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她面红耳赤
纪瑶一脸不知所措。
她疑惑又忐忑:“王爷找我有事?”
赵霁靠在光影里面冷如霜,眼睑半垂,他亦不知自己在郁闷什么。
潜意识里,大婚第二日小姑娘就应该同他说说话,而不是在外间看一整日话本。
但小姑娘只是名义上的王妃,她已经救了他的命,更没必要处处顾及他。
赵霁转回视线什么也没说,绿叶伸手扶他躺下,纪瑶见状忙搭把手,之后绿叶熄灭烛火退下了。
月光从窗外撒进来,四下一片昏暗,赵霁鼻端萦绕着小姑娘芬芳的香,似有似无,撩人心弦。
赵霁闭目养神,掌心突然传来细腻温软的触感,他指尖微动,下意识想收回手时忍住了。
纪瑶双手包住他宽大的手掌,他一身药香,眼眸在黑暗中依旧不减光华,手掌如昨夜那般宽大而温热。
即便拜过堂,可赵霁是男人,她跟他也不熟……
纪瑶有些羞赧:“今夜还还是抓住王爷的手睡比较好……若有事也好及时传御医。”
赵霁不语。
纪瑶想了想又问:“王爷今日等我做什么,身体好些了吗?”
她思忖他应是好多了,下晌时御医替他把脉,也说赵霁病情稳定,稍显好转。
她不明白他为何等她一日,是有事要单独与她说吗?
小姑娘说话声细细软软,赵霁沉默一阵后,低哑道:“容安。”
“啊?”纪瑶不明所以。
“我的字。”
“哦。”赵霁为这个等她一天,纪瑶很惊讶,“就这?”
赵霁拧眉:“什么就这?”
纪瑶勾起浅浅笑意,嗓音似裹了层糖霜一般细密绵软而且清甜:“我知道了,你叫容安。”
“我是吃吃。”
黑暗中,纪瑶说话很轻似呢喃一般,仿佛徐说着他与她的小秘密。
赵霁眉头松展,正要安心入睡,听小姑娘又道:“你是不是寂寞啊,那我明天多陪陪——”
“本王习惯独处。”赵霁冷冽而发哑地打断她,矢口否认。
寂寞?
那是他会有的东西?
纪瑶被拒绝后并不在意,她缓缓打了个哈欠,睡意迷蒙。
赵霁想着小姑娘特意留下来陪他,便轻轻拍她后背,不自觉放轻语气:“睡吧。”
一夜无话。
晨光熹微。
纪瑶睁开濛濛双眼时赵霁早已苏醒,第一件事是先确定赵霁的手还温热,观他面色比昨日好些,虽仍显苍白,却已不再是病恹恹地憔悴。
纪瑶放下心来,赵霁病成这样,能安然一夜是一夜。
丫鬟们听到动静端着器具进来,绿娥扶赵霁坐起时,赵霁拒绝了。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赵霁双手撑着床板缓缓坐了起来,靠在软枕上,清冷的眸光向纪瑶投来。
他靠自己坐起来了,纪瑶又惊又喜,水汪汪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你好了!”
小姑娘的惊喜之色不似作伪,赵霁收回视线,昨天白日他的病并未持续好转,晨起时如何到夜间就寝时亦是如此。
他将疑惑深藏于心,夜里她入睡后他几番尝试,已经确定他的病只在他们彼此接触时才会逐渐好转。
本以为她是破了他命格之人,原来她还是他的药。
大婚那晚,小姑娘若没抓着他的手入睡,想必他已经……
赵霁的唇棱角分明,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告之小姑娘这点发现,下意识又怕她误会些什么。
“不算大好,比之前好些。”
赵霁低哑发喘的喉嗓已经痊愈,声如击玉,似流水听泉般清润,与他清风明月般的容颜十分相衬。
清隽出尘,超脱凡俗。
纪瑶望着赵霁出神,心无杂念,眼中天上地下只容得下他一人。
“哐当”一声,绿荷手中地托盘打倒在地,她喜不自胜,泪盈满眶。
“主、主子,太好了!”
赵霁不动声色投去一瞥,绿荷自知失态,忙蹲身收拾地上狼藉。
绿娥三人的震惊半点不比绿荷少,缓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稳住激动之情。
纪瑶目光从赵霁脸上挪开,扫了一圈不见另外三个陪嫁丫头,她眉目微拧:“翠红她们呢?”
小珠有些迟疑地告诉她:“昨日柳义总管做主将她们全撵回纪家了,还放话说没有卖身契又不敬主子的奴才晋王府要不起。”
“咦!”纪瑶很惊讶,“那嫡母现在岂不是很丢脸。”
她不怪赵霁擅自做主,她碍于身份不好做撵走陪嫁丫头的事,回头嫡母不孝的帽子扣下来,她会有不少麻烦。
但赵霁出手就不一样了,嫡母不敢编排他的不是。
纪瑶很意外,赵霁分明病得极为厉害,却还能注意到她和陪嫁丫鬟的龃龉,让柳管家帮了她的忙。
她有些触动,不禁对眼前人真心实意道:“谢谢。”
赵霁没有应声,纪瑶越过他下床后便听他道:“身为王妃不必委屈自己。”
纪瑶一怔,他在关心她。
“嗯,我知道了。”纪瑶垂着脑袋,耳尖微微泛起红晕,飞快踏进盥洗间,像有人在追她似的。
赵霁眼也未抬,冷声吩咐:“今后你们伺候王妃,不得怠慢。”
伺候王妃便不必再服侍王爷,绿娥四人未有丝毫异样,齐齐行礼应声:“诺。”
纪瑶出来时见绿娥几人捧着衣裳在候她,而赵霁却不见踪影,她不禁疑惑起来。
绿娥边伺候她更衣边道:“以后就由奴婢们服侍王妃,您就是奴婢们的主子了。”
“王爷那里?”纪瑶不太明白,贴身丫鬟都给她了,赵霁由谁伺候?
绿叶替纪瑶系上束带:“王爷以前是由长随鸦青和鸦羽伺候的,王爷病重后……柳总管把奴婢们升上来伺候王爷,也就近两个月的事儿。”
纪瑶没再说什么,梳洗妥当后,小珠端来一杯蜂蜜乳,晋王府的手艺令纪瑶赞不绝口。
待纪瑶到外间用早膳,依旧不见赵霁踪影,问过后才知赵霁早在更衣后,便在鸦青协助下坐上轮车去了前院。
纪瑶暗道赵霁真不容易,大病稍微有一点好转迹象,勉强能自己坐起来了,却有处理不完的事务。
她原想今日多陪陪他,看来是不需要了。
纪瑶心底空落落的,这份空落在尝到珍馐美馔后,全都抛之脑后。
一日过去,王府厨子已基本摸清纪瑶口味,她吃得忘乎所以,满心满眼全是美食。
在她心中,就没有比吃更重要的事儿。
用膳时,绿娥几人伺候得十分周到,纪瑶想得到想不到的,她们都能替她想到,比昨日要殷切得多。
各个脸上笑盈盈的,殷勤备至,就差把她当菩萨给供起来了!
纪瑶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一顿饭下来,倒也勉强能接受她们的服饰。
听王妃说想尝尝王府厨子的秘制点心,绿娥转身就吩咐下去,回身时见柳总管带着晋王府的大大小小的管事仆妇,前来后宅主院拜见王妃。
纪瑶令管事们起身时,众人皆被王妃天姿国色的容貌给彻底惊呆了。
赵霁恰在此时被鸦青推入屋中,他玉冠束发,一身青色锦衣坐在那,清冷如朗月。
许是上过战场之故,眉宇间蕴藏的果决凌厉之气,不动声色便令人心生畏惧。
他抬眼轻轻一扫,众人立刻收回粘在纪瑶脸上的目光,低眉垂首恭敬规矩。
各个心头无不骇然,谁能想到大婚当晚病得奄奄一息的王爷,今日都能坐起身了,瞧着已然大好!
赵霁看向纪瑶时,她剪水瞳里盛满疑惑:“你不是在前院?怎么回来了?”
赵霁清冷面色稍稍缓和:“你莫非忘了三朝回门?”
纪瑶恍然大悟,抬手拍了下脑门:“啊,我真的忘了,什么都还没准备!”
“柳义已经备好,走吧。”
“哦,好。”
纪瑶同赵霁一道踏出主院,此举无疑是一个信号,屋内的仆妇管事都是聪明人,哪有不懂的。
往后如何行事,心底各自都得掂量着来。
晋王府的车队往礼部尚书纪家驶去,纪瑶不爱出门,秋风瑟瑟万物萧条的景儿更加没看头。
她鼻尖萦绕的皆是赵霁的药香味,左右无事,便把心思放在车内的蜜饯糕点上。
还甭说,味道样样都不错,不愧是王府出品。
她唇瓣一张一合,果仁儿往嘴里塞了一颗又一颗,两颊鼓鼓地像只小仓鼠,泛起淡淡红晕。
赵霁坐着轮车勾唇微哂,她倒真是人如其名,只顾得吃了。
马车抵达纪府,侍从在车门处搭了一整块斜板,鸦青这上马车来推赵霁下去,纪瑶走在最后。
纪府众人已等候多时,见到大婚时还昏迷不醒憔悴不堪地晋王,坐着轮车出现人前,纪府人人皆惊。
晋王今日面色虽显苍白,但病看起来已大有好转,就凭他是皇帝最看中的皇子,就无人敢怠慢半分。
赵霁同礼部尚书纪德阳去前院谈事,纪瑶同嫡母和姐妹们去往后宅,柳义昨日遣送陪嫁丫鬟回纪府并没有避着人,事儿早都在京里传开了。
纪夫人丢了大脸,对纪瑶也只是强颜欢笑,心下说不出的难堪。
纪瑶对嫡母也无太多情谊,嫡母对她不亲且贪心,未出阁时她对嫡母是能避则避。
她没呆多久便从纪夫人那儿离开,有小珠绿娥绿叶陪着她,她原打算回未出阁时住的听雨苑看看。
哪想到嫡姐纪月和庶姐纪惜跟了上来,说她如今贵为王妃,如何也不能让她落了单。
纪府前院
书房内,纪德阳正对陪嫁丫鬟一事向赵霁赔礼致歉,好言好语做足了姿态。
赵霁揭开茶盏轻抿一口,语调微冷且凉薄:“听闻岳丈将吃吃的画册递到詹事府,要将她献给东宫,本王好奇东宫有什么令岳丈如此心动?”
秋日的天挂着秋阳不算太冷,纪德阳立在屋内却已冷汗涔涔,册子递到太子詹事府的事他做得极为隐秘。
圣旨赐婚后他便将册子从好友那取回,太子都不知道的事,晋王从何得知!
纪德阳绞尽脑汁想把这茬圆过去,可他知道他所说地一切都将在这位面前无所遁形。
纪德阳无法,只得如实道:“通、通政使……”
通政使司掌内外章奏以及各地密折,是个实打实的肥缺,较礼部尚书这个职位油水丰厚得多。
“呵!”赵霁轻笑,意味不明:“他答应了?”
纪德阳心头一凛:“东、东宫尚未得知我递了册子。”
他原打算先将纪瑶献去东宫,以纪瑶的姿色,通证使一职向太子磨一磨,多半跑不了。
赵霁放下茶盏,云淡风轻道:“朝廷要开海贸正是缺能臣的时候,岳丈不若出去看看。”
纪德阳心知晋王这是揭过了他献女这一茬,遂陷入一阵沉默,屋内安静片刻,赵霁略一挥手,鸦青会意地将他推离开书房。
出了前院,鸦青心里憋不住话:“海贸能做出实绩,纪大人竟不愿意,怕是不肯出苦,枉费主子一片苦心。”
赵霁不甚在意:“无妨。”
鸦青有些担忧:“王妃的事,太子当真不知吗……”
太子若是借此搞事,到时主子和王妃都会落入难堪境地。
“他知不知不重要,肯安分才重要。”赵霁眼睑半垂,眸色逐渐幽深。
花园内
纪瑶正面临此生最羞窘的事,丫鬟们离得远,庶姐纪惜仗着平日与纪瑶相熟,变着法拿洞房花烛打趣纪瑶。
闺格的小姐们看了些缠绵悱恻的话本,难免对男女之间那档子事产生好奇,私下避着人交谈也就罢了,传出去岂不是要羞死人!
纪瑶羞窘得面红耳赤,嫡姐纪月轻声呵斥纪惜道:“可别打趣她了,满京城谁人不知大婚那日晋王爷在喜堂上昏迷不醒,哪来的精力洞房,妹妹恐怕如今也是完璧之身。”
话虽是实话,可纪瑶听得极不舒服,不禁轻蹙秀眉,纪月定是因晋王府让嫡母丢脸的事故意令她难堪。
赵霁让她管家不说,还把丫鬟送给她,纪瑶想到大婚那晚他躺在床上孤零零地,心底对纪月的话不服气起来。
赵霁病了就活该被人嘲笑么,他的脸面往哪搁?
她极力克制羞臊之感,嗓音细软面红耳赤道:“洞房不需要很多精力,我、我在上面主动也挺好的啊!”
纪月纪惜没料到纪瑶这般不知羞耻,顿时羞窘得无处可藏。
纪瑶自觉替赵霁出了口气,一转身对上赵霁清清冷冷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