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2章 她,辟新赛道
袁氏谋逆案的余威,仍如利剑悬于满朝文武头顶,而将落未落的威慑力,就连御史台亦安静得很。
但看似风平浪静的帝都,却又骤起轩然大波。
两日后,永乐殿送出了一道御旨。
黑底金绣,帝玺红印。
这份钦赐的御旨,所用说辞照搬了阿宝呈奏的人证物证俱在的案折,刊印于邸报,送抵各州府官员手中。
当年率领北凉铁骑死守屠龙关,用鲜血与性命换来北疆二十年安稳的秦王留有一子,乃是凤燃王。而东宫大婚之时,阴差阳错,帝阳公主与凤燃王已成嘉礼。
正名,铁板钉钉。
而小心翼翼抚过的字句,皆刻骨般令阿宝眼热。
皇天后土为鉴,轩辕祖宗以证,良缘永缔,载明亲谱,望继往开来,五世其昌;期同心同德,成百年之好。
她与皇叔的婚盟,终于光明正大。
于是,独属东宫主君的晋仪殿,添置的物件越来越多。
但,先是温贵妃称病休养,这六宫事务被尽数撒手丢到了东宫主君的书案,而恰逢年关愈发逼近,祭礼筹备亦是迫在眉睫。
刚进宫的黑袍权王,却被砖石重的宫务砸了个猝不及防。
这日,难得雪停天晴。
东宫议事阁的廊道,刚商议了御史台革新的阿宝,与张兰衡并肩而行,“前些日子张大人的来信,我读了好几遍。”
闻言,张兰衡道:“江南官场积弊已久,盘根错节,贪墨隐蔽。吏职校考,赏罚分明,势在必行。”
“我明白。因此,春闱考题是我亲自拟定。”金绣裙摆拂过廊道青砖的明亮光晕,阿宝邀道:“不必锦绣辞颂,只选经世致用之才。不知张大人可愿担任考官之一?”
沉默一瞬,张兰衡拱手作揖:“臣,领命。”
蓦地,小铃铛响得清脆。
两人齐齐循声望去,竟是撒欢冲来的小白猫。
阿宝一把将小白猫捞进怀里:“张大人,这是乖乖。皇叔同我出行楚越时捡到的小猫。聪明的很。”
原本养在凤燃王府,御旨赐下,黑袍皇叔进宫时将它也一道带了来,这些日子的毛团子最喜欢满宫溜达。
“乖乖,向张大人打招呼。”
张兰衡默然打量着被阿宝举到他面前的毛绒绒小猫,犹豫着,伸手揉了揉小猫的毛脑袋。
“喵~”被顺了毛的小白猫甩着尾巴,逗得阿宝傻乐。
而张兰衡的眸底亦不自觉生了笑意,但下一瞬却听阿宝逗弄小猫,“乖乖同我去接皇叔下课,好不好?”
“喵~喵喵~”窝在阿宝怀里的小猫高兴。
这时,张兰衡才恍然惊觉。
议事阁到宫门口的这一段路,已到尽头。
又是一日,帝都的张府园林。
小桥流水,而掩映悠悠竹林的茶室,雅致静谧。
屏退左右的张景谌独自立于桥廊,审视着茶室里,端坐书案前翻阅案卷的兄长,张兰衡张大人。
年幼他与兄长同在祖父身边,聆听教诲。
后来齐进学堂,师从大儒巨擘。
但,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双生兄弟,那些年的评语所言——往后数十载,大启朝堂文臣之首要看三人。
东海张氏的芝兰树,却是兄长。
而他只是张兰衡的影子。
思及此,张景谌凛然走进茶室。
“东宫侧君散尽,公主殿下安排我入镇国寺修行三年,届时再寻一由头送我归家。”张景谌靠着茶室侧柱:“往后,若我与哪家姑娘两情相悦,有心求娶,殿下亦会下旨赐婚。”
但兄长却依然沉默。
张景谌顺手摘下身边的金桔果,砸向书案后的兄长:“考虑得如此妥当。是你的功劳?”
而他那休沐在家却仍忙于公事的兄长,终于肯抬眸看他。
“你的心性,尚需磨炼。”自家兄弟,张兰衡毫无顾虑,直戳痛处:“因此殿下与我商议你的去处时,我觉得如此最好。”
闻言,张景谌立刻冷笑着反击:“当年,蛊惑公主,夜半幽会的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满城风雨。你从白鹿书院一身狼狈地回来,一声不吭地认错,差点被祖父打死。”
“我还以为公主与你真有一段情。”
曾野心勃勃,欲借着酷似兄长的这张脸进东宫,再踏进帝国权力中心。但时至今日,张二公子终于看得明白。
原来,只是误会一场。
而自家兄长越是若无其事,张景谌越是愤怒,将话说得更狠:“本以为你张兰衡无所不能,却未曾料到,你张兰衡也有得不到的人,做不成的事。”
温和端方的君子,看向林间悠然散步的两头小羊羔。
此番在江南经办的案子,对江南官员的考察,他事无巨细地写在信中,寄到她手里。而她每封都认认真真给了他回复,与他讨论朝野官员的考核改制,如何除去田赋徭役的陈年积弊。
那条她登基之后,必然进行的朝政革新,漫长艰险。
但她愿意视他为可信赖之臣,可同行之友,便已很好。
张兰衡看向手边的信件奏折,黯然轻笑。
他不必让任何人知道,他将这些信件奏折,看作情书一般。
如此,便已足够。