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易大哥你真傻。"姜守守托着腮看着正在包扎伤口的易涟。
给了足足一锭银子,郎中的动作格外小心,很快便漂亮地把那只漂亮的手包好了。
"我乐意,便不叫傻。"易涟笑道。
姜守守的目光从那缠了纱布的手上移开,看到易涟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忍不住道:"这时候了还笑,看来你是真傻。"
“笃笃笃”。门外忽然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不快不慢,正好三下。
郎中以为有客,连忙放下手中的药材要去开门,却被易涟起身拦了。
只见他快步走到门口,门开一半,探着身子与门外敲门之人轻声说了几句什么。
姜守守坐在椅上,半开的门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转头看了看乌尤,乌尤也摇了摇头,“黑色衣服,其他看不清了。”
很快,易涟折返而归,却是径直朝姜守守走来,门仍然半开着没有关。
“抱歉姜姑娘,我有些私事需要处理,得先走一步了。等会儿会有家中小厮来将两位姑娘护送回去,若是不方便送到家门口的话,便就将二位姑娘送至长街东头碰头的地方。可否妥当?”
“妥当妥当。”姜守守连忙点头,又忙问:“易大哥你家住哪里呢?今日你出手相救,我心中十分感激,过几日定来登门道谢。”
易涟嘴角弯弯,浅浅一笑,“姜姑娘也说过,咱俩有缘。来日,自会再见的。”
这几日又老老实实在绵情阁避了几日风头,仍然还是一派祥和。
姜守守实在想听夜莺儿唱曲儿,便在水粉店老板的悉心装扮下,自认完美无缺了,又与乌尤肩并着肩,钻进了醉香楼。
可惜今日夜莺儿不在,唱曲儿的是另外一个姑娘,虽也唱得十分不错,姜守守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便抱着那酒壶撒不了手,一杯一杯又一杯。
“公子。”
正喝得起劲,一个娇俏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姜守守回头,看到三个叠在一块儿的身影。闭上眼晃了晃头,再睁眼,才看清是个姑娘。
“呃,这位姑娘——”再定睛一看,忽觉眼熟,她猛然一拍大腿,“莺儿姑娘!”
夜莺儿抿嘴一笑,“有劳公子还记得奴家。”
今日夜莺儿没带面纱,姜守守目不转睛盯着那娇俏的面庞。
果然,并不像阿娘。
姜守守咧嘴一笑,抬起屁股,抽出一个垫子铺在身旁,“来来来,坐。”
夜莺儿轻移倩步,坐下的时候,一双凤眼在乌尤身上轻轻一扫。
“莺儿姑娘病好些了吗?”姜守守从桌案上抓了一个脆梨递了过去,“本来之前就想问你来着,你走得也太快了些。”
夜莺儿笑着接过脆梨,却拿在手上没有吃,柔着声儿道:“好多了,不过还是打算多休养些日子再唱。公子知道的,这段时日莺儿身旁的是非也多,正好可以歇歇。”
“那太好了!莺儿姑娘什么时候再登台唱曲,我俩定来给姑娘捧场。”姜守守给自己也拿了一个梨,咔嚓咬了一口,吃得脆生生地响。
“两位公子什么时候再来,莺儿便什么时候再唱。”夜莺儿低头把玩着那个脆梨,说完抬眼看了一眼姜守守身旁的乌尤。
乌尤双手抱胸,坐得挺拔,不过却是面无表情,全然没注意到这频频投来的目光。
“那我们俩可真是荣幸至极!”姜守守连忙拍了拍乌尤的肩,“还不快多谢莺儿姑娘。”
乌尤的目光这才落在夜莺儿身上,说了一句“多谢”,又将目光移开了。
夜莺儿嘴角微微一翘,声音似乎更软和了些:“应当是莺儿要多谢这位公子才是。不光替莺儿保住了琵琶,那日公子出手救了那庆小侯爷,没给醉香楼召来大麻烦,更是解了莺儿的困境。”
“要谢便谢我家少爷,我都是听他的。”乌尤淡淡道。
夜莺儿又抬眼瞧了瞧她,没再说什么,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一杯摆在姜守守面前,一杯推给乌尤。
乌尤看了眼酒杯,道:“我不喝酒。”
“对对。乌尤从来不喝的。”姜守守连忙把酒杯挪到自己面前,一口灌了,“由我代她喝啦。”
“乌公子的名字,很特别。”夜莺儿道。
“好听吧?我阿娘起的。”姜守守连忙道,仰头又把自己面前那杯酒喝了。
“好听。”夜莺儿笑了笑,重新给姜守守添满酒杯。
看着台上唱曲儿的姑娘,姜守守忽然道:“这位姑娘也唱得好听,不过我还是觉得莺儿姑娘唱得最最好听。”
“二位公子若是喜欢莺儿唱曲儿,便常来听。”
“那是自然。”姜守守转头笑道。
天色渐晚,送别姜守守和乌尤,夜莺儿脸上带着一抹绯意回到住处,见花妈妈站在门口,连忙笑着叫了一声。
“莺儿。”花妈妈迎上前来,“你去找那两位公子说话了?”
“嗯,二位公子护了我的琵琶,还救了庆小侯爷,于我有恩,自然要去谢的。”
“若只是去道谢,那便最好。”花妈妈将夜莺儿的手一拉,快步往房间去,“你一贯心高气傲,几乎从不与客人有私下来往。这回主动去找人说话……呀,还是连面纱都摘了去的。当真……只是去道谢?”
“花妈妈……”夜莺儿面上微红,“莺儿自然是……”
“是什么?”花妈妈紧紧追问。
“是……”夜莺儿咬了咬唇,然后忽然张口道:“两位公子人很好的,不仅关心我病好了么,还同我说了好多好多的话,他们说我唱歌好听,还给我梨吃,不过我没舍得吃,偷偷带回来了……”
自夜莺儿十五岁收她入楼,在楼里唱了三年的曲儿,连笑都未曾见她真心笑过几回,花妈妈从没见过夜莺儿这幅样子。
“哎呀!”花妈妈将门重重一关,“妈妈不跟你绕弯子,就同你直说了,而且你也应当晓得的,哪家的公子会正经瞧上咱们这种地方的女子?”
“莺儿知道。”夜莺儿道,“可我只是唱曲儿,从没……”
“唱曲儿也好,陪客也罢。进了咱们这种地方,便再与旁人不同了。”花妈妈叹了口气,“妈妈劝你,趁早消了这心思……往后,也千万莫要再有了。”
见夜莺儿低着头不吭声,花妈妈又忍不住道:“从前那个筱娘子,当初一意孤行,非要嫁到那大院里当小妾,走的时候笑得多好看,跟朵花儿似的,最后是个什么结果?你也知道的呀,被人家原配活活打死在街头!啧啧,那叫一个惨呦。”
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可怖的情形,夜莺儿身子忽然微微一抖。
“她那相好给她伸冤了么?把凶手送去牢里了么?”花妈妈接着道,“前几日我还看见那男的了,和他夫人恩恩爱爱地在市集闲逛呢!这种事咱们见得还少了?莺儿,你也在这儿三年了,你不是不知道……”
“姜公子和乌公子!他们不是这样的,他们两个都是侠义心肠的好人……”夜莺儿忽然喊道。她绞着手里的绣花丝帕,又嗫嚅道:“而且,乌公子只是那姜公子的随从,身份并不如何显赫。自然,即便如此,莺儿也还是配不上乌公子的……可,就算做他的妾,我也是愿意的。花妈妈莫将那些负心汉与乌公子比,那些人是断断比不上……”
“莺儿啊!傻莺儿!”花妈妈陡然抬高音量打断了夜莺儿。
“你那姜公子……她……她、她是个千金大小姐!”
夜莺儿猛然将头抬了起来,直愣愣地看着花妈妈。
“所以那乌公子,和姜小姐本就是一对!二人不过一时兴起,偷偷跑出来玩儿呢!”花妈妈坐到椅上,重重地叹了口气,“而且……”
“而且什么?”夜莺儿轻声追问。
“而且那庆小侯爷……似乎是看上了那姜小姐还是怎的,这几日时常来向我打听乌公子的消息。自然,这庆小侯爷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也都是糊弄过去了……”
回绵情阁的时候已是黄昏,饭菜还在灶上热着,一进厨房便能闻到阵阵香气。
自上次的“礼服事件”后,萝卜姐妹便非要搬来主院服侍姜守守,说是报答她的义气之恩。姜守守听了哈哈大笑,本就是我惹出来的麻烦,我不承担谁来担?不过想着人多热闹,沙碧又多了两个新玩伴,姜守守当然也是欣然应允。
这会子姜守守和乌尤还有萝卜姐妹,四人正围着餐桌有说有笑地吃着饭。
餐桌上几道家常菜式,说是碧波的手艺。姜守守尝了,大为惊讶,直呼没想到看起来毛手毛脚的小萝卜居然如此好手艺,要封她个金牌美厨当当。
热饭热菜飘着雾气,点点烛火氤氲其中,愈加显得暖意融融。
而沈易云的突然出现,则让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萝卜姐妹吓得连忙放下碗筷起身,乌尤也搁了筷子,朝这“不速之客”凝神看去。只有姜守守,手上还夹了一块油汪汪的腊肉,抬头看了看萝卜姐妹,又侧头看了看乌尤,最后顺着乌尤的目光,看到了门口那一尊表情严肃且冷漠的“冰雕”。
沈易云正侧身站在门口,两道笔直的目光打在姜守守脸上。
二人对视的瞬间,姜守守只觉得周身一凉,倏地打了个寒颤,那块腊肉“啪哒”掉在了桌上。
“出来。”沈易云出声,顿了顿又道:“就你一个人。”转身便走。
姜守守还没来得及反应,萝卜姐妹已将她的碗筷夺了,将她推搡至门口,“快快快,公主快去。”“对对,可别让九爷等急了。”
挣开二人的手,姜守守皱着脸道:“我去,去去去,去哪儿啊去……”萝卜姐妹连忙伸出手指着某处,“那儿呢,那儿呢。”“快看,九爷正在等着公主呢。”
顺着萝卜姐妹手指的方向看去,沈易云那挺拔的背影正立在屋外的回廊处。他身着一袭乌黑的披肩长袍,长袍上没有一丝花纹,整个人仿佛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姜守守定了定神,提起步子朝他小跑而去。
不知什么时候也挤到门口的乌尤正要提步跟上,被萝卜姐妹七手八脚地拉住,“乌姑娘乌姑娘!方才九爷说了,只要公主一个人去。”
乌尤:“守守一个人,我不放心。”
“怎么就不放心了?而且哪里是一个人,这不分明分有九爷在么。人家小两口有体计己话要说,你可别去瞎凑热闹了,啊?”
“就是就是,公主有他自个儿的夫君看着,乌姑娘只管放心便是。来来来,咱们呀,继续吃咱们的饭。”
被萝卜姐妹一左一右地架着往餐厅里去,乌尤扭过头,看见姜守守奔向那个高大身影的背影,目光微微闪动。她抿了抿唇,任由萝卜姐妹架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