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再遇
“扣扣扣……”
敲门声响起，座椅上的男人扶了扶眼镜，视线从手里的纸张上移开。
“请进。”
男人微凸的眉骨下是一双暗绿与深棕杂糅的瞳仁，像无人极尽的深潭。
他温柔又平静，嘴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弧度，仿佛在笑。
助理推门进来，把资料放在了办公桌上。
“沈医生，这是下一位病人的一些情况资料，您先看看，病人还在外面等着呢。”
沈故渊瞧了眼桌上的那薄薄的张纸，他嘴角微勾，轻轻颔首：“好，你先出去吧，十分钟之后叫病人进来。”
他嗓音清润，言语间不紧不慢，若是光听声音，便会觉得他是一个温柔的谦谦君子。
可当他拿起纸看清楚了上面的那张脸后，沈故渊立刻僵在了原地，所有的温和有礼在此刻不复存在。
他眼眸的颜色似乎更深了些，深到像血的几分红色打破了他的温润，多了一些难以言喻的血腥气。
沈故渊手背青筋凸起，手指用力到微微颤抖。不知盯了那张纸多久，他猛地回神，倏地站起身。
他的眼皮颤了颤，扯下鼻梁上的眼镜甩到桌上。镜框与桌面碰撞，发出了一道刺耳的声响。
这道撞击声并没有让沈故渊清醒，他推开座椅，快步去了洗手间。
冷水打在脸上，愈加让他头痛欲裂，水珠顺着冷白的皮肤往下流，流到折叠整齐的衣领处，洇湿了小片布料。
沈故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脸面无表情，没有了镜片的遮挡，那双蕴含着戾气的眼眸暴露在空气中，冰冷又混乱。
再温柔的皮囊也包裹不住他的丑恶，真是一如既往的让人厌恶。
沈故渊盯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十指慢慢收紧。
“沈医生，你在这里吗？”
门外传来声响，这是道很温柔的声音，春风拂过般，听着便觉得舒心。
沈故渊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才能缓解此时身体的僵硬。
这声音沈故渊从未忘记过，不论是深夜梦中，还是闲暇片刻，那熟悉的嗓音会时常浮现在他脑海中。
刻骨铭心。
洗手间的门被敲响，门外是女孩温温柔柔的嗓音：“请问有人吗，沈医生在里面吗？”
沈故渊终于有了动作，他抽了几张纸胡乱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被打湿的衣服暂时没有办法换了，他抓了几下头发，让自己看起来还算是规整。
握住门把手的手掌犹豫一瞬，沈故渊缓缓推开门，指尖在细微地抖动。
注意到他被打湿的领口，温池鱼没有冒昧的开口询问，轻声道了歉：“抱歉，刚才助理叫我进来，我没见沈医生的影子，就叫了几声，希望没有打扰到沈医生。”
她的眼睛清澈干净，黑色长发被挽在脑后，几缕发丝掉落在脸旁，衬得她越发的白净。
女孩陌生的眼神、陌生的语句让沈故再一次渊僵住身体，嘴唇变得苍白起来。
他身子晃了晃，有些支撑不住后退了几步，幸好及时抓住洗手台稳住了身子，才没有失态。
温池鱼下意识的伸出手想要去扶他，见他又稳住了身子，温池鱼收回手，有些担忧：“沈医生你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
沈故渊用力咬牙，很快尝到了舌尖的血腥味，他舔了舔牙齿，细细品尝了一下那浓郁的血腥味。
他慢慢扯了扯唇角，勾勒出一个弧度漂亮的微笑，眼里却是半分笑意也没有。
沈故渊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努力克制住嗓音的生硬：“无事，只是有点低血糖罢了。温小姐请随我到看诊室。”
这位沈医生看上去好像有点奇怪。温池鱼歪了歪脑袋，看了他的背影两秒，抬步跟在他身后。
“温小姐请坐。”
沈故渊五指并拢，欠身指着桌对面的座椅，等到温池鱼坐下了，他才跟着坐下。
温池鱼从随身携带的小包包里摸了摸，摸出几颗糖递给他。
“沈医生不是说低血糖吗，我刚好带了有糖，沈医生需要的话可以尝一尝。”
少女纤细的手指里拢着一把糖，放在了黑色的办公桌上，粉色的镭射糖果纸和这严肃整洁的办公室格格不入。
沈故渊放在桌下的手收紧，他瞳仁颤了颤，眼皮低了些，敛下眼中的神色。
“那就谢谢温小姐了。”
沈故渊面色如常，他抬手，把那些糖收进手心，慢慢握紧。
偏硬的糖果纸刺得皮肤微微发疼，他仔细感受着那细微的疼痛，片刻后把糖放进抽屉里。
过了几秒，沈故渊才反应过来什么似的，他又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一颗糖出来。
他动作缓慢地剥开糖纸，轻捏着圆润的糖果放进口里。
甜蜜的滋味在口腔里散开，胸腔里却与之相反，弥漫着难言的苦涩。
沈故渊垂眸片刻，把剥下的糖纸和其他糖果放在一起，他抬首，直视温池鱼的眼睛。
温池鱼弯弯眼睛，露出一个柔和的微笑，“沈医生，你有好点吗？”
“谢谢温小姐的糖果，我好多了。”
沈故渊眉弓下的那双眼睛漂亮又深邃，他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盯着她，搞得温池鱼都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不妥了。
温池鱼迟疑开口：“沈医生……我是有什么问题吗？”
沈故渊缓缓摇头，脸上挂着儒雅的淡淡笑：“怎么会，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所以一时有些走神，看来是打扰到你了，真是抱歉。”
是这样吗？
温池鱼有些疑惑于这位沈医生的话，不过她也没有多问，只是道了句没关系。
瞧着女孩脸上的疑惑，沈故渊突然再次弯唇，眼中盛满笑意。但其中，还夹杂了另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忘记了他。
分明早已经知道这件事，可明明白白摆在面前时，却还是疼痛难忍。
世界这样的大，他们再次相见的几率小之又小。
他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有被垂怜的一天，沈故渊几乎想笑。可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的唇线紧绷，唇角向下压了压。
沈故渊眼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深意，重新回到了最初绅士有礼的模样上来，
他勾勾唇角，拿起掉落在办公桌边缘的眼镜戴上，歉意的颔首：“抱歉，刚才因为一些意外没来得及看资料，温小姐可以先坐一会儿吗，等我看完了再议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