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归属
徐闲客还是第一次见到王保如此心灰意冷的样子，相处几个月下来，印象中的王保虽然跟常人不太一样，偶尔发癫也的确棘手，但他身上那种百折不挠的韧劲和与世间格格不入的善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消沉。
“说不定他一直都在强撑，毕竟他也只是二十出头。”
“还是妙善寺的秃驴，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徐闲客心中把所有可能想了一遍，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师弟，你若真要出家，师兄当然拦不住你，但咱们师兄弟萍水相逢，交下这份感情实属不易。”
徐闲客飞快地想着对策，准备先把王保拖住，毕竟那玩意切了可没法再安上。
“你陪师兄在其昌城多待几天，喝够了酒，说完了话，然后一拍两散，你去当你的和尚，我去做我的浪客。”
种小鹿已经放下双手，嘴巴紧紧抿着，显然一直在偷听。
“至于小鹿，跟你进妙善寺是绝对没可能了，我会按照你的意思，尽我所能，把他送回十二荒。”
王保听徐闲客直接说出了散伙，又看到种小鹿想说话又不敢的委屈样子，心中十分难受不舍。
可是心中彷佛压着一块巨石，让自己喘不过气，低沉失落的情绪控制了所有，好像只有出家这一条路，才能让自己解脱。
王保艰难的点点头，默认了徐闲客说的话。
“走吧，抓紧时间，咱们这就去大醉一场！”
徐闲客拍拍王保肩膀，搂着他一起往城北走去，种小鹿紧紧跟在身后。
王保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徐闲客心中暗暗盘算着什么，一路上沉默无言。
其昌城城北果然有城南无法比拟的繁华和风光，不仅来往的人富贵不凡，穿着官服的官员也多了许多，各种楼阁店铺更是数不胜数，在宽阔的大街上比邻而立，空中挥舞的各色幌子迎风招展，真有乱花渐欲迷人眼的风光景象。
但是王保根本毫不在意，只是机械的跟着徐闲客往前走，仿佛街上所有的热闹都与自己无关。
两人来到一家酒楼，徐闲客也不再嫌西经山的烈酒辛辣，要了两大坛，开始与王保对饮。
“师弟，还记着咱俩刚见面的时候吗？”徐闲客抹了一把下巴，终于开了口。
不等王保开口，徐闲客已经继续说了下去，“你什么都不记得，我还以为你是修人磨把自己耳朵一切磨没了，可是越往后，越发现你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你说的一些话，做的一些事，还有你表现出来的方方面面，并不像是失去记忆的人，反倒像是第一次来到这个世上。”
“刚才你说，想回到原本属于你的世界，能不能跟师兄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王保喝着酒，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心思也越来越杂乱，见徐闲客主动开口，心中总算轻松了一点。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能完全确认那是真的，还是幻想出来的。”王保苦笑一声，来到山海经世界以后，见过种种古怪离奇的事，还有本就诡异万分的山海经，王保有时候也在怀疑，到底自己记忆里的一切，是否真正发生过。
“我来自一个完全不同的地方，那里没有山海经，没有妖，也不能修神，但人们过的很幸福，起码不用天天担心挨饿受冻，更不用担心会被别人害了性命。”
“当然，这其中并不包括我。”
“我在那边就已经有这个病了，而且症状比现在严重的多，简单来说，就是有很多个人，凭着各自的意识，操纵我的身体。”
“我一直在看病吃药，可最终都没有效果，我身体里的其他人越来越不受控制，我不想被别人当作疯子和怪物，更不想等到伤害了最亲近的人再后悔莫及。”
“所以，我选择了一了百了，准备结束这一切，没想到，居然来到了这里。”
王保说到这，给自己灌了一大口酒，感觉这一幕在之前的世界就发生过。
心灰意冷，借酒消愁，只不过上一次是自我了断，这一次居然变成了出家。
徐闲客第一次听到这些事，对于王保所说的另一个“没有山海经，没有妖，也不能修神”的世界感到很震惊，可王保说的无比真实，让人不得不信。
“其实，我听过一些玄之又玄的传闻，说人死之后，会去到另一个地方，甚至死人太多的地方，尸体和魂魄交杂消融，会打开一个不知通往哪里的神秘黑洞。”
“师弟，你说有没有可能，是你原本就属于这里，但是到了一个地方，如今又回来了呢？”
王保拿着酒碗的手瞬间僵住，瞳孔巨震，整个人愣在当场。
“会是这样吗？”
“不对，如果我原本就属于这里，怎么一点相关的记忆都没有？”
“既然没有记忆，那就说明我没有存在过！”
“可是为什么，我在另一个世界死后会来到这里？”
“赵大说过，山海经世界才更适合身体里的大部分人，也更适合你，之前的世界是容不下你和我们的。”
王保越想越乱，那种一团乱麻中找不到线头的感觉再次出现。
徐闲客看到王保脸上变颜变色，没想到自己的一句猜测居然引起如此大的波动，又怕他激动之下做出什么祸事，赶忙改口劝道：“师弟，喝酒喝酒，今天有什么烦心事，都暂且抛到一边。”
王保满心愤懑和迷茫无法排解，赌气似的又喝了一大口酒。
两人从白天一直喝到黄昏，直到酩酊大醉才互相搀扶着走出酒楼，也不往城南去，就在附近找了家客栈呼呼大睡。
跟着一连三天，王保和徐闲客每天都是喝的不省人事，种小鹿在一旁担心的不得了，可是又没有办法。
酒越喝越多，话却越来越少，徐闲客原本以为王保是一时冲动，缓解一阵就好了，没想到三天过去，王保还是决定去妙善寺出家。
第五天，两人又来到酒楼，但这次没有喝酒。
“师弟，你真的想好了？”
“师兄，与其以后害人害己，还不如去试试这有一线可能的办法，妙善寺如果真是骗我，想从我身上得到些什么，为何这几天都不见踪影，完全任由我来去自由？”
徐闲客心中已经做好打算，见劝说无用也不再多说，分别为自己和王保到满酒后，举杯敬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我兄弟二人相识一场已是缘分，干了这碗，有缘再见！”
王保心中难受，可出家结束一切的想法仍旧坚定，举起碗跟徐闲客碰了一下，仰头把酒干了。
两人不再多喝，走出酒楼准备各奔东西，种小鹿鼓起勇气拉了拉王保衣角，但王保心事忡忡，没有理会。
“二位居士，相逢便是有缘，可要贫道卜上一卦，算算吉凶？”
刚出酒楼，就有一个穿着灰色道袍，手中拿着长幡的瘦高中年人迎了上来，看说话模样，应该是个算命先生。
王保看都没看，狠下心准备与徐闲客、种小鹿分别。
徐闲客看了一眼，认清对方面貌后惊讶道：“成颠大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