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姜守守一下就将方才的不快忘掉了。
她张望一圈,见上首的位置空着一个,忍不住用手肘撞了撞沈易云的胳膊,“哎,哎,王爷。你隔壁的隔壁的对面那个位置怎么是空着的?不是说什么皇亲贵戚的都得参加么?”
沈易云浅浅饮了口酒,说:“六哥今日军营有要事。”
淡淡的酒香萦绕鼻尖,沈易云喝的是纯正的陈酿白酒,比她面前这一杯果酒可香多了,姜守守砸了砸嘴,又问:“你这个六哥哥也有封号吗?”
“有。”
“是什么呀?”
“恒。”
“唔,好听。”姜守守点着头说,又问:“那王爷呢?是个什么封号?”
沈易云忽然不说话了,只是喝了口酒,比方才略略喝得重了些。
见他面色如常,目光却有讷讷,姜守守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王爷年纪还小,这不还没轮到你呢。”
“我虽然排行第九,六哥也不过大我一岁。”沈易云道。
“那你们家人丁可真够兴旺的。”姜守守感叹道。
沈易云低低应了声,不再说话了。
乐声奏起,十几个舞女挥着轻飘飘的水袖从各处轻盈地钻了出来,姜守守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过去,“哇”了一声,坐直身子,饶有兴趣地看了起来。
沈易云微微侧头,见她一双清亮的眸子满是新奇,嘴角轻轻一勾,放下酒杯,也一同看了起来。
这顿饭委实吃得有些久。
每上几道菜便跳两支舞,再上两道菜、凑几曲乐,然后又是上菜和舞蹈,周而复始,无休无止一般。
姜守守渐渐觉得无趣,却又不能懈怠,时不时还要用假笑来应付那些陌生的面孔。
足足两个多时辰下来,她只觉得脸也僵了,腰也酸了,之前摔的那一回,也不知到底伤到哪儿了,总之只觉得有什么地方隐隐作痛,难受极了。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等到皇帝老儿一声令下,宴会结束,姜守守二话不说,拽起沈易云就走。
卫野慌忙跟上,却被散场的人潮挤得挪不开步子,只能望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后脑勺干着急。
本来是姜守守拉着沈易云,走着走着却变成了沈易云拽着姜守守飞奔,二人一马当先,眼看着就快要到宫门了,忽然不知道从哪儿蹿出来一个抄了近路的小太监,拦在沈易云面前说皇上找。
沈易云抬头看了看天,夜色已浓。他让小太监稍等,一直等到卫野喘着气追来了,嘱卫野护送夫人回府。
车轮“咕噜咕噜”滚在茫茫夜色中。
姜守守将马车的窗帘掀起,头伸出窗外,枕在双臂之上。
夜风习习,借着那果酒的微微醉意,倒也惬意。
幸好没有出糗,也没说错话,更没得罪什么人,想来算是圆满完成任务,但愿沈易云回府后把还要和她算账这事儿给忘了就好。
正想着,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有个声音道:“卫公子,贸然叨扰了,我家福晋想请姜夫人去府上一叙。”
居然有人拦车?姜守守连忙竖起耳朵听着。
卫野道:“可我家王爷命我送夫人回去。”
“卫公子这是……不给面子了?”
“没有,是我家王爷吩咐的,我得送夫人回去。”
“那你家王爷有说不让你家夫人去咱们荣亲王府上做客么?”
“……”
“怎么?我们荣亲王福晋都请不动你家夫人了?就算九王爷在,想来,也会应下的吧?”
静默片刻,马车转了个方向,晃晃悠悠朝某处去了。
“真是没完没了!好想回去睡觉啊……”
莫名其妙到了这荣亲王府,现下又开始在客房等人,姜守守实在无奈,只好百无聊赖地打量着房间的各处。
这客房可真是小,她睡得那间卧房都比这客间大了起码两倍。本来以为他们大凉皇室都很有钱来着,原来也有这样清俭的做派,不像沈易云那王府,上上下下就差写着“爷就是有钱”几个大字了。
就是不知道这荣亲王是真没钱,还是故做清廉给那皇帝老儿看呢。姜守守懒得深想,她只是困了,导致心头有些怨怼。
等了好一会儿,依然不见人来。
姜守守实在困得狠了,将身上沈易云的大氅取了下来,团成鼓鼓一团铺在桌上,一头扎了进去。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姜守守正似睡非睡、云里雾里间,忽然看到一个人影正在靠近,连忙支起身子喊道:“三嫂……”用力揉了揉眼,“呃,三王爷?!”
荣亲王此时褪了宴会上穿的外袍,身着一条合身的素色长衫,倒比先前看着平易近人了许多。
他到姜守守对面坐定,微微笑道:“你嫂子那儿忽然有客人来,便让我来迎客,莫将公主怠慢了。”
三福晋喊她来做客,为何自己人又不来?姜守守实在不懂,若是在她们荒颜郡,若是待客,可都是好大的阵仗,巴不得把家中最好的吃食都拿出来,家中人也都须得到齐,热情至极。
她只好客气道:“没事没事,劳烦荣亲王亲自前来,真是……呃,深感荣幸,对,荣幸至极。呵呵。”
“谁教你说这些文绉绉的话的?”荣亲王脸上笑意更浓,“九弟?”
你那弟弟可没这功夫教我,姜守守暗想,嘴上只道:“府里的嬷嬷。”
“那些老家伙,尽会说这些虚头巴脑的话。”荣亲王身子往前倾了倾,蔼声道:“公主无需客气,就当在自家一样,随意就好。”
“哎哎。”姜守守连声应下,心里更是没底,不知这夫妇二人葫芦里卖得到底是什么药。而且,她有些惦记家里那只傻狼,不知道乌尤忙着练武,记不记得给沙碧准备夜宵。那傻狼要是没有夜宵吃,非得等她回去再狠狠哼唧许久不可。
正想着,荣亲王又开口道:“我真是不信,你会是那天那个和亲公主。”
“啊?”姜守守回过神来,满脸莫名。
荣亲王认真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随后摇着头说:“本王可真要怀疑,老九莫不是将那真公主偷偷换了?”说完,自己又笑了出来。
姜守守悻悻笑了两声,“咳,这……那公主想来……应当是我本人没错的……”忽然提高音量:“是了!这大凉都城地界好,滋养人。我来了这么些日子,身体养好了,人也精神了,自然跟那时候看着不一样了。”嘴上一通胡编乱造,心里却是想,我本就生得好看,刚来那会儿的狼狈模样不过是个意外,你们自己有眼无珠,还怀疑起我来了,切!傻子!
“原来如此。”
“正是如此,荣亲王。”
“早知如此,我该求娶的。”
“嗯……嗯?!”姜守守愣住。
荣亲王倒是一脸坦然,轻飘飘道:“早知道你这般可爱,我定要与老九争上一争了。可惜,真是可惜。”
姜守守吞了口唾沫,试探着道:“您不是和您家夫人挺……恩爱的?”
荣亲王点点头,“是啊,我爱锦儿,锦儿也爱我,可不是对深情伉俪、模范夫妻。”
“呵呵,我就说嘛,原是玩笑,吓我一跳。”姜守守呼了口气。
哪知荣亲王立刻道:“不是玩笑。只是我和锦儿如何,妨碍我欣赏别的女子么?”
姜守守的神色变得有些复杂,不过也只拧巴了那么一会儿,很快便就释然。个人有个人的活法,也不是非得分个错对来,便含糊点了点头,再呵呵笑了两声。
“小公主难道不认同本王的说法?”荣亲王又问。
姜守守又傻笑两声,正想着该怎么回答才好。门外忽然传来一道寒声:
“三更半夜将我夫人请到这儿来说话,三哥当真好雅兴啊?”
沈易云大步跨入房中,一眼便瞥到姜守守衣领裂开的那一小块布料十分招摇地掀着,脖颈子之下一小片娇嫩肌肤若隐若现,而他的披风则被扔在桌上,堆成一团。
他眸色一沉,却是笑着说:“若是有什么要紧事三哥也可以等明日弟弟得空了说。这么晚了,还请我夫人请来此处,怕是不妥吧?”说着大步走到姜守守身旁,拿起披风一抖,把姜守守严严实实裹上,随后俯身在姜守守耳边说了句:“天寒,夫人别冻着了。”
荣亲王整个人往后一靠,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从容道:“不过闲话家常,三弟是否……过分紧张了些。”
这头沈易云正要说话,三福晋施然迈进了房门。他便转头叫了句三嫂。
三福晋打量屋内三人一眼,快步走到姜守守身旁,执起她的手:“娘家忽然有客来,怠慢了妹妹,可莫要见怪了。”又看着沈易云道:“九弟也是,可别怪你三哥,都是嫂子不好,嫂子看着这位妹妹十分有眼缘,这才请她来府上做客。要怪就怪嫂子唐突了。”
姜守守连忙站起,笑道:“没有没有,福晋一片好意,怎会怪呢。”
沈易云没有接话,握着姜守守肩头的手微微发力,对荣亲王道:“我家夫人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都还不甚了解,若是不小心有所冒犯,还请三哥三嫂莫要介怀。”顿了顿又说:“时辰不早了,弟弟就先告辞了。”说完,将姜守守整个人揽得更紧了些,转身要走。
荣亲王微微一笑,起身道:“锦儿,送送九弟。”
“不用。”沈易云头也不回,手上加重力道,姜守守几乎完全是被他带着出了房门。
目送二人匆匆离开,锦福晋忽而面色一沉,“沈易槐,这是什么意思?”
沈易槐自然就是荣亲王的名字。
他往前几步,与妻子并排站着,笑道:“夫人莫恼,只是好奇。”
“那现在呢?”
“更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