袄上补了好几处补丁,针脚细密,一看就是女子的手艺。
李全见着萧玉峋,抖抖索索行了礼,却是不说话,陆庭是个急性子,直接问道:“你可知道红娘是双生子这事儿?”
李全抬起头来,一脸的镇定之色,这倒是让孟昀含有些意外。
他看着陆庭,一双深陷的眼睛里显得有些浑浊,然后拉着嘶哑的声音:“双头儿?”
然后又摇摇头,“莫得说是双头儿啊。”
陆庭还想说话,却被萧玉峋一个眼神拉住了,萧玉峋递来一杯暖茶,“喝茶。”
李全看着萧玉峋,接了过来,也不说话,蹲在地上,便哧溜地喝着。
萧玉峋也蹲下身来,和他挨着,“你知道红娘的孪生姐妹是阴阳命格吧?红娘死得冤枉,是这害人的礼教让她丢了性命。这风气要废除,但红娘的孪生姐妹好歹是女子,总不能这般一直漂泊在外。本侯是京都来的,或许能替着求个情,免她死罪。虽然会被流放,但至少有名有姓了,能光明正大地活下去不好?”
李全喝茶的声音停了,他抬起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萧玉峋,只那么一瞬,又低下头啜茶去了。
萧玉峋见他不说话,站起了身,“倘若是被本侯查出来,这罪过可就不同了,四条人命,足以够绞刑了。”
李全手微微一顿,闷头不吭声,只定定地看着地面。
忽然,有东西从屋檐上掉下来,陆庭上前一看,正是三只血澄澄的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