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大凉都城，庆侯府后院一小书房内。
庆小侯爷正双腿跪地，一个鲜红的巴掌印赫然印在脸上。
而坐在椅上庆侯则是满面愁容，伸出手颤颤巍巍指着儿子，指了半晌，张着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
庆小侯爷瘪着嘴，表情似乎委屈极了，低着头嗫嚅道：“儿……儿子不过就是请云兄去别院做客，正好撞上爹爹也请了人来而已。”
“儿子又不知道爹爹请了那三王爷来，若是爹爹早点告诉我，云兄和三王爷不是也不会正巧撞上了么！而且，撞上便也撞上了，他们二人不是亲兄弟么，碰上了还可以闲话家常一番，不也挺好……儿子想不通，爹爹何至于为了这事动手打我！”
“你还有脸说！”庆侯倏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与那九王爷结交上了？我这个当爹的竟然一点儿都不知道！”
“难道儿子连结交什么朋友都要与您报备么？我与云兄不过偶然熟识，不过却是志同道合，投缘极了，可以说是……是交了心的兄弟！”
“反了你了！什么云兄云兄的，人家可是个王爷，他沈家的王爷！天家贵胄，你怎可与他称兄道弟？！即便他再不受宠，再不中用，再是个纨绔，你也不够资格！”
将桌案重重一拍，庆侯又忍不住抬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儿子，“你呀你！果然苍蝇就喜欢往屎堆上凑，你和那九王爷果真是一丘之貉，尽是些三教九流，不成器的家伙。”
“有你这样说自己儿子的么……我要是苍蝇那你得是什么……”庆小侯爷忍不住嗫嚅道。
“嘀嘀咕咕说你老子什么坏话呢？不服气是吧？”
庆小侯爷撇了撇嘴，似乎确实很不服气，把头一抬就要开口争辩，庆侯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只听他又忽然放缓了声音道：“也都怪我，全都怪我。我是老来得子，过分骄纵了你。如今你不学无术便也罢了，只要不违法犯罪我都由着你，你要游手好闲，家里有钱给你花，实在惹了祸屎拉□□了老子还能给你兜着。可有一事，你若掺合进去，到时候真出了事，别说要老子来给你擦屁股了，不把老子一块儿拉到棺材里埋了就算好的了。”
闻言庆小侯爷急忙道：“爹！您怎么越说越可怕了？快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了，听着怪害怕的……”
“现在知道害怕了？你说你……你好歹也是我的儿子，怎的连当今天下的形式，你都看不清呢？”
“爹爹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说了这么多，我是一句都听不明白。这会子怎么又一下子又扯到这种事上来了？我不过一个虚职，手无半分实权，当今天下什么形式又与我何干了？”庆小侯爷不解。
沉默片刻，庆侯又是重重叹了口气。他目光幽幽，缓缓开口道：“自太子，也就是从前的大皇子薨世以后，皇上便再没提过重立储君之事。如今的皇上年事已高，这眼看着怕是没有……反正诸位王爷早已是蠢蠢欲动，那些个高官贵戚亦都纷纷站队，拥护各自的选择，好给自己的以后谋个更好的出路。殊不知这队站对了倒也还好，若是万一站错……”
“哦！我知道了！”庆小侯爷连忙爬到父亲身旁，仰着头道：“爹爹邀请三王爷去别院做客，就是与那三王爷交好，也就是……就是那三王爷的走狗了？！”
“唔……倒也不全是……”
“啪！”庆小侯爷的另外一边脸又狠狠挨了一个巴掌。这一巴掌可是毫不留情，打得他脑子嗡嗡地响。
“什么走狗！有你这么形容自己老子的吗？！”庆侯气得两撇胡子都仿佛飞了起来。
庆小侯爷捂着火辣辣发疼的脸，闪着泪花道：“那爹爹究竟、到底是要表达个什么意思嘛？怎的跟你儿子说话还使劲在这儿绕来绕去的，绕得我整颗头都是大的。儿……儿子听不懂爹爹在说什么嘛！呜呜呜呜！”
庆侯：“……”
“呜呜呜呜！”哭得更大声了。
庆侯：“……”
“说话啊爹！”
“……庆平，你且听好了。当今皇帝子嗣虽多，但能当大任者，其实并不多。而且这些皇子之间，又相互拉帮结派，好拧成一股更大的势力。如今老夫看着，能成气候的也就只有那么两派。其一便就是三王爷荣亲王。其二，则是那六王爷，恒亲王。”
“哦……您早些这样说儿子不就明白了，就是两个王爷争皇位呗。”庆小侯爷抽噎着道，又问：“那爹爹觉得谁最后能当上皇帝呢？”
“论能力论才干，确是恒亲王处处略胜一筹，可他却只是一个小小贵人之子，母家最高的官也不过一个四品府丞。而荣亲王的出身就要显赫得多，当今太后可是她额娘德贵妃的表姑奶奶。最重要的是这德贵妃深受皇上宠爱，可谓冠宠六宫。所以，最后这皇位究竟花落谁家，而皇上他老人家最最看中的又到底是什么，你老子我还当真不知了……”
“所以爹爹说了这么半天，儿子和云……九王爷结交又有什么关系呢？！”庆小侯爷越听越迷糊，急忙问道。
“老子还没说完，你插什么嘴！”又是一巴掌扇在儿子的脑门上，庆侯烦躁地将额上官帽一掀，“你听好了庆平，你那至交好友，你口中的那个云兄，就同那恒亲王是一伙的！也就是你方才说的，恒亲王身边的第一大走狗！”
“……”
大约用了几秒钟来消化这个消息，庆小侯爷终于恍然，狠狠一拍手道：“哎呀！那、那不这是针尖对麦芒，正好碰上了？！”
庆侯长长地呼了口气，“总算还能听得懂人话，没有那么蠢钝如猪。”
“那爹爹说，眼下这情况，你我父子二人又该如何呢？”庆小侯爷又急忙问道。
“还能如何？！你老子是不能出面了，新皇人选未定，断然不能当着那九王爷的面与荣亲王交好。你那里……你他奶奶的自己叫来的人，自己招呼去吧！”
天色彻底暗了。
不过那四角凉亭内却是烛笼高挂、灯火通明，连吹进去的凉风都仿佛变暖了几分。
一个小厮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跑进那凉亭內，对着围坐在石凳上的三人行礼道：“还请二位爷恕罪。城里老夫人突然抱病，老爷和少爷一时间手忙脚乱，这才没能及时赴约。便特命奴才快马加鞭来给二位爷报个信。”
“唔，原来如此。本王就说庆老他一贯准时，本来不该如此的。差点还要以为他是突然变卦了还是怎的了呢，呵呵。”沈易槐笑道。
那小厮鬓边滑下来两滴冷汗，将头埋得更低了。
沈易云则抿着唇没有说话。
见沈易云没有什么反应，姜守守也识趣地缩着脖子，用毛绒绒的衣领来抵挡那扑面而来的阵阵冷风。
那小厮带着一丝颤抖又道：“虽……虽然老爷在家照顾老夫人不能过来了，不过我家少爷已快马加鞭往此处赶来了。只是此处离城中颇远，所以估计少爷赶到这里的时辰会有些晚了。不过老爷和少爷早已给二位爷备好了就寝的房间，自然，这里定比不上王府的条件，所以还要委屈二位爷，今晚将就在此安置了。还望二位爷莫要怪罪。”
“行啊，我倒是看着这里挺好的，风景秀丽，空气也好，倒是比我的王府还要好些。”沈易槐欣然应下，目光一转，看向沈易云，“就是要委屈一下九弟了。从你的金窝窝一下子换到这种地方睡觉，肯定多少是会有些不适应的。你们可要小心服侍些。”
“是是。小的们哪敢怠慢。”那小厮连忙叩头说道。
那小厮话音才落，姜守守便听到身旁的沈易云缓缓地深吸了口气。她不禁偏头看去，看到沈易云愈发紧绷的面庞，心想着不知他今日到底怎么了，比起平日似乎要格外焦躁些。
“我也无妨。一切从简便是。”又过了一会儿，沈易云终于开口道。
那小厮似乎松了一口气，连声应下。又道：“对了，这会子膳房的饭菜已经备好，还请二位爷还有夫人移驾，随小的一块儿用膳去吧。”
沈易槐笑着应下，只问在哪儿用膳。
小厮连忙站起，为他躬身引路。
沈易槐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袍子和衣襟，朝姜守守坐的方向侧身，微微笑道：“小公主，请吧。”
姜守守点了点头，又看向沈易云，见他还是岿然不动，整个人仿佛钉在那石凳之上。
略一迟疑，姜守守伸出手，撑开五指在沈易云面前刷刷晃了几下。
“王爷，你坐着睡着啦？”
沈易云这才有所动作，挑眉看她。
“哦！王爷方才没听见么，说是可以吃饭啦！”姜守守连忙挤出一个笑容，“我、呃……妾身饿了，王爷赏个脸，一块儿用膳去吧？”
沈易云还是没有动静。
姜守守咬了咬牙，就势挽上了沈易云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