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九章
马车里,沈易云和姜守守各坐一头。
沈易云的脸没在阴影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
姜守守还是掀开帘子在吹夜风,她实在困了,再不吹吹冷风,在这马车上就能直接睡去。
“抱歉。”沈易云忽然开口道:“不会再有下次了。”
马车晃晃悠悠地行进,晃得姜守守的头饰叮叮当当地响。听见沈易云突然给她道歉,她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瓮声瓮气说:“虽然说确实耽误了睡觉的时间,不过也没到需要王爷道歉的程度。”忽然想到了什么,咧嘴一笑:“王爷要是真觉得抱歉的话,就把之前说要跟我算账那话收回去得了?!”
“一码归一码。”沈易云淡淡的声音从暗处传来。
撇了撇嘴,姜守守又将头扭了回去,继续吹着凉凉的风,与瞌睡虫做着斗争。
马车沉默地行进。
那荣亲王府实在有些远,马车在王府大门口停下时,姜守守已经彻底被瞌睡虫击败,歪歪斜斜地靠着马车壁,沉沉睡着了。
本想叫醒她下车,目光投了过去,见她小嘴微张,长长的睫毛覆了下来,显得分外乖巧,沈易云忽觉心口一热,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就如同卫野急匆匆来告诉自己她被荣亲王府的人请走了时,那瞬间冒出的怒气一样,他根本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许是被这异样情绪支配,沈易云的身体不知不觉朝着姜守守倾了过去。
恰在此时,姜守守眼皮轻轻一抖,醒了过来。
正前方,是一张放大的俊俏脸庞,一双黑漆漆的眸子近在咫尺,她甚至可以看见那根根分明的乌黑眉毛。
“咚。”
姜守守听到自己的心猛地一跳。
也就在同时,她大喊一声:“呔!干什么!”
沈易云一动不动,面色不改,只说:“喊你下车。”
“那、那那那你凑得这么近干嘛!”
“睡得跟什么一样,你觉得我能轻易喊得醒你么?”
“我……我这不是已经醒了!我自己会下去!”姜守守急忙起身。
“哎!”沈易云连忙伸手去拉,却是为时已晚。
姜守守的头狠狠撞在车顶,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唉……你这……”
没等沈易云将剩下的话说完,姜守守已经抱头蹿下了马车。
一口气跑回绵情阁,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想到方才的情形,她只想给自己再来上一拳。娘的,也太丢人了!
听到声音,沙碧警觉地从窝里探了个头出来,见是姜守守,又默默缩了回去。
看来这傻狼已经吃得饱饱的,美美地睡了,乌尤果然是天下第一靠谱。
见卧房的灯还亮着,姜守守揉着头上的包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轻轻将门推开。
乌尤正抱着剑坐着,听到声音,抬眼看去。
“哎呀,乌尤好精神啊。”姜守守走入房间。
“还不是等你这只夜猫回家。”乌尤起身,瞥见她衣领那道裂口,眉头一蹙,就问怎么回事。
“快别说了,就因为这,明日还不知有什么罚要受呢。”姜守守垂着眉毛说道,想了想又连忙叮嘱乌尤:“对了,乌尤你明早一定记得告诉萝卜姐妹,就说沈易云给的那些衣裳她们是给我穿好了才走的。千万要她们记住,别说漏了嘴。”
乌尤闻言,眉头锁得更紧了,“沈易云他怎会知道……”忽然肃声道:“守守,他对你做了什么?”
“啊?没有没有,我就是不小心绊了一跤。”
“那又怎么会将衣裳扯成这样?”
“这个么……反正人家沈易云也是一番好心来拉我,这衣裳么……纯属意外。”
第二日,姜守守一改往日雷打不动睡到日上三竿的作风,早早地起了床。
乌尤是肯定已经照她的意思转达去了,就是不知道萝卜姐妹记好了没有,思来想去,她还是准备亲自跑上一趟才能放心。
哪知一打开门,就见两抹碧色一左一右杵在门口。
“大萝卜小萝卜!你们在这里守着做什么?吓我一跳。”姜守守整个人往后一缩。
乌尤也站在门外,道:“她们两个猜到事情暴露了,非说有难同当,执意要来。”
“好吧……也好。”姜守守连忙走出房门,在廊沿上坐下,对碧萝和碧波招了招手,“来来来,让我来同你们两个傻萝卜好好说道说道。”
这一劝就劝到了正午,姜守守觉得自己的嘴皮子都要磨干了,碧萝和碧波却还在坚持,定要“有难同当”。
“当什么当!这事本就是因我而起,我若执意要做什么,你们难道还能命令我不成?”姜守守忍不住拔高音量,“你们这里不是有句话,叫……一人做事一人当?所以,这事儿,我自己当了!”
碧萝和碧波抱膝坐在姜守守对面,都倔强地梗着脖子看着别处,显然完全没有被姜守守说服。
“那你们说,到底要如何?”姜守守无奈。
碧萝扭头便道:“公主,本就是我们两个贪财,被翻倍的月例银子打动了,自然过错在我们,也该由我们来承担这罪责。”
“是是是,公主怎么能代我们受罚呢!奴婢之前就说过,赴汤蹈火万死不辞!”碧波连忙说道。
“……”
姜守守心底忽然泛起一丝动容,在这诺大的大凉都城,除了乌尤和沙碧外,这是她初次感受到他人的如此坚定的关怀。
“这样,先吃饭吧,说了这么久说得我都饿了。吃完饭,咱们接着说。”感动归感动,劝还是要继续劝的,只不过眼下姜守守实在饿得眼冒金星,便站了起来,预备去吃午饭。
谁知碧萝忽然噗通跪了下来,“公主,守守公主!你……你本来就已经很不受九爷待见了!要是再将错全部认下,会让九爷更加厌烦的啊!”
碧波也跟着跪下,“是啊!我们不过就是扣点月钱,再不济挨顿打也就罢了,公主可断断不能再与九爷交恶了!否则公主以后在府里的日子可怎么过呀!”
“什么叫挨顿打算了?!”姜守守实在难以置信,瞪着眼说:“我受不受人待见那有什么要紧的,又不会少张皮掉块肉!挨打可是会痛,会受伤的!傻子吗你们!”
“公主你……你才是傻子!”碧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昂着头喊道:“你真是太傻太单纯了,你根本就不知道,在这府里,九爷就是天,就是地。人人都是顺着九爷的心意过活。九爷喜欢什么,大家就都供着什么,当菩萨一样供着。而九爷不喜欢的,那就……就是一坨臭狗屎!甚至连狗屎都不如。现下大家都还忌惮着你的身份,可公主若是……若是再继续和九爷交恶,总有一天等九爷彻底厌弃公主了,那公主在这府里的日子……得该怎么过!公主啊你别傻了,想想以后吧!”
“我傻?我单纯?屁!放屁!”姜守守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怒气,她拔高了音量,大声道:“我又何尝不知道我是个什么处境?我嫁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就在新婚当夜,我就知道了我那夫君根本就不是因为喜欢我才娶我的!亏我还有……有那么一丝丝欢喜,以为也算是个两情相悦。狗屁,悦个狗屁!”
呼了口气,她放缓了声音:“其实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我简直可以说是一清二楚。那些丫鬟、小厮的有意的无意的风凉话我听得当真不算少了,可我又能如何?用自己所谓的侧福晋身份去教训他们一顿吗,教训完张三,明日又还有李四,收拾了李四,后日又还有某某。又或者,要我去刻意讨好迎逢沈易云换那所谓的好日子?我做不到,死都做不到,我们大漠儿女,从不做这种事情。他不喜欢便不喜欢我,我有乌尤,还有沙碧,现在还有你们两个关心我,照顾我。我还有金叶子,还有我的两大箱子嫁妆,那可都是我阿娘给我的宝贝。我就不信,缺他个男人的喜欢,我还能活不下去了不成!”
听着姜守守像倒豆子一般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话,碧萝和碧波完全愣住了,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说什好,只是瞪着四只眼看着姜守守。
姜守守见状,想着再加把劲,顺水推舟把她们劝服,还没张口,碧波忽然哽着声音道:“奴婢觉得,公主和姐姐说得都对。但是,奴婢想了想,还是觉得碧萝姐姐更对!反正……反正无论如何公主与九爷一定要搞好关系,咱们做奴婢的也就放心了。”
碧萝也立刻坚定起来:“是啊,只要二位主子和和睦睦的便好,我们怎样都无妨的。”
“你、你你你们!”姜守守指着她们二人,气得眉毛都竖了起来,半晌,又放下手,像泄了气的球,“吃饭,再怎么样都要按时吃饭!”扭头便走。
碧萝和碧波连忙起身,追了过去。乌尤也当即跟上,沙碧见一瞬间人都走了,也连忙撒开腿跟了去。
姜守守走得飞快,说不上是生气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在心里翻涌。
谁知一只脚才跨出月门,眼前蓦地一黑。她的头直愣愣地撞在了某个坚实又带着丝丝柔软温度的物件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